何遥差点气笑:“你发什么疯,给我下来。”
宁沉皱眉:“就是有啊,不信你来看。”
不多时,何遥站在树上,面色凝重,“完了,恐怕是师父的仇家,快收拾收拾下山。”
第49章
几人火急火燎地下了山,离得还远,何遥扬声大喊:“师父,快跑,仇家来了。”
齐恕不急不忙地从屋内走出来,还有空训何遥:“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别体统了。”何遥几步跨过去,一手抓了齐恕的衣袖:“快跑吧师父,我们方才在山上看见了,瘴气层外有不少人守着,你那些仇家说不定早就发现你的藏身之处了。”
齐恕淡定地伸手弹了弹自己的衣裳,沉着道:“无事,我布下的瘴气除了我自己的解药,无人能破。”
何遥尴尬地停在原地,指指自己,“那我白忙活了?”
他看看自家师父,又转头看了看宁沉和宝才,那两人一脸状况外地看他,脸上都写满了懵。
方才为了赶路,宝才嫌背篓碍着路,把背篓连药材一起丢了。
宁沉也是,忙着从树上下来,把衣裳都划破了,手上现在还挂着一道痕。
他们弄了一团狼狈,齐恕却毫不在意,除了方才被何遥抓皱的衣裳,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隐世仙人。
半晌,宁沉咬着牙笑了笑,何遥认命地拍拍他俩的肩,“走吧,回去拿我们落在路上的药材。”
早上上山就废了好大力气,再去一趟,简直累得站都站不稳,终于爬回原处,宁沉一骨碌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那棵树,嘀咕道:“我想喝水。”
最近的泉眼都要翻山越岭,何遥伸手扇风,喘着气说:“我给你摘点果子吃吧,这儿没水。”
何遥身体比他好,虽然累,也不至于成他这样,何遥几下爬上树,又站在树尖往下看,宁沉等得喉咙冒烟,仰着头声嘶力竭地喊他。
他嗓子都快哑成破锣嗓子了,何遥在上面惊奇地朝他撇了一眼,随手摘了一把丢下去,他丢得准,一丢就砸了宁沉的头。
宁沉忍辱负重地捡起果子往嘴里送,后背靠着树,若不是手脚都快累断了,倒还真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头上堆满了果子,宁沉一动就窸窸窣窣往下掉。
宁沉累瘫了不说话,宝才替他喊:“何遥,你该下来了。”
何遥这才顾得上看他一眼,看见宁沉堆了满头的果子,笑得前仰后合,脚下差点踩空。
好不容易站稳,何遥“哟”一声,“完了,那些人进去了。”
这瘴气层除非吃过解药,否则进去没多久就会精神失常,最后陷入幻觉而亡。
何遥叹了口气,又揪了一把果子丢在宁沉头上,“罢了,下山吧,看样子我们得过去一趟。”
连着跑了几趟,宁沉累得脚步一晃一晃,齐恕看他吃瘪还很高兴,好整以暇地指着他:“跟你师兄下去救人。”
跑上跑下跑了好几圈,嘴唇都累得发白,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走。
下山路好走,不过路有些滑,宁沉摔了几次,终于摸到瘴气层外围。
这儿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进了这林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寒冷白色雾气遮了视线,若不是熟悉此地的人,进去了就几乎出不去。
何遥腰上绑了绳,一边牵着宁沉,一边牵着宝才。
宁沉晕乎乎地跟着绕了几圈,终于找到了躺倒的几个人。
这几个大汉竟有些眼熟,何遥细看一眼,抬脚踢了踢离他最近的人,嗤道:“认出来了么,这是前几日抢劫我们的土匪。”
何遥抬手,“把他们拖出去。”
废了好大的力气把人拖出,远远地就看见守在最外面的土匪,那土匪个子不高,也不像其他人那般壮,见了他们眼睛一亮就要追上来。
几人转身就跑,后头追着的人急忙大喊:“几位留步,我们是来找神医救命的,求您救救我们大当家的。”
宁沉率先停步,他犹豫地回头望了一眼,开口道:“他只有一个人,应当威胁不到我们吧。”
半晌,三人认命地回去了。
这土匪前几日抢钱,就是要请医师去看病,可城外的医师一他听说是牛头山的土匪,全都不肯去了。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医师肯去,但是漫天要价,所以他们这一回抢钱狮子大开口,一个子都不给人留。
谁能想到,刚刚抢走钱,下一刻就遇上了衙役,到手的钱又被追回去了。
宁沉支着下巴,疑惑道:“那为什么你们不带你们大当家下山去看呢?”
