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李嘉文洗完澡出来,听了个没头没尾,惊道:“论文?什么论文?毕业论文你写完了?草!你个卷王!”
“有病吧。”
带着浓浓怒气的三个字自寝室内低气压旋涡中传出,嘉文委屈:“逸寒,你怎么可以骂我,明明是轩轩卷我……”
“那男的有病吧。”凌逸寒无情打断室友怨妇似的哭诉。
李嘉文呆住:“嗯?那男的谁?”
凌逸寒气不打一处来,握紧拳头:“什么傻逼!不想要的老婆可以让给有需要的人!”
张展鹏赶紧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那男的名声在我学姐那届里也算臭了。”
“然后呢?就没了吗?就这样放过他了?”凌逸寒越想越气,当即走到桌边打开电脑,下定决心:“我现在就给赵老师写邮件,我要当他学生。”
“哎,先别急,学姐回我,我把她微信推给你,你跟学姐聊聊,了解下情况,别冲动。”张展鹏劝道。
李嘉文左看右看,还在状况外:“不是,咋回事啊?谁给我讲讲?”
陈昊轩看不下去了,把他扯到一边,嘀嘀咕咕给他讲瓜。
这边,凌逸寒刚通过学姐林芝的好友验证,对面发来消息。
“Hello学弟,我听鹏鹏说了,你是想选赵老师当导师是吧?”
“学姐好,是的。”
“好的好的,那我跟你介绍一下赵老师的研究方向,官网上有,但不太详细。”
“学姐,我想先问一下,照片上的学长叫什么名字呀?”
林芝怀揣一腔安利自家导师的热情,正不吝赞美之词狂写导师介绍,往上一瞥,看到对方发来一张照片,是她中午新发的朋友圈配图,边上的人还被红色画笔圈了起来。
隐约间,林芝有股不好的预感,就像贪婪凶狠的灰狼睁着两颗绿油油的眼睛,对着自家可口美味的肥羊虎视眈眈。
她想到不久前的狗血大瓜,陡然提升警惕,把打好的大段导师介绍剪切粘贴到文件传输助手,在对话聊天框里重新打字:“你问这个做什么?”
凌逸寒迟疑一瞬。
上来直接就说明自己的目的会不会不太好?可是如果隐瞒,那不是和那骗人感情的渣男一个德行?
于是他选择真诚坦白:“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我对学长是一见钟情。”
“学姐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学长的事情吗?”
林芝看看合影里奚云初的脸,再退回聊天列表,看看文件传输助手里关于导师介绍的草稿,沉默了。
灰狼果然是盯上她家的肥羊了。
但是这群不要脸的狼怎么就光逮着一只羊薅啊!
第四章 只有绿茶才能打败绿茶
奚云初按下手机锁屏,丢到一旁,坐到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胸口还堵着一股气。
好不容易攒的一天的好心情,都在今晚被一个傻子破坏了。
本来,中午师门新学期聚餐,大家似乎都知道他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跟他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连导师都多安抚他两句,让他不用急着交论文初稿。
这还是发生那件事情以来,奚云初鲜有的感受到的来自他人的关怀,也是他久违的心情舒畅的时候。所以到了晚上,哪怕他还要改论文,店里跟他说让他接个急单时他也没有多犹豫,一小时花不了多久,还能挣一笔钱,挺好的。
这个虚拟陪聊店铺是他高中女同学姚若仪搞的,上个寒假回家同学聚餐时姚若仪提了一嘴,成本很低,她自己做老板兼客服,找的陪聊都是她和朋友拉来的熟人。
彼时,一群同学觉着新鲜,好奇追问姚若仪自己是否也可以做虚拟陪聊,姚若仪正有拉人入伙的意思,可看了一圈都觉得不太合适,直到她注意到在桌角默默吃饭的奚云初,这可是当年校草级别的风云人物,这么多年下来依然帅气有型,当即就热情发出邀请。
奚云初知道自己冷言少语,不擅长和人沟通,一开始就婉拒了,但架不住姚若仪百般劝邀。一会儿说她可以帮奚云初打造高岭之花人设,店里就差他这种类型的男生陪聊,一会儿又跟他保证不用多说话,随便和客人聊几句,多数时间还可以干自己的事。
最重要的是,姚若仪跟他算了一笔账,六四分成时薪有六十。看上去不多,可奚云初打算寒假过后就从宿舍搬出来租房,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便在思考后答应了。
之后的发展一切果真如姚若仪所料,很顺利,奚云初很快成为她店里最受欢迎的金牌陪聊,还有回头客频繁点他。连奚云初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花钱就为了看他学习工作敲键盘,一小时说不上几句话,还一个劲儿地对他盲目崇拜,说什么“认真的男人最帅”。
姚若仪告诉他,不必有心理负担,那群人叫做“手控”和“声控”,看个手、听个声就已经可以自行脑补一大堆。其实如果奚云初愿意露脸的话,连脑补这一环节都省了,姚若仪敢说奚云初绝对会受到更火爆的追捧。但奚云初现实里有自己的生活,在网络上暴露长相太危险,姚若仪只能遗憾作罢。
