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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医师说万明先天不足，加上车祸影响，所以格外虚弱，万嘉也知道这都是事实……
他茫然无措地看向万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怎么才是正确。
说到底，万嘉也只是个二十郎当岁、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罢了。
刘医师照他要求把治疗资料给了他一份，万嘉收下这些材料，心里却依旧没把握。不过，他勉强遮掩了自己的心慌，摆出了些脾气来和医院交涉。
眼科方面的专家看完孩子，说：“他这是急性，主要还是不注意眼部卫生引起的，一方面给这么小的孩子用药得反复多次强调药物副作用，不光跟大人，跟孩子自己也得强调。另一方面，家长也得注意看护，医院每天这么多病人，医护人员就那么点，哪顾全得过来？”
这位专家边说边瞪了刘医师和万嘉一眼，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万嘉沉默地低垂着头，心里堵得慌。
“不过，他的情况还算可控，孩子视力的影响是暂时的，只要积极介入治疗，问题不大。”打完板子，老专家又顺滑地一转画风，放软了声调。
病房里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万明这小屁孩就嚷嚷起来：“啊？那我没事啊？”
老专家哭笑不得，解释说：“不是完全没事，还是要很多治疗手段的，有很长的周期，甚至可能你其他病都好了，人都出院了，为着这眼睛，还要跑医院好几趟咧。”
“啊……”
“所以说啊，为什么要揉眼睛呢？你看看你这整的？”
“我、我再也不揉了。”
万明倒是知道自己不会瞎了以后就放宽心了，万嘉还是很不安心，这次他详细地问了许多问题，在哄万明睡觉后，又跟几个专家和刘医师一起探讨了很久，了解整个治疗过程。
他完全不懂医药知识，不确定、不明白的只能边问边自己查，两相结合着尽量去得出正确的结论。
折腾到凌晨，万嘉才放过几位专家，也有点不好意思，给他们赔了理。
刘医师送他回万明的病房，路上才告知他，自己请来的是读博时期的导师，在眼科方面是全球顶尖水准，又报了老专家许多的荣誉，说他几乎不看儿科病人的。
“这次把他求来也挺不容易的，万先生，万明的治疗过程我联络了许多同僚，都是医品和医术信得过的专家，还请您相信。”
刘医师反复解释，万嘉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平时工作忙，也很怕是我自己做错什么决定，给明明留下终身的遗憾，我真的会……很难接受。”
“我理解，万先生。”
刘医师叹了口气，真诚地道：“为人父母都是一样担心孩子的，也是心急才会有火气，你虽然是万明的叔叔，但其实我看你对孩子的关心不比亲生父母给的少。你一个人打拼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也想尽量帮你减轻负担，这边的费用方面能免都给你免除了，也是希望能真正帮助到患者。”
“……嗯。”
“万明还很小，他的人生才刚开头，之前我们院里的主任专门来看他，跟我说，万明在那么惨烈的车祸里活下来，是父母给的第二次生命，也是老天给的一次奇迹，我们做医生的，也要给他第三次生命，也要争取给他再来一个奇迹。”
万嘉听着，有点绷不住地埋深了头。
“所以上次大手术那会儿，很多科室都来帮忙研讨了，最后结果来说，虽然至今有后遗症未痊愈，也是初步成功了的。”
“我、我知道，我知道……”
万嘉垂着脑袋偷偷哭了。
他一贯不示弱，也坚信自己弱势会更容易被坑骗，但此时此刻听这番话，再联想到哥哥，联想到万明，就忍不下去。
实在一个人撑太久了。
万嘉压抑地哭了一会儿，刘医师知道他今天情绪肯定不好，耐心地在病房外走廊上陪他站了会儿——即便今晚本不是他值夜班，早就可以下班了。
凌晨医院的走廊上灯火通明，但却又寂静无声。
万嘉的哭声断断续续有一会儿，慢慢变得微弱难以听清。
一段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听声音应该来自于一双硬底的皮鞋，走路的人步子很大，沉稳有力，闲庭信步。