那土匪摇摇头,压低声音:“这病,好像是时疫。”
他苦涩道:“这几日我们山上都有好几个兄弟出现这样的症状了,我们不敢带他下山,若是被官府发现了……”
宁沉眼睛睁圆了些,迟疑地看向何遥。
要知道,时疫是很难根治的,一旦控制不住,牵一发而动全身,亡国都有可能。
宁沉还在发愣,何遥突然撕下一片衣角,一片布将宁沉口鼻遮得严严实实,何遥推了宁沉一下,把他往瘴气里头推。
宁沉愣愣地被推了两步,听见何遥催他:“你回去。”
他和宝才低声说了几句话,也相继捂了脸,见宁沉还不走,何遥催促地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他是怕这土匪身上也染了病,宁沉身子才好些,可别染上了。
宁沉退远了些,隔着层层白雾,他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多时,何遥他们过来了。
身后的土匪还在追,一边追一边哀求,“神医,你就救救我们吧,只要能把我们大当家救活,我们给你当牛做马。”
何遥疾步走进来,看见宁沉还坐着,蹙了蹙眉,“你怎么还没走?”
宁沉微怔,何遥没靠近,指着他说:“你先走。”
屋内的艾草烧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穿过的衣裳都一并烧了,宁沉洗过澡,何遥端着一碗药放在门外,催他尽快喝药。
宁沉喝药中途偷瞥了一眼何遥,他额头都皱成了“川”字,站在屋外嘱咐道:“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知道吗?”
宁沉连忙点头,何遥将他喝过药的碗拿走,宁沉听见他走时轻叹了一声。
要不要去给那帮土匪治病,宁沉没敢问。
齐恕在山上种了很多菜,鸡鸭也养了许多,只要不下山,他们撑一年半载都是没有问题的。
这几日采药的事情也已经搁置,每日躺在院中晒太阳,和与世隔绝几乎没什么两样。
但是何遥近几日很忙,他说是不采药,可每个早晨都会往山上跑,背了满满一背篓的药材往山下跑。
宁沉堵在药房外,等何遥一出来就问他:“你要去哪儿?”
何遥被惊得差点摔倒,可在宁沉要伸手拦他到时候却很快躲开,说话的声音大到炸耳,凶巴巴地叫宁沉回去。
宁沉没挪步,只是看着他,又问:“你要去哪儿?”
何遥很警惕地看着他,敷衍地说:“下山送药,你别跟着。”
他说着就捂着脸往外走,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宁沉伸手抓住了他的肩。
何遥很无奈地偏开头,宁沉想了想,问他:“没什么事的话,为何不带上我?”
何遥离他很远,没回他的话,背着药材就往山下跑。
他这几日和宝才鬼鬼祟祟的,连避都没避宁沉一下,两人已经走到下山的必经之路,宁沉咬牙,跟了上去。
他才追上就被发现了,何遥回头瞪着他,宁沉不闪不避,抬着下巴和他犯倔。
僵持了很久,宝才劝道:“公子你回去吧,我们不会带你去的。”
宁沉往前迈了两步,赌气一样,“哪有这种道理,我在家中藏着,你们日日奔波。”
何遥不耐地挥手:“我说有就有,回去。”
宁沉赌气不走,腿长在他身上,何遥就算催他回他也不肯回,最后,何遥妥协了,“行,你跟着我们。”
宁沉跟上去,他怕何遥半路丢下他,所以跟得很紧,没想到就是这样给了何遥机会,何遥手往后伸,重重地点在宁沉穴道上。
宁沉眼睛一闭,步子倏然停住,晕倒了。
何遥撑着他的身子没让他彻底倒下,偏开头示意宝才,“送他回去,看好他,别让他出来。”
宁沉被点了穴,昏了很久,等他醒的时候,何遥他们早就走远了。
当天晚上,宁沉缩在屋子里不肯出去,饭也未吃。
何遥总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什么都瞒着他。
饭菜被放在门外,何遥贴着门喊:“再不出来,等会儿你的膳食就要被鸡吃完了,就算你不吃,圆圆也要吃啊。”
宁沉推推手示意圆圆出去吃,圆圆却明白他的意思,宁沉不吃它也不肯吃。
还是心疼圆圆,宁沉摸索着出门,何遥还站在屋外,半倚着窗不知在想什么。
余光出现一个黑影,何遥转头,见宁沉端起托盘,笑了一下:“不气了?”
