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坚在摇晃他的肩膀:“安哥,安哥!真的有人来救我们了!我们得救了!得救了!”
安乐言缓缓睁开眼睛。
晨曦亮得刺眼,有人逆着光向他走来,俯身在他面前,安静地看了他两秒。
接着,他被紧紧抱住。
熟悉的柑橘暖香蔓延过来,让他的心缓缓沉下来。
“沧哥……”他低声喃喃。
“沧哥在。”他听到回答。
“我刚才叫你了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嗯,叫沧哥,沧哥一定来救你。”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因为救援的及时与高效,两人除了有些脱水,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经过输液和休息,安乐言很快就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手臂,立刻有人从床边站起身来。
眼前映入的是聂长星的脸。
“聂哥,”安乐言露出微笑,“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聂长星轻轻帮他把额发撩开些,“也就是大半天时间,现在才下午。”
“哦。”安乐言偏过头,看了眼病房。
“找人?”聂长星立刻注意到他的目光。
“……嗯。”安乐言收回目光,“大家都好吗?陈坚呢?他去治疗了吗?”
“你就别操心了,大家都挺好的。我们商量好了轮流守着你一会儿,现在刚好轮到我,其他人在休息。至于陈坚,他原本就是这间医院的病人,自然有他的主治医生管他。”聂长星说着握住了他的手臂,“我倒是有问题问你。”
缠着纱布的手腕被举到眼前,聂长星的表情十分严肃:“你告诉我,你手腕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看伤口可不像是树枝或者石子划的。”
安乐言的眼神缩了缩,却敌不过聂长星的逼视,只好解释:“是我自己咬的。当时陈坚发病,我是几天前才吃的药嘛,就想着,我身体里的药或许有用。”
看他如此坦白,聂长星抿了抿嘴唇,无奈收起了严肃的表情:“你想得没错,WL-S属于长效药,半衰期比较长,你体内的药物浓度还比较高,你的血也的确能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
“但是,”他又板起了脸,“在那种脏乱的环境下,你用手腕取血,创口又那么大,且不说失血危险,要是我们晚几天才找到你们呢?伤口发炎溃烂或者被虫子寄生,出现败血症怎么办?出现其他问题怎么办?你本身是乌啉病人,也知道一两次发作死不了人,怎么就会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看到他真的生气了,安乐言忙握住他的手:“聂哥聂哥,你别想那些吓人的,我这不是已经获救了吗?你知道吗,我对你们可有信心了!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很快就能把我救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根本不会发生!”
看到少年几乎赌咒发誓的神情,聂长星一脸无奈:“反正你以后注意点,不要这么不在意自己,要知道,你身边还有很多爱你的人,不希望你受苦。”
“嗯嗯嗯!”安乐言感动地点头,“谢谢聂哥。”
病房的门咔嗒响了一声,聂长星扭头看了一眼,冲着安乐言做了个“你小心点”的表情,忙不迭地退出病房。
进来的是傅识沧。
四十多个小时的不眠不休,方才又忙着收拾现场和送别救援队,男人脸上有深深的疲惫。
他进来后没有说话,而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取下眼镜,轻轻揉了揉眉心。
安乐言蓦然紧张起来。
上辈子沧哥要是露出这样的神情,那大概率是遇到了让他极为恼怒的事情,神情越是平静,越是不说话,他心中的怒火就越强。
现在能惹怒他的事……
安乐言缩了缩肩膀,完蛋了,怎么办?
傅识沧终于感觉到了累。
之前在救援现场,虽然身体一直在超负荷地运转,但精神却一直牢牢支撑着。
在他的心里,反反复复地回想着一句话:我不能休息,不能疲惫,小言他还在等我。
每挖开一块碎石,每搬开一段树枝,他的心都在怦怦地跳。
万一那下面有人怎么办?万一他……
他想扭过头去不看,却又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直到把那地狱般的场景全都筛了一遍,他才勉强喘了口气。
当洞穴被挖开,看到岩壁上闭目而坐的那个身影时,他的心重重跳动两下。
自打12岁家里出事到现在,他很少感谢上天,而彼时彼刻,他心中涌动的只有感恩。
他依然记得当时的场景。
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耀,他紧紧盯着他的眉眼、他干燥的唇,他被碎石擦伤的肩膀和手,伸手将这个脆弱的身影拥入怀中,再也不愿放开。
生平第一次,他想要把这个人藏起来,藏在别人都碰不到的地方,随时都能掌握他,知晓他的安危,看到他的脸。
可惜他不能。
思绪翻滚,傅识沧放下揉着眉心的手,一抬眼,对上了安乐言的目光。
小coser早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眸子里湿漉漉的,怯怯地看着他。
“怎么了?”傅识沧俯身去看他,这么可怜巴巴的,是哪里疼吗?
