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停下脚步,目光在那块大石头上停留了几秒。
接着,他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南舟。
南舟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那块石头似的,依旧目视前方,腰背挺得笔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步伐稳健地继续走着。
小方抿了抿唇,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鞋底踩在碎石路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进村后不久,路旁出现了一排低矮的平房,房前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们围坐在一起,每人面前放着一堆韭菜,手里忙着,嘴里还不停地聊着天。
直到其中一位妇人突然抬头,瞥见了小方和南舟的身影,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其他妇人便像是接到了某种信号,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目光齐整地投向了他们。
小方被这突如其来的“注目礼”弄得有些尴尬,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南舟听到笑声,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挑:“笑什么?”
小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亲眼见到了网上所说的‘情报机构’,还真是名不虚传啊。这一双双眼睛,简直比监控还厉害。”
南舟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可别小瞧她们,不仅搞情报很有一手,战斗力也不弱,要是被她们搭上话,咱们今天可就别想脱身了。”
小方一听,心里一紧,赶紧加快了脚步,嘴里小声嘀咕:“那我们还是快走吧,我可不想被她们‘审问’。”
南舟轻笑一声,也跟着加快了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匆匆。
直到面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
南舟突然开口说:“当年我和妈妈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年纪还小,现在记得的邻居也就是家周围的那几个阿姨和婶婶,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就算没有搬走,也未必肯帮我出面作证,所以,你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小方:“我知道的,不过,总要来试一试,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和南文德当面对质,那有利于我们这边的证据总要准备充分。”
这时,南舟突然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栋破败到像是荒废多年的砖房:“到了。”
-
南舟站在那栋破旧的老房子前,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冷得像冰。
他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心里除了想找个铲车把这破地方直接铲平,还真没别的念头。
这房子对他来说,早就不是什么“家”了,充其量就是个让他恶心的地方。
小方倒是没那么多感慨。
他站在南舟旁边,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这栋破房子,然后,二话不说,直接蹲下身子,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相机,打开镜头,对准那破房子,“咔嚓咔嚓”就是一顿拍。
“要拍的这么仔细吗?”南舟看着弯腰趴在木门前动作怪异的小方,忍不住出声问道。
小方头也不抬,继续按快门:“多拍点素材呗,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南舟没吭声,目光又落回那破房子上。
风从旁边吹过来,带着一股子霉味,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南舟主动提议:“我去隔壁那户人家看一看。”
小方:“行。”
南舟将自己和小方随身携带的行李放到一块大石头上,确定稳当后,才站起身,朝着隔壁一户人家的门前走去。
他记得这户人家姓陈。
男主人以前在镇上的砖厂干活,是个出了名的“酒鬼加懒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活儿干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至于女主人,南舟的印象有些模糊了。
只记得她嫁过来那年,自己才五、六岁。
结婚那天,她穿着一件红色格子的上衣,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手里攥着两颗牛奶糖,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径直走到他面前,把糖塞进了他手里。
南舟记得自己当时怯生生地喊了声:“姐姐。”
周围的人听了都笑,有人打趣道:“这孩子,得叫阿姨,可不能叫姐姐!”
他脸一红,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糖,心里却觉得她真像个姐姐。
正回忆着,不远处那扇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中年女人提着个装满污水的塑料桶,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她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汗珠,显然是刚干完活。
看到南舟站在门口,她愣了一下,脚步顿了顿,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你找谁啊?”
她的口音浓重,南舟一时没听清。
对方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悦:“又是来推销的吧?赶紧走,上次买的洗衣粉根本不好用,连点沫儿都不起,你们就是来骗老百姓的钱,黑良心!”
南舟见自己被误认成推销的,脸上堆起笑容:“您还记得我吗?我小时候就住在隔壁,南舟。”
女人闻言,手里的水桶晃了晃,污水溅出几滴,落在地上。
她盯着南舟的脸看了几秒,突然一拍大腿:“哎哟,是你啊!那个小时候叫我‘姐姐’的小娃子!”
南舟尴尬地挠了挠头,笑得有些局促:“是啊,没想到您还记得。”
女人哈哈一笑,把水桶往地上一放,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咋能不记得?你那时候可逗了,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我都红了脸。”
南舟也跟着笑了,心里却有些感慨。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笑容还是那么爽朗,只是人老了许多。
推算一下,她今年应该四十来岁,但现在看上去...却像是奔六十的人了。
第85章 眷恋
-
对方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嘴角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像是想挤出点热情,却又显得有些生硬。
“你怎么过来了?你妈呢?”说完, 她还下意识地朝他身后探了一眼。
但她那一眼只看见了正举着相机到处拍来拍去的小方, 镜头对准南家那栋破旧的砖房, 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在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她哪见过这种架势?!
立即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警惕。
南舟出声解释:“我今天是和朋友一起过来的。”
他停顿了两秒, 像是给自己一点时间整理情绪,然后, 继续说道:“我妈……她已经去世了, 因为生病。”
闻言, 女人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惋惜:“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这么没有福气,上天真是不公平啊。”她的眼神有些飘忽, 仿佛在回忆什么。
不过,她感叹完之后, 立刻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才扯了扯南舟的衣袖, 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你爸这些年在外面欠了不少钱,有和村里人借的, 也有外面那种私人的黑贷,他们现在正四处找你爸,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露面,要不然就是给自己添麻烦。”说着,她拍了拍南舟的手臂,力道有些重,像是想把他拍醒:“你听我的,赶紧走,离开了这里,就彻底忘了这里的人还有事儿,过好以后的生活。”
南舟感觉到她的手掌有些粗糙,拍在手臂上带着几分力道。
他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平静道:“姐,南文德前段时间去燕京找过我了。”
南舟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将此事一直瞒着,于是,简短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他和我要钱,我没给他,后来,他就联系了记者,在镜头前面颠倒黑白,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以前的老邻居,帮忙作个证。”
“作证?作什么证?”
