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觉得还不够完美,所以撑着头正在冥思苦想。
咚咚咚——
忽然传来敲门声,他循声望去。
蒲听松并未开门,只是站在门外。
隔着门,江弃言也能感觉到先生眉眼含笑。
“小兔子,出来吃萝卜。”
先生也太过分了!江弃言捂住了耳朵,嘟起嘴。
“快出来,小厨房煮的萝卜汤,能清火。”
江弃言从椅子上跳下来,把门打开,仰头,十分认真道,“我。不。吃。”
“为什么不吃,小弃言不是很想吃吗?”蒲听松眼底啜了点笑,“特意嘱咐的萝卜宴,一次可以吃个够。”
“我就不吃……”江弃言声音闷闷的,还没怎么抗议,就又被抱了起来。
“乖,做了就得吃,多吃点身体好”,蒲听松抱着他走到膳厅。
他往桌上看了一眼。
真的都是萝卜!
炒萝卜萝卜汤拔丝萝卜萝卜铜锅……
太过分了!先生就是故意的!
蒲听松用筷子喂他,他恶狠狠地嚼着那块萝卜,每一下都很用力。
“怎么?这是拿它泄恨呢?”左脸被戳了戳。
“该不会心里想的是在咬为师吧?”
就咬。江弃言如此想着,却还是放轻了牙齿的力度。
嘴角溢了些汤汁,他刚要擦,一根手指已经先他一步抵在了唇角,先生的声音低低的,“长这么大了,还流口水啊?”
谁流口水啊!啊!
江弃言看着那根手指,心里发痒,痒得根本忍不了。
忍无可忍,不忍了!
他一口咬住蒲听松的手指,就不放了。
“乖乖,松松口”,蒲听松放下筷子,用没被咬的手指轻轻捏着他后颈,语气里带着一丝/诱/哄,“不是口水,是先生错了,跟你道歉。”
“唔唔唔!”就不松!
他含糊不清说着,“唔唔唔唔唔……”
反正他又没舍得用力……
蒲听松被他含着手指,抽又抽不出来,怕力气大了伤他牙齿,叫他松又不肯松,只能越发无奈地用手轻拍他后颈,“松一松,饭还吃不吃了?”
不吃了!反正都是萝卜,谁爱吃谁吃……
蒲听松好脾气的哄着他,“你乖,你最乖了,松开为师送你个小玩意儿。”
虽然还想咬,但是更想知道是什么小玩意儿。
好奇心占了上风,江弃言终是缓缓松口,放过了先生的手指。
蒲听松将一把白玉做的精致钥匙放在了他口袋里,“收好,来年夏至,为师带你去遗忘谷看蝴蝶。”
若是让秦时知听到这话,他能当场吐血。
别人去遗忘之地都是学习的,蒲听松居然带人去看蝴蝶!
遗忘谷有太多外界根本活不了的珍稀植物和昆虫,还有很多秘籍和上古经典,遗忘之地据说由远古传承而来,是原本大周掌管祭祀的国师一脉遗留下来,代表大周永不熄灭的最后火种。
大周第一任国师,就是那算尽天机的周卜易。
历时太久,过去种种已不可考,遗忘之地究竟是不是原先的不周山旧址经过沧海桑田演变而来,谁也不知道。
无论是与不是,如今它已经不再是山,而是谷。
是遗忘之地的遗忘谷。
遗忘谷地理环境太特殊了,其坐落于极北严寒之地,谷中却四季如春,常年湿润,经常降雨。
蝴蝶最喜欢阴天,一到夏日,遗忘谷就会飞满蝴蝶。
江弃言眼睛亮了亮,“那里的蝴蝶都跟先生去年抓的那只蓝色的一样漂亮吗?”
“比那只漂亮”,蒲听松揉了揉身前的小脑袋,“遗忘谷温度不冷不热,适合避暑,明年春上我们搬过去,秋天来了再回京城好不好?”
秦时知太不靠谱,蒲听松还是很担心,带人去遗忘谷躲开暑气,也是一层保险。
只要不热到小孩,火毒应该就不会爆发吧?