而奚云初则不以为意。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外貌优势,但自以为也只有外貌优势,性格方面是一塌糊涂。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待人处事都是冷冰冰的,现实里和他相处的人不出一个小时就会对他失望,觉得他没意思。
很久以前他就想过,可能这辈子就孤身一人地活着,没人会喜欢他。就算有,也只是一时被他外表所迷惑,一旦认清他灵魂的枯燥无聊,很快就会失去新鲜感。
直到周哲元的出现。
这人和以前接近他的人都不一样,脸上的笑容总是很灿烂,不管他制造出来的氛围有多冷场,也不会抱怨一句。一次次接触下来后,不仅不嫌他无趣,还经常来找他作伴。从最初的交谈学习,到后来的外出游玩,一点点进入他的生活,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和他合租。
奚云初只是冷淡,不是没有感情、不会心动。
他能感觉到周哲元在对他示好,这种示好大抵就是人们说的喜欢。他认真想过,他应该也是喜欢周哲元的,只有周哲元会包容他所有的毛病。
但奇怪的是,两人相处半年多,周哲元始终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这让奚云初不止一次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魅力,或者就是单纯地想多。
可周围人都告诉他,周哲元的行为已经超越朋友的界限了,这就是喜欢。而奚云初在做了半年的兼职陪聊,得到许多人的正面反馈后,很多时候他都恍惚觉得自己真如姚若仪和客人们说的那样好,再看待周哲元时便多了份自信。
于是,在两个月前,他主动踏出最后一步,在两人某次在江边看夜景时,向周哲元告白了。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惨败。
奚云初垂下眸,紧抿的唇角拉平,眼里的光黯淡下来。
他忘不掉那个夜晚。盛夏的夜很热,江边的风很潮,风吹过来,额角的碎发黏在脸上并不好看。可他就这么说了,鼓起勇气说出“喜欢”两个字。刚说完,他还有些后悔,担心自己没收拾打扮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但很快,更难堪的事发生了。
周哲元很惊讶,笑容凝在脸上,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欲言又止,然后带以一种歉意和同情的口吻,没有任何余地地拒绝他:“抱歉啊学长,我从来只把你当朋友。”
接下来的话,奚云初都听不太清了。黏潮的夜风像是灌进他的耳朵里,灌得他脑子都晕乎乎的,只能看见周哲元的嘴巴在动,看他呆愣住没反应还焦急地上手拍他肩膀,奚云初下意识侧身躲过了。
他低头沉默,没说任何辩解的话来挽回这段回不去的“友情”。周哲元伸出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两人尴尬无言,在热闹的江边显得格格不入。
没坚持多久,周哲元先败下阵来,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看消息,说一句“突然有急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等奚云初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在两个小时回到租的房子后,隔壁房间已经空了,周哲元连夜打包行李,和他来了一场不告而别。
也挺好的,省得再见面时尴尬。奚云初是难过的,可这份难过与其说是因为被喜欢的人拒绝,不如说是对自己的厌弃。
他想起之前偶尔上网时学到的新兴网络词汇,“普信男”,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人的自我认知到底会盲目到何种程度,才敢厚颜地无耻认为别人会喜欢自己?
虽说几个师弟师妹在之后察觉到端倪,旁敲侧击跟他了解情况后,既气愤又心疼,痛骂周哲元是玩弄人感情的渣男,宽慰他不要放在心上,但奚云初一直认为是自己的责任。
哪怕在周哲元和他划清界限的一周后,他亲耳听到周哲元承认,还是这么想。
那天下午是去学院楼开组会,当他从五楼电梯间走出时,刚好看到周哲元进了一间小会议室。
鬼使神差地,奚云初悄悄跟了上去,在未关上的门缝里偷偷往里看。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可能就是想看看周哲元没了他打扰,是不是过得更好。
事实上,确实是好的。
会议室里有两个人,除了周哲元还有他的同学。奚云初听见周哲元眉飞色舞地跟同学炫耀说:“有了这几篇论文,那个研究创新基金肯定能申请下来。可惜啊,我现在和奚云初掰了,要不然要个一作都没问题。”
然后是周哲元的同学捶胸顿足惋惜:“那你为什么和他闹掰啊?这不是白嫖一个论文工具人?还能舔回来吗?”
