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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不可貌相(近代现代)——海苔卷

时间:2025-03-13 08:25:29  作者:海苔卷
  “再犯der不给你喂了嗷,都拿来泡酒。”段立轩用镊子夹着耗子,呲牙咧嘴地扔进塑料袋。本来想放厨房的水池里,犹豫一下还是放洗脸池了,“搁哪边儿咋样啊?有没有啥朋友?”
  “我不交朋友。和陌生人做浅层的闲聊,是浪费时间的事。二哥,我看不到你脸了。”
  “这不给你解冻耗子呢吗!”段立轩摁上防水塞,抬开水龙头,“净他妈装相,交朋友叫浪费时间。六个裤衩子搓半天,不叫浪费时间。”
  “手搓宝贝儿的裤衩叫生活。”陈熙南又往镜头前凑了凑,好像要从屏幕里钻出来,“再者说,谁让全世界我只想听你叭叭。对账工整,平仄有度。单就那么一句话啊,三个字母两个叉,还有一声去他妈。”
  段立轩和他对视一眼,没绷住笑了:“草,你好。说六个字加八个句号,命短的都不敢跟你唠。”
  陈熙南也笑。两人对着傻乎乎地乐了会儿,又默契地同时沉寂。
  “不来好了。”陈熙南闷声道。
  段立轩心里一酸,嘴上却还硬着:“扯淡。艾佛儿铁塔不比溪原好。”
  “没有地方比溪原好。我今儿早上做梦,还以为在家来着。转过来要抱你,捞了个空。”
  段立轩关上水龙头,端着手机往客厅走。镜头对着下巴,故意不跟他对视:“就四个月。”
  “那可是四个月呀。”法国已经是凌晨一点,陈熙南依旧不肯挂电话。缩在冷白的被窝里,留恋地喋喋不休,“假如我能活到88,就只剩下60年的余命。刨除最后没杏能力的20年,还剩40年。再刨除三分之一睡觉,三分之一工作,还剩13年。再来点头痛脑热,应酬琐事,也就剩下个10年好光景。再刨除大病、意外…”
  未来禁不住想,命长也禁不住算。稍微往前探探脖子,都短得让人心惊。
  段立轩霎时间心慌意乱,装作不耐烦地道:“行行行行,再刨都别他妈活了。我晚上还有个饭局,你赶紧死觉得了。”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扔了手机往沙发里一歪,呆望着墙上的大电视。黑屏映得房间像个螺钿盒,钉着天鹅绒的里布。而他自己像一张糯米纸,虚虚地贴在这片繁花外。
  段立轩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不是脸上出皱纹了,也不是腰上堆肥肉了。而是这颗心,对亲昵的渴望愈发强烈了。
  半大小子的时候,总以为成熟是冷酷和自由。喜欢是狂猛热烈的,奔着得到手;
  如今过了而立,才发现成熟是牵挂和留恋。喜欢是欲语还休的,想着给交代。
  原来遗憾陈乐乐来得晚,如今又觉得晚也好。还是得老一点,才能爱得温柔点。说到底,人为什么怕老、怕死呀?不就是因为有那么两个舍不得的人吗。
  从糖罐里扒拉一块‘不老林牛轧糖’,拧开袋子嚼了。巧克力和花生的浓香,是陈乐乐得意的滋味儿。
  段立轩摊开双臂,自嘲地笑了笑。
  草。四个月可真长。像他妈的四十年。
  作者有话说:
  撅腰瓦腚:弯着腰,撅着屁股。形容卖力气,辛辛苦苦。二爷是双关用法。
