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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人嫌师兄被魔尊掳走后(玄幻灵异)——夏野堂

时间:2025-03-18 07:48:54  作者:夏野堂
  尽管书里写的,与他现实所看见的,两个燕拂衣过的完全不是一种人生。
  但李浮誉就是知道,那都是燕拂衣,是同一个人,是他梦境最深处的月光。
  所以李浮誉知道,从小就是剑峰大师兄的某人,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有很在意自己的“形象”。
  因为是大师兄,所以不可以对师弟师妹们的疑问一无所知,不可以在师弟师妹面前露出伤痛和脆弱,不可以让外面的人知道昆仑内部的艰难。
  夜柳很有眼色,在发现这里实在不需要自己之后,很快悄悄地退了出去。
  “只剩下我了,”李浮誉轻轻地说,“小月亮,在我面前不用忍着,我是你的师兄啊。”
  “我才是比较大的那个,才是该照顾你的那个,所以在我面前,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记得吗?这话我早就对你说过的。”
  “是不是应该记得师兄说过的每句话?如果忘了的话,就该罚。”
  李浮誉那样说着,忽然被某个字眼刺痛了,便连忙改口找补起来:
  “不不不,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不记得也不要紧,拂衣,忘了的话,我就再说一遍,或再说很多遍,不会有什么事,不会再有人因为任何事情罚你。”
  李浮誉收紧了手臂,让那个软而冰凉的身体,在自己怀中贴得更用力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把燕拂衣整个都藏进自己的身体里,那样就可以时时刻刻护着他、看着他,不再让他受伤,不会稍有一眼看不见,人就又沉在一汪深不见底的水里。
  他的手指被咬破了,但很不要紧,比起看着燕拂衣那么痛苦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就算手指被咬断了,也不要紧。
  燕拂衣却松开了牙关上的力气。
  苦涩咸腥的液体滑进喉咙的时候,作用在神魂上的头痛神奇般的消失了。
  燕拂衣其实早已很想昏睡过去,但他用力撑着,勉强睁着眼,想看清楚视野中那片模糊的光影。
  他好像被困在水底,若一松手便又会向深渊坠去。但这一次,水面上是在闪光的。
  像是太阳已经升起来,只要再向上游一点,只要将手指破出水面,就可以摸到了。
  水面上的阳光,一定很暖、很软,会把湿淋淋的发丝都晒得蓬松,就像有人在温柔地抚摸他的头。
  所以,一切还来得及挽回吗?
  燕拂衣忍不住这么想,这么想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他可以让自己这么想一小会儿,待积攒到足够的力气,再去面对太过不能承受的现实。
  他可以想:或许记忆中的闪回只是一场噩梦。
  或许他没有害死任何人,或许他也还有机会得救。
  或许,即使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也还是有机会,挽回,再重新开始。
  水面上的声音,因为隔着厚重的液体,而被扭曲成很奇怪的响动,但燕拂衣很用力去听,就又似乎能听到一丁点了。
  他听见有人说会永远在他身边,有人说不会离开。
  如果但凡这样的奖赏有一丝可能成为现实的话。
  燕拂衣想,他好想相信,哪怕再被骗一次,好像也不该放弃这么珍贵的机会,去赌一丝能够得到的可能。
  他确实是个糟糕的赌徒,每次想赌,大多都会输。
  但是不是可以再多一次,就一次,再……相信一次。
  ……
  终于又把燕拂衣哄睡着之后,李浮誉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他坐在床边,用一张沾湿的细绢,一点一点擦去神魂额上的汗。
  李浮誉凝着神,把燕拂衣刚才表现出所有的反应,一帧一帧地在自己心里过。
  他不是什么精神科的医生,但好在记性很好,又擅长分析,并幸运的,算是很了解燕拂衣。
  要一点点想,慢慢想,如今困住燕拂衣的,最关键的都是什么东西。
  自己和他娘的魂魄消散在他面前的场面,无疑是最直接的诱因。
  可千里之堤的崩溃从来都不只是一朝一夕的事,若找不到那些暗藏在冰层之下的症结,即使让幸讷离封住燕拂衣的记忆,也起不到很久的作用。
