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晨一路无言,不疾不徐的走了进去。
玲珑和灵犀正在门外等着,恭敬的行礼。打开了门,等人进去后便将门关好。
顾晨淡淡的看着眼前人。
顾清滢一把拉过她的右手,几下将白布拿掉。看到里面,一瞬气红了眼。
她抓着顾晨的手腕,浑身发抖的道:“你为了摆脱我,竟对自己如此狠心?!我若是不放手,你是不是还要砍手砍脚!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臣,不敢。”
一个是恨不得同归于尽,一个是冷漠的如陌生人。
顾清滢喉间一哽,泪如雨下。
顾晨别开视线,左手背到身后,忍下想为她擦去眼泪的冲动。
顾清滢哭得不能自已,因为顾晨的手,更是因为顾晨的心。
顾晨就站在那任由她哭,无动于衷。良久,道:“若殿下没有政务要商谈,臣便告退了。”
顾清滢依旧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到要将骨头捏断。闭了下眼,轻声问道:“这伤,如何能好?”
“臣说的句句属实,好不了了。”
“我不信!阿笙呢?可让阿笙看过了?”
“阿笙在大长公主殿下那里。就算是她来看,也是一样的结果。”
顾清滢呼吸发颤。
“你……你就这般厌我?你说我的心病了。那你呢?你做到这般地步,不惜自伤,还要抛下大周的百姓,抛下对父皇的承诺,你的心就没病吗?你心里要是真的没有我,你用得着这般吗?只要你振臂一挥,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顾晨抽回了手腕,道:“臣不是要谋逆,也不会谋逆。臣如此做,是想全了体面,也可以让众人安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揣测,给朝堂带来震荡。臣……”
“我不要听你说‘臣’!”
“君便是君,臣便是臣。殿下乃先帝的嫡公主,大周的长公主。臣只是皇室宗亲,不敢僭越。”
“好!既然如此,本宫命你必须治好手。本宫命你永远不能离开本宫。”
顾晨躬身,道:“这手,臣已无能为力。臣已与废人无异,无法再为殿下效力。请殿下宽恕臣之罪,略施恩典,准臣辞去摄政王之职,让臣做个清闲王爷。”
顾清滢冷声问道:“你现在是要辞去摄政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辞去大将军,然后带着她离开京城?”
“先帝留下圣旨,怀朗军必须由瑞王一脉统领。这大将军之职,臣不敢辞去。等过些年,臣会从皇族中择一人过继,待他可以承担此重任时,臣才会请辞。但臣如今已是废人,无法提刀上阵。臣可保有大将军之职,还请朝廷择一良将,行大将军之权。”
“说到底,你还是要走。”
“请殿下恩准。”
“休想!你要过继子嗣?若是没有子嗣给你过继呢?”
顾晨猛的抬起头,几息后又低下头,没有回答她那疯狂的想法,而是道:“殿下骤闻臣的奏禀,必是毫无准备,需深思熟虑。殿下可以召集朝中重臣商议此事。臣先告退。”说罢,转身离去。
顾清滢伸手去抓,却只抓到衣袖一角。随着门被拉开,那衣袖从手中滑落。她看着顾晨的背影,直至消失于视线。俯下身,捡起地上那条用来包扎伤口的白布,死死的攥在手里。
顾晨坐在马车内,看着右手的掌心,脑中想着清滢的疯话。左手捂住脸,喉间几次哽住。
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回到王府,得知姑母带着阿笙来了。她叹了口气,进了里面。
顾漪澜眉头紧锁,见到人后作出了和清滢一样的举动,一把扯过顾晨的手腕。震惊不已,呼吸急促。
阿笙看到顾漪澜的表情,很是着急的过去看,才明白顾漪澜为何又会气急。她并没有生气,而是仔细的查看。过了一会儿,发现了不对,惊声道:“你用了‘腐骨散’?!”
顾晨抽回手,随便的坐在了椅子上。
这回轮到阿笙要气死了,指着顾晨的鼻子,道:“你……你……你疯了!你竟然给自己用‘腐骨散’,故意要废了自己的手!谁给你的‘腐骨散’?啊?哪个大夫会给你用这个东西!”
自然是吴先生被逼着拿出来的。
顾晨没说话,端起茶盏喝起了茶。
阿笙挥手将茶盏打掉,怒道:“你怎能如此啊!怎能如此啊!你这手废了!废了!”
顾漪澜攥紧双手,道:“阿笙,你快给她医治!”