“那……那先生的朝务怎么办呢……”
很好办其实,让秦时知办不就行了。
但那些他并不会说给江弃言听。
他沉思片刻,轻笑,“为师会跟陛下告假的,只是这半年要更忙一些了。”
“那……我们还是不去了吧”,江弃言摸出那把钥匙,轻轻放在桌上,“先生会累的……”
“小弃言不想看蝴蝶吗?”
“想看,可是……”
“为师也想看,弃言陪为师看?”
于是“可是”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先生……”他抿抿唇,“先生要累好多天……”
离夏天还有好长一段日子啊。
“心疼了?”蒲听松低声。
“嗯……”
“那你就多陪陪为师,为师看着你,也就不觉多累了。”
是他趴在先生腿上睡觉那种陪吗?那难道不会更累吗?
毕竟现在他大了,比小时候重了……
所以,其实先生说的不累了,是精神上的吧。
“我……给先生捏肩”,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蒲听松微叹一声,“辛苦你了。”
哪里辛苦呢……先生都是为了他,那他现在大了,也可以学着照顾先生嘛。
而且,他私心不想先生用侍女,虽然先生也并没有什么贴身侍女或者小厮,但万一以后有了呢?
他想学,然后让先生习惯他的照顾,这样先生就永远不会想着用别人。
再说了,他身为一家主母,照顾自己的夫君难道不应该吗?虽然先生从来不许他叫,但他心里是认定了的。
他不是喜欢出尔反尔的人,已经拜堂了,那他就是先生的夫人。
江弃言暗暗下定决心,要更体贴一点才行。
蒲听松不知道他小脑瓜里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只是专心给他夹菜,偶尔看他出神太久也不动筷子,还会亲自喂一点吃的,让他回神。
江弃言想好了大概的计划,就没再出神,他吃着先生夹的菜,想了想,也给先生夹了一块。
蒲听松微微一怔,看着碗里多出来的青菜,心里骤然柔软下来。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夹菜。
从前他都是一个人吃饭,后来家里多了个小宠物,却也一直都是他投喂对方。
油然而生的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蒲听松不知道。
那感觉来的太突然,太猝不及防,太……
太独特,是未曾经历过的。
蒲听松只是觉得心里有些许发闷。
他在心里叹息一声,低头夹起这根青菜,连着米饭一起送入口中。
“先生……”江弃言观察了一下先生的神情,忽然轻轻笑了,“先生是不是很感动。”
感动……吗?
“先生…先生收下我的时候,我……我就是这个表情……”
“那时候,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但是后来次数多了,我就知道了。”
“这叫感动”,他轻轻,“先生,弃言知道先生过去很苦也很孤独,以后不会了。”
江弃言在心里想,先生牵他出深渊,那他就渡先生忘苦海。
枯寂已久的心,似乎悸动了一下。
蒲听松左手不自觉揽紧怀里人的腰。
一贯的玩笑话,却不自觉掺了真心,“为师倒是受教了……”
“小弃言原来这么厉害啊?”他把人抱紧,“再过两年,都要比先生厉害了。”
快点长大吧。蒲听松的眼底,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不,一直做个小孩会更好。
永远做一个,听话的,好哄的,乖小孩
“我……我不厉害,我只是……”
感同身受,经历太多了。
真要论起来,是先生教他知道这是感动的,如果没有先生对他那么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第34章 动荡
心里似有暖流涌动,蒲听松压下这一抹心绪,眸光百转千回。
筹备多年的计划,祖祖辈辈那样的血海深仇,江蒲两家世世代代的恩怨,难道能轻易抹除吗?
虽说蒲家祖辈都极尽衷心,到死也没有生出过什么怨气。
但他蒲听松绝不会甘心把自己的命交到一个不知所谓的外人手中。
可是……
蒲听松低头看着江弃言柔顺的头发丝。
江弃言似有所感,也仰头看他,圆溜溜的眸子里满是濡慕。
蒲听松在心底长叹一声。
这么乖巧可爱,又懂事软萌的孩子,怎么舍得让其受苦?