  二虎吧唧:傻了吧唧。
  狗戴嚼子胡B勒:胡说八道。
  得意:偏爱。
 
 
第78章 铿锵和鸣-78
  陈熙南扔了手机,又扯过书本预习。在这里他是学生,等回去他就是老师。不仅要在二院内部开汇报会,还得去医科大上公开课。这一趟培训花费不菲,不能辜负用在自己身上的公费……
  他用力地看着,可怎么都看不进。那些艰涩的英文词在纸上蹦来蹦去,不知不觉中,全变成了小轩的俏皮话。
  他转了转脖颈,顺便环视一周。白墙面,白衣柜。深棕的地板,一张小铁床。这异乡的小房,简陋得像航空箱。
  夜晚竟是这么安静的吗?一抬腿,都能听到被罩的响。像一片思念的火苗,在胸口窸窸窣窣地灼烧。
  想他。不由自主地。想他黑亮亮的刀眉,豪迈随性的声音。糖稀色的皮肤,小豹一样流畅的身体。
  想写信给他,用最甜腻的词称呼他。二哥哥,宝贝儿,祖宗,心肝儿,小糖屁股。称呼下面,写满大胆的情话。最禁忌、最矫情、最涩情的句子,洋洋洒洒到落款都挤不下。再把信叠成心的形状,让风送到他手上。等他打开,彼此都羞得火烧火燎。
  天!公费啊,原谅他吧。他的心本是稳定的稀有气体,可被小轩搅成了叠氮化铅。风吹会炸,见光会炸,轻触会炸,遇水会炸。那富含脂肪的大脑,见天儿在漆黑的颅骨里放烟花。
  可又不能再打给他,显得自己像个痴情的傻瓜。陈熙南犹豫了会儿,在群里发了条消息:@刘大腚,劳烦您去喂下小小。二哥怕呢。
  果然没两秒,段立轩就冒了出来:放罗圈儿屁!我怕鸡毛。
  陈熙南把那条语音反复播放了五遍,啃着嘴唇傻乐。没一会儿,刘大腚也回复了他:二哥不怕,我怕。
  三哥:你不怕。你胳膊上纹了条巨蟒呢。
  刘大腚真是无语死了。什么叫‘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陈三哥表现得淋漓尽致。用不着他的时候,说他纹的是咸带鱼。这回用上他了,又变成了巨蟒。
  刘大腚:我纹的是青龙绕柱。
  三哥:去就是青龙绕柱。不去默认带鱼缠手。
  大鹏:蘑菇头大笑。
  三哥:@大鹏,你也一起去。
  大鹏:蘑菇头大哭。
  二哥:有一条在窜稀,缸要嘣裂了。(噗嗤噗嗤的视频)。
  多亏段二爷的分享欲,五大金刚头回见识了蛇跑肚。尽管这玩意长得和人不挨边,不过窜稀的模样还挺像。大张着嘴叽里咕噜,看着十分痛苦。
  当然痛苦的不止这条蛇,还有大鹏和刘大腚。三哥说话,二哥向来默认。既然钦点了他俩,那踩着电门也得上。
  这对难兄难弟,到底是戴着胶皮手套去了雷峰塔。门一开,一阵湿润的鲜臭铺面而来,差点没给熏个趔趄。
  虽说猫狗也臭,但好歹还是粑粑味儿。而蛇的奥利给是腐腥的,像臭鱼烂肉。
  也幸好它们新陈代谢慢,一周只吃一回食。要不然那条吃蛤蟆的水蛇,段二爷高低找机会给它撅折——就属它最臭,像他妈谁死屋里了。
  不过今天跑肚的不是这货,是他的邻居苏妲己。这条暴风雪体弱多病,经常吐食。消化了一半的小鼠,闻起来像陈年的腐乳。就因为它,段二爷的火锅蘸料配方,彻底永别王致和。
  它倒是爱干净,翘着尾巴躲得老远,生怕沾到一点。段立轩用蛇勾把它捞出来,放进脚边的亚克力箱。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有几分可怜。
  大鹏看着那臭粑粑缸,连忙脚底抹油:“我去开窗户,通通风。”