宁沉一扭头进去了。
轩窗上的身影并未移动,何遥声音不大不小,隔着窗传入宁沉耳中,虽然有些模糊,但宁沉听得明白。
何遥低低地说:“你身子不好,不带你去是为你好。”
宁沉把饭倒入圆圆的碗中,不服地回:“我身子已经养好了。”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很小,当时我摸你的脉,心想你若是没遇上我,活不过弱冠。”何遥很平静地叙说,他轻叹道,“这次若不是带你来找了我师父,你真的活不过弱冠。”
他说的是真话,可宁沉听着却越来越难受,他知道何遥是为他好,可他不想永远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下。
他说话有些虚,知道自己没道理,可还是很倔强地说:“可我现在已经养好了。”
窗上的背影动了下,何遥好像是笑了,话音悠长,“你这病根太深,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调理好的。”
宁沉低着头不说话,心想何遥明日再不带他,他就悄悄跟上去。
何遥突然道:“我若是不带你,你是不是要偷偷跟着我?”
宁沉蓦地抬头,他目光定在窗上的人影身上,何遥能猜出他的想法,他不算惊讶,只是被猜透了想法,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何遥一定会防着他,他更不可能偷偷跟着下山了。
一种强烈的挫败感萦绕在周身,宁沉觉得自己实在没用,每次都帮不上忙。
轩窗突然被拉开,何遥支在窗边,透过窗看见宁沉可怜的样,失笑道:“原是不打算带你的,因为你身子太差,但我料想,若是不带你,你指定要哭。”
明明还没哭呢,他就乱猜。
宁沉仰头,下唇被咬得鲜红,双眼莹润,但没有泪珠,他认真地说:“我没有哭。”
“好好好。”何遥笑了下,“还是怕你哭,所以我决定带上你。”
就如宁沉所想,总不能一直当他是个孩子,虽然现在时机不对,可……
无论发生什么,上头有个师父顶着呢,就算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他拉回来。
让他经历一次,后不后悔的,都是他自己的事。
隔日一早,宁沉被何遥包得严严实实,跟在他们身后下了山。
他被裹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走了两步把巾帕掀开了稍许透气,何遥就像后背长眼睛一样回头,指着他说:“戴好。”
宁沉憋闷地戴好,何遥就笑着摸摸他的头,“戴好才能带你下山。”
就像宁沉是他养的儿子一样,宁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忍气吞声地点头。
下山的路很远,这才过了几日,整个雍州城空荡了许多,来往行人少得出奇,就算有人,也都步伐匆忙,恨不得每个人隔得八丈远。
此事还未传到朝廷,如今雍州城内人人自危。
何遥在路上同宁沉说过,像现在雍州城内的病人还不算多,几乎都被隔离在城边了。
这几日齐恕整日都关在屋内炼药,这时疫来势汹汹,要过上几日才能炼出解药目前无法根治,只能来送些药,有总比没有好。
全雍州城的医师都被召集过去,像何遥这样的,是自愿前去。
说到这儿,何遥耸耸肩:“师父他老人家宅心仁厚,以前因为烂好心,可别人不领情,不然怎么被赶到那青城山。”
这不,如今城中出了事,他第一个就出手了。
下山除了送药方,还要顺着城中一家一户送药,每人分了几户人家,不用多久就能送完。
送完药,他们又原路返回。
这几日何遥的行迹都是这样,齐恕只第一日来过,后来就一直闭门不出研究药方,每日会给何遥一个新的药方,要他把药方带下山,然后再熬药分给百姓。
药方一日比一日精进,但这情况却没有改善,齐恕已经好几夜没好好睡觉了。
连着送了好几日药,每日的雍州城都好似没变化,可宁沉觉得,这城越来越死气了。
宁沉心里烦闷,白日送药时听见里头的人抱怨,“日日送药却一点用都没有,还不如不送。”
宁沉把药放在窗外,走了。
虽说已经把染了病的人提前押送走了,可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善,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这几日何遥时不时就要摸一下宁沉的额头,生怕他出什么事。
甚至有几次他欲言又止,可最后又什么都没说。
那意思大概是要宁沉别再跟着他去了,但他知道宁沉的性子,这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雍州的知府曾来过一次,哀叹几声后说:“朝廷派来的人还要些时日才到,你们再撑几日。”
说着要撑几日,实际只是安慰话,再过几日,情况也不见得会好。
说起来,这时疫不容易死,但就是拖得久且难治愈,是把人给拖死的。
所以如今的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把药给制出来。
宁沉这几日翻了好久的医书,是齐恕自己写的医书,上头融合了他这些年来的经验。
37/54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