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心中的疑惑并未完全消散,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不过,你之前不是很抗拒治疗的吗?怎么突然变了想法?”
周扶京抬起双臂,垫到脑后,他盯着天花板,缓缓道:“因为,不一样了。”
李子昂闻言不禁一怔,满脸迷茫之色:“什么意思?”
周扶京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掌心朝上,平摊开来,只见一枚已经被攥得皱巴巴的糖果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慢条斯理地撕开外面的包装纸,将糖果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轻轻吮吸了几下,甜味在口腔内逐渐蔓延开来,他笑着说:“意思就是,我突然发现生活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糟了,甚至每天早上起来后,还对即将开启的一天有了些期待,而我又不想因为自己的腿伤变成努力向前的障碍,所以,我想再试一试,说不定幸运的天秤正在向我倾斜呢?”
第41章 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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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医院出来时, 天色已经如墨般变暗。
周扶京的左手紧握着拐杖,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脚步稳当, 要不是有人特意说他左腿受过伤, 还真不容易看出来他走路有啥不一样。
可南舟却忍不住把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 每次他撑着手杖用力的时候,一道道青筋如虬龙般从手背蜿蜒着向着手臂上方攀爬, 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南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回到车上, 南舟立即将双手攀上了男人的左腿, 轻轻捏了几下:“疼吗?”
周扶京一把按住他的手掌, 大拇指轻轻在他的手背上来回摩挲, 像是在安慰:“不疼。”
“嘴硬。”南舟才不信他,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但又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能减轻他的疼痛,生怕说多错多,便干脆垂下头,试图将情绪掩盖起来。
周扶京见状, 勾起一侧唇角,立即改口:“那我疼, 你给我揉揉。”说着,他身子往前凑了凑,像是要钻进南舟的怀里似的。
他的发丝不时戳到南舟的脸颊,南舟只好抬起头, 轻声嗔怪道:“不正经。”
周扶京笑了:“怎么在你这里,我说什么都是错的?要不你给我一个标准答案?我听你的。”
南舟噗嗤一笑:“油嘴滑舌。”
周扶京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调侃道:“我看你是仗着我宠你, 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怎么?难不成你还能赶我走?”
“明知故问。”
“是会还是不会?”
“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白吗?”话落,周扶京干脆将脸贴上去,轻轻咬着南舟的耳垂,低声呢喃:“当然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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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南舟来敲门时,周扶京刚刚洗完澡。
他穿着一套短袖的黑色家居服走出去,身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湿漉漉的头发不断有水滴滑落,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浸湿了衣领。
他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但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南舟的背影上,只见他站在桌前,弯着腰,手里正在摆放碗盘,非常认真,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一般。
周扶京走近,在他后背隆起的脊椎骨上停留了几秒,随后主动开口道:“以后吃饭不用再给我端到楼上来了,我下去吃。”
南舟听到他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说:“现在天冷了,你的腿脚时不时的就会疼,上下楼梯不方便。”话落,便又将脸扭了回去。
周扶京听着碗盘相撞发出的清脆响声,说:“让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像个废人。”他的语气中没有埋冤,反倒隐约带着一丝无奈。
南舟闻言,手中动作一顿,立即回过头说:“我没有这个意思。”小脸上立刻就流露出失措的神情。
周扶京说:“我知道。”
说完他走到桌边,将手中的毛巾轻轻搭在座椅上。
他的目光在面前的碗盘之间来回游荡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我的腿什么情况,我自己清楚,再说受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腿疼什么的,我都已经习惯了,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听到这话,南舟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提议道:“对了,李医生上次带来的中药泡剂还有一些,要不今晚再泡一泡吧?说不定泡完之后会舒服一些。”
周扶京下意识想拒绝,可话到嘴边,突然想起白天在医院病房李子昂说的那番话后,于是转而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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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南舟拿着水盆还有中药泡剂,快步跑上了楼。
当他轻轻推开房门时,周扶京正端坐在办公桌前,神情严肃地紧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在处理重要事务。
南舟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他微微抬手打断,语气冷冽道:“明天的家宴我会回去,不过,如果他不想让明天成为周家人在他有生之年里最后一次聚在一起,那就别动什么歪脑筋,更不要请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到家里来,我的脾气,他应该很清楚。”
说完,他便不耐烦地将蓝牙耳机随手扔在了办公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随后周扶京抬眸和站在门口的南舟对视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南舟关门,走进去,就当刚才什么也没听到:“你到沙发上坐着吧?把腿伸开应该会更舒服一点。”
说完,就率先走到了沙发旁,将靠垫摆了摆。
周扶京脸色不好,但却没对他的指挥没说半点意见,只是在站起来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两秒,蹙紧了眉心,似乎在忍受着某种不适。
南舟见状,心一紧,担心地问道:“怎么?腿又疼了?”说完就要走过来扶他。
但周扶京在他抬脚之前,抬手制止:“没事,坐久了,有些酸胀,缓一下就好了。”
他走路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
但能看得出来,周扶京是在努力让自己的走路姿势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
南舟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又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别样情绪。
只好背过身,弯着腰,再次拍了拍沙发上的靠背:“冷吗?用不用拿毛毯盖一下?”