罢了,错的只是江北惘,大不了日后复仇之时,他蒙住这孩子的双眼,让江弃言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就是了。
此时的蒲听松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人只要有一次心软,便如覆水难收,再回不了头。
人只要有一步踏入泥沼,就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而此时的江弃言也并不知晓,日后在偶然的一次交谈中,他对蒲听松的印象将会产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如今的岁月之湖虽然依然平静,可其下不可逆转的洪波已经悄然酝酿。
命运之石,已然搅动涟漪。
北漠天山,徐经武提着杆长枪,抹去侧脸血沙。
他的胸口,赫然有无数大洞。
徐王妃脱下长裙,穿上甲胄,随夫亲征。
徐经武翻身上马,搂住徐王妃的腰。
敌军即将破关,徐经武仰天大笑,然后低头与徐王妃耳鬓厮磨,丝毫不将敌军将领放入眼中。
徐王妃面色凝重,她与夫君共握一柄长枪,声音肃穆,“笑屁,你我若败,牧人就会入关,你以为绥阳除了你我,还有谁挡得住那些野蛮的牧人?”
徐经武在她耳边轻声,“你在,本王不会败。”
徐王妃冷哼一声,“要死的人了还贫嘴!”
徐王妃一夹马腹,便要冲上前阵厮杀。
“不急……”
说时迟那时快,牧人大军忽然纷纷落入陷阱,被反包围。
“好!好小子…以少胜多…这仗漂亮……”徐经武眼前渐渐蒙上迷雾,“小狐狸这一招真叫我这粗人大开眼界……”
“他若不是帝师……真想……”徐经武缓缓垂下脑袋,“…把他劫到边疆,出谋划策…守国门……”
“你做什么梦呢?”徐王妃一转头,才发现徐经武垂下的头,她顿时慌了神,“徐经武!你别吓老娘啊!”
她一摸鼻息,好在虽然微弱,但还有,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神又变得凌厉起来,“带王爷回军帐,剩下的人,随本宫反杀!”
但危机并未就此解除。
牧族有备而来,很快就会再度增援。
皇都城外,护城河有一小段水域被血染红。
一个背上插满箭矢的送信人一点点向着徐王府爬去。
天亮之前,他终于支撑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王府的牌匾,咽了气。
徐正年正要出门,隐隐约约听到点动静,立刻命人打开府门,可门口除了一滩血迹,竟然什么都没有。
“我靠,这谁竟然敢死徐府门口?晦气死了”,徐正年赶紧叫人洗地,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门缝里夹着的碎布料有点眼熟。
这……这难道是父王的亲兵!
可是……人去哪了?
皇宫,江北惘窝在龙椅里,他活像只惊弓之鸟,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得一抖。
随后,他放松下来,恢复威仪。
不是蒲听松,蒲听松那个疯子进来还需要偷偷摸摸吗?
蒲听松从来都是走正门,从来也没正眼看过他。
“何事”,他坐端正,抬头。
看见来人,他面色一变,眼中满是愤怒,语气不善,却不敢太高声,“朕说过,无事不得入京!更不能进皇宫!若让姓蒲的知道朕养私兵……”
想到这里,他一抖,寻花阁很有可能已经注意到了此人。
那人却上前一步,递了一物,“陛下,日后……您无惧那等谋逆小人了……”
那东西沾着血,是一个信封,信封底部有一硬物鼓出。
江北惘忽然激动起来,他颤抖着接过信封,撕开,里面是徐王给世子的家书,还有一枚虎符。
江北惘一行行看过信的内容,里面竟然有大量称赞蒲听松的言论。
他用力捶了下桌子,“混账!朕早看徐正年与那孽子走得近,姓蒲的与徐王果然勾结已久!”
正好漠北告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拖着不给增援,再把送进帝师府的奏折有关漠北之事全部私藏下来,瞒过蒲听松一段时日,让徐经武战死在边疆!
来人跪在江北惘身前,距离很近。
江北惘忽然低低笑了一声,抓住那人的手,带着那人抽出自己腰间佩剑。
“陛…陛下?”
“乖……那边暂时不能暴露……你为皇室正统牺牲,朕会记得你的……”
说着,那把剑就刺穿了江北惘的肩膀,江北惘冲着门外大喝一声,“护驾!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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