  李浮誉慢慢地擦,慢慢地想。
  至少——他鼓励自己,燕拂衣看上去,是在缓慢地好转的。
  他仍然惊慌失措,仍然被困在天道所下的封印里,可是今日,他已经能对自己和夜柳的不同做出反应,他甚至最后真的有一点放松下来,不是倦极昏迷,而是放心地睡过去。
  他甚至开口,对自己说了话。
  李浮誉梗了一下,尽量深呼吸,把突然涌上的酸涩忍过去。
  燕拂衣好不容易开口,却是在恳求。
  他那么小心、那么用力,才能对他说一句:别走。
  这句话,这两个字,不知道在漫长的时间里,究竟如何在燕拂衣的心头盘桓过,究竟留下了怎样深刻的烙印。
  从始至终,他都很懂事,要的很少。
  只是希望爱的人不要离开,至少不要被孤身一人留下。
  李浮誉只能不断答应,不断说“好”。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次一模一样的保证,那之中若能被燕拂衣听到百分之一,他都能很满足。
  “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
  李浮誉的一千次重复保证:“我答应过,我会做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双总很紧绷的眉,稍稍放开了一点轻缓的弧度。
  在刚才,燕拂衣还醒着的时候,有时候他说完这句话,也会看到,那双被冰封住的眼睛里,似乎在泛起极细小的涟漪。
  ……
  燕拂衣停了下来。
  他在梦里,自己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在梦里他在不停地奔跑,不停地挣扎,好像背后有山一般的阴影追赶,只要稍慢一步,就会被怪物整个吞掉。
  可他突然停下来,感觉有一点安心。
  那是一条黑乎乎的、看不到一点亮光的小路,燕拂衣知道,他已经一个人,在这条路上,独行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都快忘记了,究竟是为什么要踏上这样孤独的旅途。
  在梦里,那目的似乎也变得不重要的。
  他只是觉得很累,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或不管那些责任啊、义务啊什么的东西,就只是任性地睡一觉,看天会不会塌。
  ……燕拂衣回过神来,有点被自己幼稚的气话弄得想笑。
  不可以啊,怎么能不管呢。
  人活着,怎么可以不管不顾呢?
  他于是又慢慢地走起来,只是放慢了速度,让酸痛的腿休息一会儿,摸索着试图找到正确的路。
  不知道从哪儿,突然照进一点微弱的光来。
  燕拂衣一愣,本能地抬手遮住眼。
  可光很执拗地透过他的指缝,照射在他的眼睛上,让他眯起眼睛,有点想要流泪。
  这里……怎么会有光?
  在黑暗中待得久了,以至于看到光,都觉得很陌生起来。
  燕拂衣呆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刚才他也看到了光的。
  ——在被封在水底的时候,就看见了仿佛触手可及的太阳。
  燕拂衣顿了顿,将遮挡着眼睛的手,慢慢地放了下去。
  是真的光,不是什么用来引诱他的幻影,也不是暗藏杀机的兵器,只是暖绒绒的、毫无攻击力的光亮,从远方照来,照在他的眼睛上。
  他一时间就又好像恢复了一点力气,朝着那条被光照出来的路,又向前走。
  前方路边,有一团白色的、毛绒绒的东西,那上面带着鲜红的血。
  燕拂衣犹豫了一下,他好像总没法对这样的场面视而不见。
  于是他走上前,半蹲下来,想摸摸那只蜷成一团的白兔的头。
  可一直乖巧地照亮前路的光束,突然间抖动起来,一时间晃了他的眼。
  燕拂衣的动作便顿了一下,慢了半拍。
  就差了这么半拍,刚才还状似柔弱可欺的白兔突然间回了头,露出一双滴血一般的红色眼睛,和长着狰狞利齿的血盆大口。
  燕拂衣退了半步,险险没被它咬到手指,生出一身冷汗。
  他有些惶惑地抬头,看见白兔之后的阴影里,又出现了许多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眼睛。
  他看见一间摆满各种可怖刑具的囚室,那是一个昏暗的山洞,有高大的身影站在洞口,挡住所有光,手中握着一支噼啪作响的鞭子;
  他看见一个姝丽美艳的青年,站在一片长满了芍药的山谷之间,挥挥手,便纵下一团艳烈的火。
  他看见高高在上的妖族,站在云端上,随手一指,于是天雷轰然落下。
  他看见一片翻滚着熔岩般的血海,衣着华丽的魔头唇角微挑,俯身低语:“……你,有没有恐惧?”