“南文德在镜头面前装自己是个好丈夫,好父亲,想要利用舆论逼我就范,那我就亲自将我们家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全部揭露出来,让大家亲自评判。”
话音刚落,四周除了偶尔响起的快门声外,一片寂静。
而面前的女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事一样,眼睛眨也不眨地愣在原地。
直到一阵微风卷着尘土吹过,女人才缓缓吐出了一句:“你这是要揭南家的老底啊,这要是在村子里传开,大家会怎么在背地里说你,你知道吗?”
南舟扬起一侧嘴角,暗自嘲笑道:“如果只是将这个家里曾经发生的事情真实说出来就算是揭老底的话,那看来村子里的人也并不是真的对错不分,再说了,我也只是想为我母亲讨回一个迟来的公道,如果大家不理解,那也无所谓,嘴长在别人身上,我管不了也不想管,反正以后也不可能有交集了。”
女人听后,眼神躲闪了两秒。
南舟继续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说点以前我们家发生的事情,我用摄像机记录下来,或者您口述,我用录音笔也行,到时候我会用后期将您的脸遮住,还会给您一笔费用,当作感谢费,您看行吗?”
南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
然而,对方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南舟的话:“你们家的事情...我一个外人怕是不好出面说些什么的。”话落,她倾了倾身子,重新将水桶提了起来,动作有些急促,像是急于逃离什么,“而且,我……我对以前的事情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让我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去找别人帮忙吧,我还有农活没干完,就不多和你聊了。”说完,她转身就走,脚步匆忙,像是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
她的转变太快了,快得让南舟有些措手不及。
他愣在原地,等她走出去了四、五步,才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喊了一声:“姐——”
对方的身子一怔,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着。
片刻后,一道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无奈和劝诫:“你听姐一句劝,既然你现在已经重新有了自己的生活,那就不要再费功夫去和南文德那种无赖硬刚,有时候退让一步,反而对彼此更好,以前那些旧事放下吧,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纠缠在一起,我们外人不好出面判对错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说完,她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南舟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失败了?”
南舟“嗯”了一声:“不意外,她还要在这里住,有顾虑是正常的,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吧。”
小方叹了口气:“那这个地方,还有别的人可能出面帮忙吗?实在不行,我们就把费用金额提高,三万不行,那就五万。”
南舟没接话,而是转过头,看着他问:“拍好了吗?”
小方:“差不多了。”
南舟:“行,那我们去另外一个地方。”
-
五分钟后,他们来到了村庄的另一端。
这里靠近山脚,只有零星几栋老房子,显得格外荒凉。
风吹过,枯黄的树叶在脚下沙沙作响,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潮湿腥臭的味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小方忍不住屏住呼吸,追问道。
南舟指向建在山脚下的一间砖房,那里墙壁斑驳,屋顶的瓦片也有些歪斜,像是随时会塌下来似的:“去找这个村子里最后一个可能会出面作证的人。”
小方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谁?之前和你关系很好?”
南舟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不好,那个人是南文德的远房亲戚,他们一样,是个酒鬼。”
小方眨了眨眼,有些不解:“那...他为人比较正直?”他试探性地问。
“也不正直。”南舟笑了笑。
小方急了:“那我们找他干吗?”
“他很爱钱,这样的人更容易收买。”
南舟所说的这个人,是南文德的远房表哥,他就比南文德大两岁,因为,家里穷,并且小时候受伤导致跛脚,所以,一直到南舟离开这里的时候,他都没结婚,是个村子里出了名的老光棍。
但就是这样的人,才会什么都不怕,才会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能干。
南舟站在那扇斑驳的木门前,抬手用力拍了两下门,木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门框上的灰尘也被震得飞扬。
“咳咳——”南舟连忙挥着手往后躲,试图驱散那些呛人的灰尘。
“谁啊?!”这时,屋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吼叫。
南舟还没来得及开口,木门突然“哐当”一声被人从里面猛地拉开了。
对方似乎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头发应该很长时间都没洗了,乱糟糟的,衣服更是破洞和油渍并存,站在南舟面前说话的时候,一股臭味飘过,也不知道是从他口中发出的,还是身上,直冲南舟的鼻腔。
南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心里一阵反胃,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后退。
他直视着对方,语气平静:“南舟。”
男人眯了眯眼睛,像是没睡醒似的,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嘴里嘟囔着:“不认识。”说完,他背过手,手掌伸进衣服里,用力地挠着后背,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脸上的不耐烦显而易见,“赶紧滚,别打扰老子睡觉。”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关门。
南舟眼疾手快,一把按在木门上,力道不轻不重,却稳稳地阻止了门关上的趋势。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不认识我没关系,你认识南文德就行,我有笔生意想和你谈,给报酬的,事情不难,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接。”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挠后背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南舟,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好奇:“生意?什么生意?”
南舟:“2009年7月18日那天晚上,你在南文德家里吃的晚饭,我只需要你把那晚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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