阿笙气得浑身发抖,红了眼,道:“治?都已经这样了,还怎么治?治不了了!”
秋兰见主子身子一晃,赶忙将人扶住,又要从怀里拿药。
顾漪澜喘了两口气,摆了下手,道:“真的治不了了?”
阿笙被气得眼泪都出来了,道:“治不好了……我再是如何医治,她这手以后也就只能拿筷子吃个饭,可能还吃不利索……”
闻言,顾漪澜先是稍稍松了口气,接着悲伤更甚。晨儿的右手能写出当世称绝的字,能持弓百步穿杨,能握刀统领千军万马……如今全毁了……
顾晨笑了,“能拿筷子吃个饭就挺好的,不至于饿死。”
阿笙心口直疼,觉得自己也要被气出心症来。
海遥躬身入内,道:“王爷,太医院的太医们来了,说是要给主子诊治。”
“哦。那就让他们都进来吧。”
李太医带着四个老太医入内,见大长公主也在,战战兢兢的行礼。
顾漪澜坐在椅子上随意的抬了下手,道:“快去给瑞王治手。”
几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围到了瑞王身前。每个人都盯着瑞王的手使劲看,好像要看出朵花来。
顾晨见他们这般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把几个老太医吓着了,纷纷跪地,道:“殿下息怒。”
顾晨轻咳一声,道:“几位太医,本王这手,可还能治?”
李太医瞄了一眼阿笙,又和几个太医对视。几个太医纷纷摇头。
李太医道:“臣等无能,请殿下治罪。”
顾晨满是和善的道:“人力终有穷尽时,几位大人何错之有。辛苦你们跑来王府一趟。几位大人可以回宫复命了。海遥,让纪管事准备赏银,好生送几位大人出府。”
几个太医冷汗直流,哪敢要什么赏银。感觉到大长公主的视线,再次叩首请罪。
海遥唤来了纪管事,纪管事将几人请了出去。
顾漪澜走到顾晨身前,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261章
顾晨像是被打习惯了,揉了下脸,吩咐云逍上茶。
阿笙被气得大喘气。
“阿笙,莫气。我自己选的,不后悔。”
“你!”见顾晨笑看着她,阿笙长出口气,缓了缓,道:“你何苦呀!何苦呀!”
顾晨喝了口茶,道:“我也是没法子了。这样挺好。你是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个位子,不喜欢京城,不喜欢纷纷扰扰。”
阿笙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懂朝中的那些事,但身为医者,实难认同你的做法。你身上受过多少伤,已经留下多少病根。你现在仗着身子还行,感觉没有大的妨碍,可等你年岁大了,你这身子早晚会……你不仅不好好的养着,还自己伤自己……”
“阿晨,到底是为何呀!”
“我要离开这里,从这些烦心事中抽身。我只能如此。阿笙,等我离开了京城,你便好好的待在姑母身边。你不要离开姑母身侧,我担心你一旦离得姑母远了,会有人对你不利,进而对姑母不利。”
见阿笙要说话,顾晨道:“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你是懂我的。阿笙,今日我便多说几句。我不知道姑母是否曾心悦于旁人,但我知道姑母是真心待你。我看得出,你也心悦姑母。姑母比你年长十几岁,终是遇到了你。姑母霸道,握有权势,手段了得,但姑母这一生其实很是不易,你也要好好待姑母。”
许久后,阿笙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打开药箱,往外拿出些瓶瓶罐罐。
这时,甄惠和程柏,杨雁和钱淳,还有庞如意都来了。国丧期间,各府都不得闲。
几人进来后皆是震惊痛心,刚说上没几句,孙继善也来了。
孙继善不管有没有旁人在,上来就对着顾晨一顿骂。除了程柏和顾晨,谁都没想到孙继善会如此。等孙继善骂够了,突然蹲在地上,埋首痛哭。
杨雁等人明白,孙公子对顾晨不是男女之情,是以这份悲痛更让人看得不忍。
程柏走了过去,拍了拍孙继善的肩膀,将人拉了起来,拽了出去。
甄惠看着阿姐的手,眼睛都哭肿了。杨雁默默擦着眼泪。钱淳红着眼,垂下头。庞如意是又气又急,恨不得把屋子给拆了。
这些人都熟悉顾晨,又都聪敏机智,猜到了她是故意自伤。
顾晨笑看着她们,眼中带着几分不舍。
甄惠对在场的几人都很信任,加之也顾不得,直接问道:“阿姐,可是母亲给你出的主意?”