  ……
  燕拂衣看见,那些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身影,似乎在挣扎。
  那身影已经面目模糊了,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在说着什么话——就似乎之所以受到那样的对待都是他的错,他那样的人,不配活着。
  燕拂衣攥了攥拳头。
  一个念头突然跳进他的心里——很奇异,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想:这才是我应该帮助的人。
  我要伸手,我要帮帮他。
  于是他举步维艰地向前走去。
  方才虽然黑暗,但还算平坦的路突然变了,变成一片满是泥泞的沼泽,燕拂衣费力地拔出深陷的脚,拨开污泥,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
  他不害怕。因为有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照在他身上,所以他不怕了。
  他气喘吁吁地推开所有人,发现他们也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强大,他挥散那些看起来很可怕的幻影,来到影子身边。
  他伸出手,摸了摸影子的头。
  “……不怕。”
  燕拂衣不明白,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样干涩,可那不算什么,他清清嗓子,鼓起勇气,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磕绊,把想说的话说完。
  “你没有错。所以,不要怕。”
  你没有做错过事,没有必须被掌门那样惩罚的理由;你也没有害死师兄,不该理所当然地承受报复;你更没有趁人之危,绑架过什么妖族少主。
  你也守住了自己的责任,即使身在炼狱,也自始至终没有低头。
  你很好,有人说你很好,有人说过,你值得度过很好的一生。
  一阵风吹来,凌乱的画面一时间都被吹散,燕拂衣愣愣地站在当中,风围绕着他呼呼地吹,却并不冷,只是将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地席卷进去,又用温柔的薄纱,全部都盖上。
  他站在那,看见一片火光冲天的山谷,月色下,一个男孩儿拉着另一个,埋头奋力向出口奔跑。
  燕拂衣下意识抬起了手。
  他没明白自己想做什么,似乎想拦住他们,又似乎……只是想拦住其中一个。
  可他们穿过他半透明的手臂,仍然如命运恶毒地规划好的那样,向不可知的未来跑去。
  燕拂衣看见,那男孩儿跌倒了,却还记得把弟弟护在胸口,用自己垫在下面,然后又努力地爬起来,继续踉踉跄跄地跑。
  火与血凝结成可怖的怪兽,追在他们身后,只要慢一点点,就会被腥臭灼热的风吞吃下去。
  可他们跌跌撞撞,始终跑得比危险更快一点。
  燕拂衣不由自主地被拉扯过去,就像那两个孩子身上有什么引线,而他像是风筝,始终不远不近地缀着,跟在他们身后。
  他听见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小声说:“别怕。”
  “这不是你的错。”他安慰自己的弟弟,“而且我们在一起,我会永远陪着你。”
  “所以,不要怕。”
  风筝线断了。燕拂衣猛地顿住脚步。
  他不知道从心底生出的巨大的酸楚究竟是什么,那种情感也像是灼烧的火焰,突然间燃烧起来,充斥了他的整个胸腔。
  原来是这样。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说。我都忘了。
  燕拂衣的膝盖发软,他再也跑不动了,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怀抱住自己的膝盖,在黑暗中缩成小小的一团。
  只有一束光照在他背上,像孤身一人的囚笼终于被凿破,从缝隙处漏下的太阳。
  我要出去。燕拂衣想,有人在等我。
  他是如此笃定,以至于心底的小声音再次提出反驳意见的时候,被他毫不留情地压了回去。
  那声音不屈不挠,又想掏出一些画面来佐证,可那些东西还没来得及出现在燕拂衣的面前,就也被那一天旋风卷进去,绞成乱七八糟的碎片。
  燕拂衣没看见,于是有些得意起来。
  你瞧。他对那小声音说:你没有证据——我有,师兄说过,他会等着我。
  他记得的。
  师兄在他们的山谷里,建起一座小木屋,等他完成任务,他们就可以住进去,再也不出来。
  燕拂衣于是很精神地对那个小声音说:我要去找师兄了。
  对,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因此很有资格得到自己的奖励。他可以去找师兄了,然后,他们会一起过很好的生活。
  燕拂衣面前的场景,在须臾间发生了变化。
  他被困在一处牢狱,头顶上是天雷轰鸣,脚底下是血海翻腾,周围有无数魑魅魍魉的黑影,都扭曲成可怕的形状,争相想要扑到他身上来。
  他双手都被缚在头顶,无力挣扎……然后突然,师兄出现在他的面前。
  师兄只是一挥手,那些困住他的锁链,就像看见天敌的蛇一样,惊恐地向后缩去。
  他身体无力地软倒,掉进师兄怀里。
  燕拂衣发现,那一直困扰他的,仿佛在灵魂里的疼痛,突然都不见了。
  一股新的力量被注入到他的身体,而旧的病痛随着那些被风卷走的画面一起,吹得愈来愈远,他的嘴角止不住地扬起来,连手都被师兄握住了。
  师兄牵着他的手,朝一片开满花的地方走去。
  那里有蓝色的天,白色的云,五彩的花海,清澈的小溪。
  在小路的尽头,有一间温馨的小屋——与他曾在心里偷偷设计过,又差点真的建起来的,一模一样。
  燕拂衣愣了很短的时间,他想:那为什么我没能建起那座小屋呢?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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