“不用。”周扶京坐下后,南舟立即将手搭到他的脚踝处,将黑色的裤子一寸一寸缓缓向上挽起,随着裤筒越挽越高,膝盖处的伤疤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道长长的、扭曲的伤疤,像是一条蜿蜒的蛇,从膝盖一直延伸到大腿上方,伤疤的颜色比周围的要比皮肤略深,显得格外醒目。
南舟的眼神在伤疤上停留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沉默几秒后,他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迅速开口说道:“你试试水温怎么样,如果很烫的话,我就再往里面添点凉水。”
周扶京先是“嗯”了一声,随后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温柔:“害怕就闭上眼睛。”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南舟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柔情。
然而,南舟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不怕。”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勇气,然后用手指轻轻沿着那道伤疤向上而去,最后在大腿中央的位置停下,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仿佛在触摸一个珍贵而脆弱的秘密。
南舟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依然坚定:“我不怕。”话落,他突然微微弯下身子,一呼一吸间的热气朝着那道伤疤奔涌而去。
周扶京垂眸紧盯着他,搭在旁边扶手上的手掌已经紧紧攥起:“别——”
他因忍耐,额角已经浮出好几条青筋。
但话音刚吐出一个音。
南舟就已经迫不及待接过了话茬:“这道伤疤除了证明曾经的你受了很多的苦,很多的痛之外,和你其余地方的皮肤也没什么差别。”
话落,他突然抬起头,勾起嘴角笑了笑:“在我眼里都一样。”明明语气是那么坚定,但仔细瞧,他的耳垂已经在悄然之间爬上了红晕。
第42章 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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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 厚重的乌云连成片,仿佛被一层灰色的幕布所笼罩,显得格外阴沉压抑。
周扶京坐在车子后座, 目光凝视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象, 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程泽从后视镜里看了他几眼, 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前两天,陈于泰的父亲去老宅拜访过老爷子, 因为老爷子不允许屋内留人,所以具体他们说了些什么我还没查清楚, 不过, 陈于泰第二天就被秘密送去了国外, 想来, 应该是得了不少好处。”
周扶京听后,轻轻“嗯”了一声, 降下车窗,一阵凉风便迫不及待地卷了进来,他下意识微眯起眼睛,声音卷在风声中, 一并吹进了程泽的耳朵里:“儿子被打了,当老子的总归是应该出来装装样子的, 要不然也说不过去。”
虽然,目前陈于泰被打的事情和原因被陈家瞒的严严实实,但这个世界总归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准哪天就被传出去, 陈于泰害人不成,最后反倒害了自己这件事的确很蠢,但是当父亲的要是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过问, 那也少不了会被人在背地里议论上一番,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周扶京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扭头朝向窗外,深吸了几口凉气,觉得胸膛里痒痒的,便又将窗户给升了上去,随随后望着前方,淡淡道:“如今老爷子的年纪大了,也开始怕事了,反正他钱多,就由着他去吧。”
语气完全不在意。
周家老宅坐落在燕京市中心的一处景区旁,一路上人来人往,时不时会有几名年轻人壮着胆子跑到道路中央快速拍张照片,再嬉笑着跑回人行道,车子只能在拥堵的车流中缓缓行驶。
这一路,不仅让开车的程泽心烦,就连坐在后面的周扶京也忍不住连连叹气。
在空旷的山上住久了,还真不习惯住在人群密集的市中心。
不过,好在景区和住宅区中间隔着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宛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所以,当车辆拐进住宅区,电动大门紧闭,周围瞬间就像是落下一片静音帷幕,安静了许多。
沿着小路拐了几个弯,周家老宅很快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周扶京在下车前,拍了拍驾驶位的座椅:“车留在这里,你回去吧。”
话落,只见他动作利落地推开了车门,下了车。
程泽这一次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按照周扶京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将车子稳稳地停靠在了路边,然后,将车钥匙交到了周扶京的手里:“那我先走了?”