“万秘书，大半夜在跟谁哭呢？”
第44章 快给我解释解释
万嘉脑袋里“轰”得一炸，猛抬起头，看向来人。
他忽然敞亮的脸上挂满眼泪，眼眶和鼻尖通红，嘴唇微微发着抖，睫毛沾着水珠子，晕染着双眼震惊的情绪。
“朗……”
朗谦远原本还有话，和他对视了一眼就沉默下来，过了2秒后，他转头去看边上穿着白大褂的刘医师：“你哪位？”
他起初心里不爽，真到了跟前兴师问罪时才觉得不对劲，眼前这个医生一看就是人到中年的朴素外型，实在不像万嘉的审美。
想到这，他不禁微微皱起眉来。
刘医师定睛看了看他，留意到他全身上下金贵的打扮，以及脚下那双花哨的不像普通上班族会穿的皮鞋，谨慎礼貌地道：“额……我是这的医生，您是？”
朗谦远还没开口，万嘉匆匆抹了把脸，带着鼻音回答道：“他是我老板。”
说完，万嘉直直地看了他一眼。
朗谦远被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他们身后病房门口的名牌。
“万明”，一看就是万嘉的某个亲属。
“……”
万嘉一见到朗谦远的架势，瞬间就明白了他大概是来“捉奸”的。正好自己心绪不佳，这会儿来了个找骂的大冤种，万嘉忍不住把情绪都丢给了他。
“朗总大半夜也来看病？是看脑子吗？”
万嘉从来都把吐槽放在心里，很少真说出口，朗谦远还是头一次听到，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万秘书，你！”朗总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又去看了眼病房，最终没有发作。
“我是来看看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之前突然走掉，连个回音都没有……”说到一半，朗谦远转向刘医师，“医生，没关系，您忙自己的事去吧。”
刘医师看看万嘉，又看看他，只好点头告辞了。
朗谦远深吸了一口气。
几个月前他还能随意地阴阳万嘉，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的这么快，现在被万嘉噎了，他也无话可说。
2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都沉默许久后，朗谦远咳嗽了声，先开口道：“怎么哭了？”
万嘉红通通的眼睛瞪过来，他便不自觉噤声了。
片刻后，万嘉一言不发地转身，打开了病房的门。
里头已经熄灯，其他病人和家属都熟睡了，万嘉没有关门，自己轻手轻脚走了进去，绕过几张过道里摆开的行军床，在万明床边坐下。
朗谦远跟进去，关上门。
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屈膝缩在万明病床边那张空的行军床上。这应该是万嘉睡的，上头扔着万嘉的手机。
黑暗中，万嘉忽然问：“你刚给我打过电话吗？”
“没有，我……”朗谦远顿了下，小声说，“我等你给我电话解释呢。”
下一秒，他又补充道：“不过现在不用了，我了解情况了。”
万嘉吸了下鼻子。
“我刚和医生沟通病情，没顾上给你发消息。”
“嗯，我知道了。”
朗谦远试着握了下万嘉垂在身边的手，见他没有再瞪回来，松了口气。
“这孩子是……？”
“我侄子。”
万嘉说完，回头来看他：“你先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的。我今晚要在这陪着。”
“万嘉，你……”
“你先走吧，其他事……我等会微信跟你说。”万嘉背对着他，微微垂下脑袋。
朗谦远觉得万嘉像是又快哭了的样子，拳头握得紧到指节发白，让人有些不忍。他内心总是很要强，可能不想被看到，不想自己见识到他的难堪。
“好吧，我先走。”
说完，朗谦远快速干脆地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第45章 两小儿吃葡萄
半夜的病房昏暗又沉闷，混合着孤独、压抑的吸气声，和医院外那个充满希望、前景光明的世界仿佛隔着透明屏障，看起来截然不同。
万嘉低着头打字。
“我爸妈和哥哥嫂子都已经不在了，我一到年纪就收养了万明，现在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所以他生病我要照看，平时社区的工作者和医护会帮忙，但今天突发了一些情况，他的眼睛出问题了，我很担心会影响孩子以后的视力，所以有点乱了方寸，忘记告诉你不用等我回来，抱歉。”