没等他有动作,少年突然从被子里伸出双臂,软软圈住他的脖子,有气无力地说:“沧哥,我错了。”
突然被暖融融的果香笼罩,傅识沧不由得愣了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
他略略收敛眼中的温柔:“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少年似乎被噎了一下,眼珠左右转了好一会儿,才恳求地发声:“我不该去危险的地方,但是我之前不知道那里危险啊,那棵树看起来那么大,谁知道树根一点都不管用,居然都管不住那一亩三分地。”
这还怪起树来了?
“还有吗?”他接着问。
“呃……”少年词穷,还能有啥?我都把手腕藏到他脖子后面了,总不能把这一条主动暴露出来。
傅识沧却没有再问。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可以碰到对方的鼻尖。
傅识沧的呼吸很轻,仿佛有些小心翼翼,目光缓缓从他的眼眸挪到鼻尖以下,静静定了一会儿。
走廊上隐隐有人声传来,说话声越来越近,应该是聂长星告诉了大家他醒了的消息,嘉宾们都急着来看他。
安乐言慌了。
这会儿两人挨得这么近,他还抱着沧哥的脖子,撒娇没起到作用也就算了,再被大家看到,还不知到会误会成什么样子。
我,我一个小炮灰不怕什么,可要是被沧哥的粉丝看到,那可不得了!
他心里的想法乱七八糟,眼中也透出慌乱,松开的双手不知该放到哪里,又不敢直接推开傅识沧……
看着小coser眼中的剧烈变化,就知道他现在又开始抗拒自己了,傅识沧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却故意不肯起身。
眼见着他急得无措,走廊里的说话声已经到了门前,他才敛下眼神,微微抬头。
小coser立刻松了口气。
看着他眼里的如释重负,傅识沧真是气笑了,刚才装得可怜巴巴地勾引人,这会儿就渣男似的,恨不得赶快摆脱自己。
恶劣心起,在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傅识沧迅速压下身体,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安乐言:!
那那那那那是什么?沧,沧沧沧沧哥刚才干什么了?我我我我我这是被亲了吗?
脑子里的思绪都变得一卡一卡的,安乐言惊恐地看着面前施施然起身的男人,说不出话来。
接着,强烈的热度猛地从心脏炸开,席卷全身上下,连脚趾都忍不住蜷曲起来,一张脸更是如同烧开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乐言你醒了啊,”穆为的声音兴高采烈地传来,“诶,你躲被子里干嘛呢,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傅识沧的声音响起,“怪我。”
你你你你你你要说什么?!!!
安乐言缩得更紧了。
“刚才我批评他,说他不注意自身安全,害大家都这么担心。”
“啊?傅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安德森的声音传来,“他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些危险啊。”
“就是啊,更何况他还救了陈坚,这是值得表扬的事情,你说他干嘛?”
“乐言,快起来,别怕,我们替你赶走他。”
病房里闹哄哄的,很快,安乐言就被众人挖了出来。
“你看看你,脸都闷红了,别管他,我们都觉得你很棒,这是应该表扬的事!”
大家挤挤挨挨,傅识沧很快就被挤到了外围。
透过人群,安乐言偷偷看了眼他。
男人抬起手指,用指节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唇,见他看过来,他顿了顿,手指沿着唇角,在脸颊上轻轻一按。
安乐言:……
那是我刚才被亲的地方啊啊啊啊啊!