  “别开!”段立轩叫住他,“本来就跑肚,再冻着直接嗝屁。”
  “那我看着点吧。”大鹏捡起蛇勾,虚抵着箱盖。看二哥喂食,大腚擦缸。心里颇有几分得意,像打王者被人带着上分。
  段立轩端着一盘死耗子,对照着蛇王的指示给。缸里的不认识谁是谁,盘里的也分不清啥是啥。心里烦得要死,也不敢瞎搞:这玩意对生存环境要求很高,远不如猫狗皮实。不仔细点伺候,分分钟死给你看。
  对段二爷来说,这些长虫是造粪机器。但对陈大夫来说,这些全是精灵爱宠。
  搭载炫酷的热传感器,能感知0.003°的温度变化。看起来威风凛凛,冷血残暴。实则温顺脆弱,呆萌可爱。你要是愿意摸摸它,它便把被摸的那块肉变软乎。你要是愿意了解它,它便在你掌心团成小彩球。有种微妙的反差萌,像他的二哥哥。
  段立轩烧着CPU喂了一圈,碟里还剩下俩鹌鹑。这就好分了,整个屋里就一个货吃鹌鹑。他把盘子往缸上一撂,回头打量那俩怨种。
  刘大腚当做没看见,埋头擦着缸。连扯卫生纸带喷酒精,擦得热火朝天。陈大夫搓裤衩用的枣木马扎,在他壮硕的屁股下摇撼,发出吱吱噶噶的惨叫。
  大鹏四下看了一圈,想凑上去帮忙。刘大腚一挥胳膊,不高兴地骂道:“滚犊子去!孩子死了你来奶了,大鼻涕进嘴儿你知道甩了。这我都擦差不多了,早干啥来了!”
  开玩笑,那缸上粘的是粑粑吗?那粘的都是借口啊。虽然迫于陈三哥的淫威来了,但能不见巨巨一面还是好的。
  大鹏抢不到擦屎的活计,只能拼命找事做。一会儿抹桌子一会儿倒垃圾,显得自己很忙。就连地上扔的一个塑料袋,都要捡起来仔细叠好。
  “啧,我他妈叫你来干保洁的?”段立轩招手道,“过来!跟我去喂里边儿的。”
  大鹏哭丧起脸,尿急似的来回扭:“二哥,我害怕。”
  大鹏害怕,段二爷也怕啊。除了陈三哥,没人看到巨巨能不怕。但独怕怕不如众怕怕,与其一人抗下所有,不如托个兄弟下水。段立轩拎出桶里的垃圾夹,给出极限二选一:“你是喂食儿还是夹粑粑?”
  大鹏看看他右手的盘子,又看看左手的夹子。心想要选喂食,就得跟巨巨脸对脸。还是夹奥利给划算。两秒发现目标,两秒夹走,两秒撤退。总共六秒,一咬牙一跺脚的事儿。
  他上去一把拿过夹子,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夹粑粑!”
  定下分工,两人开始全副武装。穿上军大衣,蹬上胶皮靴。再戴上电焊手套,活像菜市场卖鱼的。
  段立轩又从仓库拎出俩塑料桶和一袋木屑,低声嘱咐着大鹏:“等会儿进去,我往左你往右。墙根有俩盆,一个窝盆一个澡盆。我喂它吃食儿,你给盆换水换木渣。换完找粑粑,夹完拿酒精纸擦。它要是满地唰唰,别瞅,别跑,别咋呼。要不然一个屁嘣你身上,俩来月都散不掉。”说罢不等大鹏反悔,呼地拉开门,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这是个朝南的书房,20平米左右。迎面通顶书柜,放着台式Imac。墙根俩实木大盆,盘着黑黄相间的一大坨。
  进来之前说好,你往左我往右。可一进来,谁也不肯离开谁。胳膊挤着胳膊,半步半步地接近着。段立轩拿起桶里的喂养钳,夹起死鹌鹑伸过去。屏息凝神地等了半天,巨巨半点反应也没给。
  段立轩也不敢上前,把鹌鹑在它身上转圈晃:“哎!吃饭了!哎!”