周扶京微微颔首,发出了一声简短而有力的“嗯”作为回应。
随后,便抬起脚步,朝着老宅大步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大门之内。
周扶京走进到院子后,周真是第一个看见他的。
“扶京回来了啊?”周真原本站在鱼塘前,往里面撒着鱼食,在看见周扶京后,立即把手里的陶瓷碗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迎了过去。
周扶京看着面前的女人,淡淡地喊了句:“姑妈。”
“诶!来的路上堵不堵车啊?最近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瞧你好像又变高了?”周真面带微笑,刚想伸手去抓周扶京的袖筒,可就在触碰到衣服的前一秒,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刚才抓了鱼食,便动作一顿,及时收了回来,随后在周扶京的注视下,拍了拍自己的手掌,解释道:“瞧我这记性,刚才抓了鱼食也都给忘了,还好没弄脏你的衣服。”
他面不改色,出声回道:“没事。”
彼时,正倚靠在躺椅上刷手机的周宜听见声音后,掀起眼皮看了眼,接着撇了撇嘴角,小声嘟囔道:“还又变高了...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他怎么变高?吃激素吃多了啊?”话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当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兀自将手机外放声音放大。
周真面带浅笑,应了一声:“最近天气降温,你的腿怎么样?还疼吗?”
周扶京:“还好,我那边有人照顾着,没什么问题,多谢姑妈关心。”
“那就好。”周真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披肩,“你要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你就和姑妈讲,我刚好认识一位很有名气的中医,可以让她帮你调理调理。”
周扶京这些年在国内外也看过不少医生,一直没什么效果,所以,他也并没有寄希望于周真认识的这位很有名气的中医身上,只当她是在说场面上的客套话,没拒绝:“好,谢谢姑妈。”
话音未落,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突然刺破空气传来:“切,装模作样。”
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被冻结成冰。
就连向来情绪平静的周真也在这时忍不住蹙了下眉心。
她先是观察了一眼周扶京的表情。
随后扭过头,朝着正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刷手机的周宜喊了声:“周宜。”
但对方显然不想搭理她,继续装聋作哑。
周真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周宜——”
语气中也暗藏一丝愠怒。
周宜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开挡住脸的手机,一脸不耐烦地说:“干吗?”
周真见状,语气严肃地说:“不懂礼貌,你哥哥回来了,怎么都不见你打声招呼?”
周宜柳眉倒竖,冷笑道:“有这个必要吗?我劝你也少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你拿他当一家人,那也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和你当一家人。”话落,她朝周真身旁斜睨了一眼,那目光犹如冷箭,毫不遮掩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
周真闻言,顿时火冒三丈,高声喊道:“你这是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都姓周,当然是一家人。”
周宜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嘲讽道:“那可未必,在某些人的眼里,我们母女俩的周姓,那是死乞白赖求来的。”
“胡说!”周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峰紧紧蹙起,一双眼睛如鹰隼般死死盯着周宜,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谁敢这样想?你说出来,正好你哥哥在这里,让他帮你撑腰。”
周宜刚要张嘴说话,可下一秒又忍了下来。
她向来在外面天不怕,地不怕。
但唯独对老爷子有些犯怵,他为人处事就像那古板的老学究,时常把家族团结挂在嘴边,所以,让她当家里的不安因子,她还真有些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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