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
高考前半个月三模结束后,学校一般都会适当让学生放松一点儿,复习不那么步步紧逼了,也让老师能松口气,不过高三的气氛每一分每一秒都剑拔弩张,老师比学生压力还要大,尤其是班主任,起得比学生早睡得比学生晚,几乎人手一盒维生素b群口服液吊着精神,不敢放松。
路银塘带了好几届高三,一到高考前就瘦一大圈,已经成定律了,他本来就睡眠差,工作特殊起得早,平时也不敢吃安眠药,几乎天天熬,绷着一根弦,不能比学生先倒下。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班里没人动,路银塘刚在隔壁班下课,办公室也没回,直接转头进了自己班,站在讲台上哐哐敲了敲讲桌。
“都给我出去透透气儿,别在教室里闷着了,赶紧赶紧。”
班里这才响起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这个季节晚上外面比屋里凉快,教室里确实闷,路银塘待了一会儿就心浮气躁,把门窗都打开,赶学生出去透风。
穿着校服的学生们靠着走廊的围栏,夏夜的风吹过来,带着树木清香,大家都已经很久没有在意过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了,路银塘站在教室里透过窗户往外看,年轻又暮气沉沉的小孩儿们,只跨过高考这道坎也算是成功了。
路银塘站在讲桌旁边,手机响了两声后他才拿出来,是夏槐序的消息,问他吃晚饭没有。
他们自从上次夏槐序生日后再也没见过,夏槐序倒是没年初那么忙,但路银塘实在忙得脚不沾地,学校大门都几乎不出,不过手机上消息没断过,前一阵路银塘天天闲得给夏槐序发消息再等他回,现在两人反了过来,夏槐序时不时给他发几条无关紧要的消息,等路银塘有空了理他。
夏主任:吃饭了吗?
夏主任:晚上别喝咖啡。
路银塘划了两下屏幕,没立刻回复,他前几天晚上八点多喝咖啡,一晚上都没睡着,睁着眼到天亮直接上班了,夏槐序听了这事时不时就提一句,不让他喝咖啡,天天晚上在咖啡店点一杯热牛奶给他外卖送过来。
已上路:今天没有牛奶了?
夏主任:没有了,牛也得休息。
夏主任:没上课吗。
已上路:课间呢,后两节没我的课。
夏槐序还没回,上课铃响了,路银塘收起手机,看着学生陆续回了班坐好,他发试卷前又习惯性说了几句话,给学生提提神。
“三模刚考完,该放松就放轻松点儿,有问题或者有想法的同学去办公室找我聊聊,有事儿不要自己憋着,我一直在办公室,听见没有?”
路银塘的声音挺高的,要叫醒他们似的,底下的学生纷纷应声,总算有了点儿精气神,路银塘把后两节晚自习要考的英语试卷让班长往下发,等英语老师来。
英语老师姗姗来迟,在自己班开了个小班会,路银塘和他低声打了个招呼,出去后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办公室,走廊很长,一间一间亮着灯的都是教室,有的安安静静,有的老师在里面讲得声嘶力竭。
路银塘走得慢,走廊上的灯照得很亮,手机铃声响了,是外卖,路银塘挂了电话去学校门口拿,路上就打开看了,是热巧克力,闻着很香,他拍了张照发给夏槐序,对方没回,下午说过,今天晚上有台手术。
这晚睡得不好,没有原因,路银塘早就习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眠加重,翻来覆去睡不着,又不敢吃药,怕耽误第二天上班,只在快天亮时睡了两个小时,还一直做梦。
夏天太阳出来得早,路银塘睁眼时阳光刚冒头,他拉开窗帘,站在那里半天没动,后知后觉自己最近应该是有些焦虑了。
出门前吃了颗药,路银塘开车的时候觉得平静了不少,有些犯懒,盯了一节早自习,
第一节没有他的课,回办公室后吃了片面包,胃不舒服,也没吃完。
路银塘把剩下的丢进垃圾桶,靠着椅背转身面朝窗户,太阳照得他睁不开眼,天气已经挺热了。
他在烦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心里总是静不下来,翻来覆去地想那些事,想夏槐序。
与其说是烦躁,不如说是心里没着落,夏槐序说保证给他留着这个人,自己也盖了章,但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其实他很想见见夏槐序,又不敢,那晚他说自己没拒绝,但那种反应和拒绝没什么两样,可当时拒绝后又要给人家盖章的是他,现在按耐不住的又是他,路银塘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觉得自己得寸进尺,实在过分。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路银塘不耐烦地拿起来看了眼,竟然是夏槐序,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响了半分钟他才赶紧接通,放到耳边没出声。