周哲元回答得也很干脆:“不舔不舔,老子直男,舔他干嘛?这半年天天装弯扮深情把我恶心得够呛,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他跟我表白,我真的都要气死了!本来瞅准他八杆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性子,以为他绝对不会主动提在一起,可以一直混下去,结果他竟然说了!那我还能怎办?总不能真和他在一起吧?以后分手都得骂我是渣男,名声全坏掉了。”
同学笑得不嫌事大:“哈哈,你现在名声也没好到哪去,院里不少人都说你钓着奚云初就是为了嫖论文呢。”
周哲元却不在乎:“也没多少人,都是奚云初几个同门在传。还是有很多人站我这边的,直男被gay缠上,怎么看都是我比较惨,还得注意人身安全,别被奚云初强上了。”
“你这叫为学术献身!去舔回来呗,多嫖几篇论文到时候还有钱拿。”
“滚哈,要去你去,我不上男人。”
……
小会议室里笑声不断,掺杂大段不堪入耳的低俗嘲笑,奚云初静静听了一会儿,而后默默离开。
他不是没有勇气和周哲元当面对质,而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再多骂再狠,周哲元也不会悔悟,更不会突然对他痴迷。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他的错,是他自以为是,认不清自己的定位。
他早该知道的,像他这样比冬天无所事事的午后还要无聊困乏的人,不会有人喜欢的。
为数不多的优势,优秀的学术能力,别人为了嫖他的论文竟能忍辱负重和他玩半年多的暧昧而对他仍避之不及,更是衬托出他本人有多糟糕、多不讨喜。
从那以后,奚云初不断告诉自己,只要不再心存妄想,就不会被骗。
譬如现在,他的同学兼老板,姚若仪正在一条接一条疯狂发微信给他,手机叮叮震响,屏幕消息通知栏说他刚怼过的客人对他有意思,问他要不要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奚云初只觉得虚假又好笑。
且不说正常人不会上一秒还气得要跟你算账,下一秒就突然转性喜欢你,如果真是那样,说明对方也不是正常人。而且那人说他点的是虚拟男友,在奚云初看来,这种行为既轻浮又滥情,得是什么不靠谱的人才会把一个素未谋面、甚至连网聊都没有的陌生人当成亲近的恋人?
如果被人喜欢能这么容易的话,那他在现实里为了使自己不被讨厌而努力所做的一切,显得多么单薄可笑。
对此,姚若仪愧疚地向他道歉。虽说这个行业是有该类擦边的嫌疑,但一直以来,不管是卖方还是消费者,明面上谈的时候都指的是虚拟陪聊,这也是在搜索栏里打“虚拟男友”四个字会不予商品显示的原因。当时姚若仪拉奚云初入伙,也绝口不提虚拟男友的事,就怕奚云初不答应。
姚若仪说:“对不起呀云初,这事确实是我疏忽,让你不舒服了。以后再接单时我会认真甄别的,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和这个客人继续聊吗?我看他对你兴趣还挺大啊。喏,发了这么一大段肉麻的话呢。”
后面是店铺的聊天截图,奚云初草草扫了一眼,对上这似曾相识的处境,只问一句:“他有明确说喜欢我这几个字?”
姚若仪一噎,把聊天记录翻了又翻,也变得不确定起来:“好像没有……”
“那不用多说了,这单作废。”奚云初干脆利落拒绝,又说:“我更情愿相信这人是想报复我,或者是网络诈骗。”
“好吧。”网络世界危险太多,姚若仪再想看热闹也不能拿同学信息安全开玩笑,末了,她又小心翼翼试探问道:“云初,那你后面还接单吗?”
“……”奚云初点触手机屏幕的手缓缓停下。
“暂时不了,论文没改完,还得准备秋招。”
“好,等你忙完跟我说,想继续做随时都可以。先把眼前的事做好,祝你找工作写论文顺利!”
姚若仪送上最后的祝福。奚云初礼貌回复句谢谢,疲惫地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客厅漆黑一片,冷冷清清,隔壁也是,没人住的房间用不了多久就会显得荒芜。
奚云初回想方才拒绝姚若仪继续接单的事,其实并不完全是放松的。
当初他搬出来住,一是实习方便,二是周哲元为了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空间而提出的建议。
可现在,周哲元搬回宿舍了,他一个人负担两室一厅的房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要么他也搬回去,要么快点找到新的合租室友。但正如他跟姚若仪所说,最近他很忙,之后会更忙,而搬家从来不是件省心省力的事。
奚云初很烦躁,所有不顺心的事都摊到一块儿了。
然而,两天后等他回学校开组会,才知道什么叫真的不顺心。
原本导师体谅他们研三学生临近毕业,找工作和实习忙,可以线上开组会,可这一回导师在群里发消息说,尽量来线下,不要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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