他把这段话反复看了几次，才发出去。
和朗谦远在一起是个意外，他也知道这段感情不会长久，因此原本不打算将家里状况诚实地告知。但消息显示发送成功时，他微微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朗谦远回了消息。
“你可以早点告诉我，我又不是冷血资本家。”
万嘉对这句话保留意见。
不过接下来，朗谦远并未再纠结告不告诉他的问题，转而问了更多万嘉家里的情况。万嘉每一次回答都要缓很久才开始打字，因为从没跟人提起过，开口分享变得不那么容易。
朗谦远的安慰很少，只是进一步了解情况。
凌晨4点多的时候，他说：“要不要喝牛奶，可以给你温一下。”
万嘉沉默了会儿，回复：“你别过来了，在上班前稍微睡会儿吧。”
朗谦远说：“我没走，还在医院。”
“？”
“我在护士站这边，从值班护士那要了盒牛奶，有微波炉，要不要喝？”
“……”
万嘉无奈地攥着手机干坐了会儿，又看了眼熟睡得从头到脚在床上转了180度的万明，忽然抓起烟走出了病房。
在护士站找到朗谦远，他正蹭着这儿的小空调和水果，翘着腿和护士长聊天。一名值班护士在他们身后微波炉旁倒了2杯牛奶，正要加热。
朗谦远看到他，扬了扬下巴：“出来了？”
万嘉手脚不灵活似的举起烟盒子示意：“我想去抽一根。”
“哦，好啊，”朗谦远便站起身，转头跟护士说，“妹妹，牛奶帮我们留一下，等会来拿。”
被叫成“妹妹”的小护士特别灿烂地笑起来：“没问题。”
朗谦远跟着万嘉走到吸烟区。
万嘉用的依然是自己那种廉价香烟，朗谦远接过来嫌弃地犹豫了下，还是不情不愿地塞进嘴里。
走道上风大，万嘉帮朗谦远点烟时不得不用手拢着，朗谦远垂眸看了会儿，握住他的手，叼着烟说：“别抖了，我自己来。”
说完，朗谦远微微低头，借着火点燃了香烟。
万嘉深吸一口气，给自己也点上。
起初他们只是沉默地抽着烟。
3支后，朗谦远先开口：“我刚问护士了解了情况，暂时先把付款账号登记了变更，用我的卡，明天我调一下资金，帮你把之前欠的先还上。”
万嘉整个人顿了一下。
朗谦远一直盯着他，从低劣难闻的充满香精味的烟雾中观察他。
“万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就是用来付账单的。”
这大约是句玩笑话，但是万嘉没get到笑点，只是轻微摇了摇头。
“我……还没到要问你借钱的那一步，医院可以分期，我能应付。”他小声地说。
朗谦远对此很无所谓，耸耸肩道：“怎么解决都是解决，反正现在钱不是问题，这几天情况特殊，你要来陪小孩的话，请假也会给你批的。”
万嘉微微低头。
他知道一个同事请假会给其他人造成多大的困扰，因此不敢轻易告假。但是万明身边只靠护工又不行，甚至养老院那边也时不时需要他。他有时恨自己没钱、没时间，但最恨自己没有分身术，能把所有责任都尽到。
“这几天可能真的要请假，我尽量跟二秘交接好，在医院等的时候我可以做些——”
朗谦远拿开他的烟，吻住了他。
但这是在医院，深更半夜都有人在走动，朗谦远只亲了一下就移开了。
“别想这么多，你有事就请，工作让二秘安排就行。”
万嘉神色动摇，却又显得那么犹豫不定，让朗谦远这个心肠很硬的老板都感慨这是什么金牌打工人。
“二秘忙不过来还有三秘，还有实习生，还有谭壹其实也能帮忙，他们自己能拿加班费，还能接触更多明星，得到更多机会，又不亏。”
“我……”
“难道你以为他们早一小时回家就会早睡吗？”
“……哦。”
万嘉不像是被说服了，只是在权衡之后，选择了陪万明。
他这一晚已经精疲力尽，猛地吸了一口烟后，忍不住将头抵在朗谦远温暖宽厚的胸膛上，缓慢无声地喘息。这个姿势能贴近朗谦远的心脏，听他心口的跳动。
靠了会儿，他说：“那个、钱，我会想办法还。”
朗谦远听到这句话许多次，没有一次当过真，只啧了下嘴。
“还有……你认识可靠的儿科或者车祸创伤治疗方面的专家吗？能不能托人帮我看看病例，我怕这家医院不够好。”
朗谦远想说这家医院是国内顶尖水平的，话到嘴边看到万嘉寻求安慰的眼神，又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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