“我打错了?”夏槐序安静了两秒,挺疑惑地问了句。
路银塘知道他是故意的,嗯了一声,“打错了,挂了吧。”
“将错就错吧。”夏槐序说,“昨儿晚上一直没回我消息,我不太放心,给你打个电话问问。”
路银塘立马打开微信划到下面看了眼,夏槐序昨晚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他到现在都没回,看到了,想着下了班回,结果到现在都没想起来。
“我真忘了,这两天三模考试太忙了。”路银塘挺不好意思的,他知道夏槐序不计较这个,但莫名有些心虚。
夏槐序这次却没说什么没关系的话,沉默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忘了没事儿,我还以为是我太黏人了,有点儿烦。”
“哎!不是那意思。”路银塘一下就急了,直接站了起来,“我没觉得你烦,我…我愿意跟你聊天儿,你给我打电话我也挺高兴的,没那回事儿,你咋这么能多想啊。”
“没烦就行。”夏槐序笑着说,“我们没名没分的人就爱多想,没办法。”
这话听得路银塘耳朵里轰的一声,反应过来后脸上都有点儿热了,他伸手撑着窗台,再开口声音有点儿咬牙切齿。
“你嘴怎么贫成这样。”
“怕你压力太大,逗你两句。”夏槐序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也是太久没见你了,我心里没着。”
路银塘的心倏地软了一下,他太少听到夏槐序用这样带着示弱的语气跟他说话了,听起来真的有点儿伤心了,他抠了抠手机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下意识想哄人。
“别没着啊,我不都给你盖章了么,盖得严严实实呢,等我忙完这阵儿请你吃饭,我去接你,成吗?”
夏槐序笑了笑答应下来,“成,我记着了,别框我。”
挂了电话,路银塘拿着手机站在那儿出了会儿神,最后咬了咬嘴唇,轻轻笑了一下,心里好受了一点儿,也挺高兴,只要听见夏槐序的声音他心里就莫名踏实,和早上完全两个状态了。
“目前以患者的状态来说最好的方式是保守治疗,不建议进行手术。”夏槐序看着面前坐着的中年兄妹俩,手里拿的是他们父亲的化验单,“他年纪太大了,而且是肺癌转移的继发性骨癌,这种手术风险非常大,他很难承受。”
“你不是专家吗?”男人扶着桌子,越过身子抓着夏槐序的手,“我们这么远来北京就是为了找你治病,我求求你……”
男人边哭边抖着手滑到了地上,他妹妹早就说不出话了,夏槐序扶着男人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拖起来,旁边跟着来学习的医生都过来扶他,好久才把患者家属安抚好,夏槐序从病房回到办公室,待了挺长时间。
他刚从手术室出来就被叫了过去,仿佛病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但还是没救。
这种事在他们科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多的是跪下求他们救命的,夏槐序把医生的工作当成使命去做,仍然有救不回来的命,这不是医生的错,但这份痛苦需要医生来承担。
他见得太多了,却也不意味着每次都能坦然面对,只是比其他医生调节得更快,同理心是人之常情,医生也不能幸免。
下午还有两台手术,出来后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手机上有几条路银塘回复的消息,夏槐序上车后回了,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路银塘的消息,开车回家了。
他最近不忙,空下来的时间都用来琢磨些有的没的了,频繁想起前几天跟路银塘打电话时路银塘的声音,真以为自己不高兴了,急着哄他的语气,特别好玩儿,也很……可爱。
路银塘不让说他可爱,三十好几了,臊得慌,夏槐序也就在心里这么想想,不会跟路银塘说,怕把人说恼了撒手就跑。
夏槐序笑了笑,车开到半路,他拿出手机给路银塘打了电话过去。
今晚三模成绩出来,班里有几个学生崩溃,跟路银塘哭了两节课,路银塘平时严厉,这种时候摆不出严师架子,他替学生着急,也难受,只能顺着哄,好不容易解决好,他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偏偏最近失眠严重,困也睡不着。
在走廊吹了会儿风,口袋里手机响了,打开的时候发现夏槐序一个小时前给他打过一通电话了,没接到,路银塘手指一滑接通了电话。
“吃饭了吗?”夏槐序的声音很快传过来,有些低沉,很温柔,路银塘听了就觉得心里一下平静下来,应了一声,“没呢,不想吃了。”
“胃不舒服吗?”