第47章
嘉宾们在安乐言的病房里待到九点, 一起吃了晚餐和宵夜才走。
安乐言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没事了,如果遇到什么急事,他甚至能下床来跑两圈。
可张茂就是不放心, 得知他也是乌啉病患者,还曾经把血给陈坚喝,吓得他拉着医生问了半天,直到医生拿职业生涯赌咒说少了血里的那点药绝对不会有问题, 他这才放过医生,但要求安乐言一定要在医院待一晚观察一下,明天再出院。
他原本还想守夜来着,被哭笑不得的安乐言推出了病房。
“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病危了, 你怎么不把我安排在ICU病房呢?”他一边走一边笑。
张茂目光一凝:“这个还真……”
“别别别,”聂长星接力拉住了张茂的手,“你不信这里的医生也要信我这个医学博士, 乐言这点小毛病真不值得ICU, 您就放一百个心,他明天早上出院还能赶上咱们的第三个工作日。”
“诶明天工作日啊, 那我先报个名啊!”安乐言跟着起哄。
“嗯嗯,一定等你来了再开始挑选工作伙伴!”银心和穆为一边一个,拉着张茂往外走。
张茂被他们闹得无可奈何, 只好放弃了多余的想法, 手指遥遥点了点安乐言:“好好休息, 明早来接你。”
“嗯嗯嗯!”安乐言连连点头,“我一会儿就睡。”
其他嘉宾和工作人员也都开始往外走,安乐言站在门前,跟送客似的, 一个一个地道晚安。
突然,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傅识沧站在他身前,和别人一样,向他道了声晚安。
安乐言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去看他的脸,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
男人似乎发出了一声轻笑,伸出一只手在他颈后的位置上轻轻揉了一下。
手掌温暖却比平日粗糙,磨在后颈的皮肤上,让人感觉到一阵刺痒。
会不会是受伤了啊?
安乐言忙抬起头来,可傅识沧已经松开了手,他身后的小李和小景跟着出来,向安乐言道别。
送走了大家,安乐言回到房间,慢慢走到床上坐下。
小医院里住院的人不多,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上床用被子包住自己,闭上眼睛。
停了一天的雨又下起来了,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发出细细的响动。
风也有点大,树枝的影子被路灯映在窗玻璃上,摇摇晃晃。
安乐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又来到了那个悬崖的边上。
大雨不停地冲刷下来,他一步一滑,慢慢走到土坡的边缘,心里想着,这里太危险了,退后,退后!
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脚步,双脚依旧不停地向前迈动,不出预料地,他猛地摔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紧紧抓住心脏,风声在耳旁呼啸,安乐言猛地坐了起来。
没有悬崖,没有大雨,这里是病房。
病床边的窗子没关好,漏着一条小缝,风从缝里吹进来,掠过他的耳边。
但眩晕感依然控制着他的感官,心脏狂跳着,手心里全是冷汗。
病房的灯早就被他关了,这会儿他也不想打开,免得护士看见了会过来问。
床头有银心给他留下的一盏充电小夜灯,他把灯转到常亮状态,裹着被子缩在墙角,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真是脆弱呢,他心想,从半山的阳台上掉下来摔死而已,当时还没死呢,一辈子都过去了,怎么还怕成这样?
别想自己了,想想别人!他命令自己。
不知道陈坚现在好点没,那孩子其实挺坚强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也不知道其他嘉宾怎么样了,这次真是辛苦他们,为了找我累了两天了,刚才还陪我那么久,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还有沧哥,今天看到他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小李说,他这两天根本就没睡觉,真是太辛苦了,希望他今晚做个好梦。
他缩在床脚,任由思绪纷纷扬扬地乱飘,似乎这样,心里的那些空虚和恐惧就能被埋住,让他明天再变回那个开心的安乐言。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突然轻响一声,有人进来了。
是护士来查房吗?安乐言勉强抬起埋在膝盖上的脑袋。
小夜灯昏黄的灯光中,傅识沧缓缓走了进过来。
安乐言靠着墙,目光黏在他身上,一声不吭。
傅识沧没有问他为什么缩在墙边,为什么开着灯,为什么任由窗子缝里的风灌满病房。
他只是走到窗边,把窗子拉过来关紧,再脱下外套,向他招了招手说:“过来,睡觉。”
安乐言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慢慢挪动着身体,躺到枕头上。
身后有轻微的窸窣声,有人隔着被子抱住他,有沉静的呼吸轻轻喷在他的颈侧。
“沧哥,”安乐言沉默了一会儿,没话找话,“你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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