  “是不是不乐意吃?”大鹏问。
  “鹌鹑不乐意吃,那啥乐意吃?龙肉啊?咱家就这条件,不吃等饿死!”段立轩说着,把鹌鹑往蛇身上怼了怼。又怼了怼。
  他眼睛忽地瞪大,直勾勾地看过来:“…哎我草了。”
  大鹏也紧张了:“咋了?”
  “梆硬了。”
  “不是吧二哥!”大鹏秒变盯裆猫,不可置信地问,“你这么猛的?”
  “滚你妈的!我说蛇!”段立轩说罢也顾不上害怕,拽着大鹏蹲到蛇边上。俩人围着仔细观察,拿钳子敲了敲。
  “哎我,二哥你听,跟木鱼儿似的了。”
  “别他妈敲了!让你上这儿消业来了?”段立轩打掉大鹏的胳膊,又琢磨了会儿,“哎,是不是冻僵了?”
  “不能吧?都四月份了。”
  “那是不是睡着了?冬眠。”
  “不能吧?都四月份了。”
  “那为啥硬?”
  “死了吧。”
  “不能。咱俩掰掰,给它掰开。”
  “不是二哥,你瞅。”大鹏拿钳子来回撅着蛇,撞得木盆嘎嘎直响,“还掰啥,这都硬定型儿了。”
  其实不用大鹏说,段立轩也看得明白。睁着眼睛翻着肚皮,硬得像雪地里的狗屎卷子。不是死是啥?
  可他不想承认。不是不能死,是不能挑这个时候死呀!自己再三拍胸脯跟陈乐乐保证,把家看住。可这还没过上十天,就把人家的大闺女给养死了。
  段立轩沉思了会儿,说道:“你听没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就农夫捡了条蛇,放怀里捂,蛇醒了给他来一口。”
  大鹏脸一白,来回摇着头:“不成!二哥,不成啊!别说塞怀里捂,就你让大腚光屁股孵,那也孵不匀呼。”
  话音刚落,就听刘大腚在后边骂:“去你妈的!”
  段立轩想了想,还是不死心:“要买个小太阳给它烤烤,能不能烤活?”
  “能烤糊。”
  “开低温档。”
  “烤生蛆。”
  段立轩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刘大腚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出主意:“二哥,要不咱去花鸟市场,给买条一样的?这就普通臭黄蟒,不是稀罕玩意儿。”
  段立轩明显动摇了。想了好半天,还是否决道:“这是陈乐乐从小养的,认他。买个新的不认人,回来给咬了咋整?”
  “要不说没看住跑了吧。总比死了好受点。”大鹏说。
  “扯淡!12楼往哪儿跑?”
  “那先放冰柜里冻上,等三哥回来再解冻放上,装不知道。”
  “拉倒吧。越说越离谱了。”段立轩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个劲儿挠小胡茬,沁了满脑门的冷汗。
  大鹏和大腚也没招了,各自沉默着。
  “坦白从宽吧。”段立轩回头看着死蛇,叹了口气,“蛇是冷血的,人是热血的。这条蛇陪了陈乐乐16年,说是兄弟都不为过。如今死我手里了,就是个大错。于情于理,都不能糊弄过去。”
  “那开个视频吧。”大鹏说道,“我俩作证,咱二哥不是故意的。”
  “不能开视频。这么大事儿得当面说。”段立轩握紧拳头,掷地有声地道,“办签证起票。我去艾佛儿铁塔。”
 
 
第79章 和鸣铿锵-79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很快就要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
  乘着气流忽悠悠地下降,窗外已能俯瞰到城市。长这么大,别说出国,段立轩连飞机都是头回坐。
  上来前觉得吓人,上来后还是吓人。尤其遇到强气流,行李架都跟着嘎吱。失重、封闭、狭窄,每分钟都像是酷刑。活活熬了14个小时,终于见到了土地。虽是陌生的土地,却也因熟悉的人而变得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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