“不是,懒得吃,也没什么好吃的。”
路银塘停下来,胳膊撑在栏杆上往远处看,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有些累,夏槐序听到他的声音安静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路银塘叹了口气,正想说点儿别的,夏槐序忽然开口了。
“我给你做好吃的,能多吃一些吗。”
“啊,”路银塘怔了怔,笑了一声,“应该能吧,你做的饭我很喜欢吃。”
“那你出来吧,”夏槐序的声音里带着笑,“我在你学校门口,带了我做的饭。”
第28章 28
路银塘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时只用了不到一分钟,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人,夜晚的阴影打在路灯下站着的人脸上看不清模样,穿着整齐干净的衬衫,挽起袖子,正朝他走过来,夏槐序本来是笑着的,在看清路银塘后微微皱了下眉。
“瘦了这么多啊。”夏槐序的目光在路银塘的脸上扫了扫,“压力太大了吧。”
“是啊。”路银塘下意识点点头,“你怎么来了,牛不是要休息吗。”
“牛要休息我又不用休息。”夏槐序把手里的东西拎起来给路银塘看了看,“给你送点儿好吃的。”
“学我呢。”路银塘笑了。
除夕夜路银塘跑去医院给夏槐序送饭好像还是昨天的事儿,仔细一想才发觉,竟然已经过去小半年了,时间过得快,推着人往前走。
路银塘本来要回办公室吃泡面的,夏槐序来了他就不去了,带他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奶茶店,这个点儿店里没人,路银塘随便点了两杯果汁,找了个角落坐下了。
坐下后,路银塘才问:“你怎么来了?”
夏槐序打开保温桶,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往外拿,动作挺慢的,他垂着眼,唇边带着笑,说:“有人脸皮儿薄,盖了个章就没影了,我脸皮厚,来问问还用不用继续给他留着我这个人。”
“哎你。”路银塘低声喊了一下,夏槐序抬眼看他,用目光问他怎么了,路银塘被他一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犹豫了半天,老板都把果汁送过来又离开,路银塘才又接上刚才的话。
“留着啊。”路银塘用指尖碰了碰夏槐序的手腕,又在他的手指上捏了一下,“那天电话里不跟你说了吗,我不是故意的,你让我盖了章,反悔得交违约金。”
“那完了。”夏槐序说,“我最近手头很紧,没钱交违约金。”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正经,路银塘竟然被他带偏了,“那咋办?”
“把牛卖了就行了。”夏槐序说。
路银塘反应过来,想笑,也无语,“你真烦人。”
“吃饭吧。”夏槐序把筷子递给他。
夏槐序做了三个菜,还有一小碗汤,分量都不大,路银塘吃得慢,但一直没停,夏槐序坐在他对面看着,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碰了碰路银塘眼下的青色。
“最近睡不好?”夏槐序收回手问。
路银塘慢慢嚼着菜,“嗯,失眠。”
“安眠药有依赖性,忽然停了就会失眠。”
路银塘喝了口水,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吃安眠药,夏槐序猜到什么他都不奇怪,“之前不吃也能睡着,偶尔才吃的。”
“绷太紧了。”夏槐序笑了笑,“累着了。”
“太忙了,我连学校门都不怎么出,天天两点一线。”路银塘戳了戳米饭,抬头看夏槐序,“不是躲你。”
“我知道。”夏槐序很快地说,“所以我不忙就来找你了,知道你愿意见我。”
路银塘闭了闭眼,“你说话一直这么直接吗?”
“跟你是。”夏槐序说。
路银塘不说话了,非常迅速地把饭吃完,喝了半杯果汁,和夏槐序一起把饭盒收拾起来,出去了。
“你现在就走吗。”路银塘走在夏槐序旁边,拉了下他的衬衫,“你要是不着急,我去你车上休息会儿,在办公室静不下心。”
夏槐序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拉下来,捏了一下放开了,“我不着急,走吧,我陪你休息。”
夏槐序把车停在了校门口斜对面路边,路灯下面,上车后他往前开了开,躲开了路灯,怕太亮路银塘休息不好,虽然只能休息一个小时。
“热吗?”夏槐序开了空调,把风调得很小。
“不热。”
路银塘应了一句,看着夏槐序调出风口,夏槐序的手很好看,很干净,因为经常洗手有些干燥,很热,路银塘没碰过几次,但清楚记得被这只手握住的感觉,盯着看了会儿,路银塘抓住了夏槐序的手,夏槐序好像不怎么意外,偏头看他。
“看看你,挺久没见了。”夏槐序说。
“看吧,是挺久了。”路银塘轻轻捏了下他的手指,没松开,“有哪儿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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