“惠儿,你怎会如此想?舅母怎会让我如此。”
“我知道母亲来过你这。”
顾晨伸手擦了一下她的眼泪,道:“舅母是给我出了主意,让我请辞。但这伤是我自己弄的,与舅母无关。”
甄惠哭得更凶了,道:“阿姐,你怎可如此呀?要是祖父和祖母知道你自伤,还是伤到这般地步,他们怎能受得住啊!”
“无事,不过是伤了一只手。阿笙说了,这手还能拿筷子吃饭,不是什么大事。阿姐这不是还有另一只好手嘛。”
庞如意急道:“那是你的右手!右手!我知道你的左手也能使刀使剑,不比右手差,但弓箭不行。你说你,就算非要伤一只手,为何不选左手?你……唉……”
钱淳剜了她一眼。这个缺心眼的,旁人不知道晨姐姐左手也行,当然要伤右手啊。真是气死个人!
杨雁愣了一下。
甄惠都不想理庞如意,赶忙向阿笙仔细询问。得到的答案让人难以接受。她不甘心,突然想起了一物,道:“阿笙姐姐,若是有‘杏林药墨’,可有希望治好阿姐的手?”
阿笙眼睛一亮,道:“倒是可以一试。将那杏林药墨碾成粉,再配以其他的药,也许能有奇效。可上哪去找杏林药墨啊。唉!”
甄惠站起身,道:“我有。阿姐送过我一块。我不曾用过,一直好生的收着。”
顾晨知道甄惠一直留着杏林药墨,在用‘腐骨散’前问了吴先生。吴先生没有亲眼见过杏林药墨,只能根据了解的回答,那杏林药墨若真如记载和世人所言,手也许会无碍。
这会儿,顾晨好不容易就要得偿所愿,不想前功尽弃,在此时就用。
“罢了罢了,杏林药墨……”
甄惠骤然提高了声量,“阿姐!”
几息后,缓和了语气,道:“阿姐,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你可以一边好好医治,一边继续演给那些人看,达成你所愿。可这是你的手啊,你难道真的想让它废掉?雪儿姐姐呢?她知不知道此事?你定是瞒着她的,对吗?若是她发现你这手废了,会如何?你有想过吗?”
顾晨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杨雁叹了口气,劝道:“惠儿说的不错。今日在朝堂之上,众多官员都看到了你的伤,此事已经坐实了。你继续演你的,不影响你治手。为了保靠些,可以让阿笙给你医治的慢一点。我们几人绝不会对外说。阿晨,你要多为雪儿妹妹想想。”
“雪儿没有你们想的那般柔弱,她……”
杨雁打断了她的话,道:“雪儿妹妹在旁的事上是不柔弱,可你和旁的怎会一样?”
庞如意道:“就是!你对雪儿妹妹来说,怎会和旁的一样?就说我吧,当日在宫里见到淳儿受伤,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我恨不得把宋聪千刀万剐!我……”
钱淳拉了庞如意一下,瞪了她一眼。
“我说的是实话呀。”
“你闭嘴吧。”
庞如意气呼呼,又委屈巴巴的闭了嘴。
阿笙满脑子想的都是杏林药墨,道:“惠儿,你快将药墨取来,越早用越好。”
甄惠点头,转身就要走。
顾晨道:“惠儿,不要让外祖和外祖母知道,还有舅母。”
“阿姐,父亲今日就在朝上。父亲应不会与祖父和祖母说,能暂时瞒着,但母亲必会知晓。杏林药墨在侯府,我让程柏马上去取。稍后,我会回一趟国公府。”
顾晨思量片刻,道:“好。阿笙,不能让姑母知晓此事,一定不能。否则,我就走不了了。”
阿笙这才明白了些,道:“她……她也为难你?”
“姑母有姑母的想法,你不要怪她。你就当是帮我个忙,不要让姑母知道,可好?”
阿笙愣了愣,点了头。
第二日,顾晨没去上朝,却派人递了折子,再次请辞。
顾清滢看着奏折上歪歪扭扭的字,差一点当着百官的面撕了折子。幸好她还保有理智,又将昨日的话换个说法说了一遍,不准。
散朝后,顾昀试探着道:“皇姐,既然摄政王如此诚心请辞,不如准了吧。这样她也可以好好养伤。”
顾清滢眸光冰冷,看得顾昀通体发寒。
“顾昀,你是不是觉得没了瑞王是好事?”
听到皇姐直呼自己的名字,顾昀极为不悦,道:“朕,是体谅她,想成全她。”
顾清滢冷笑一声,道:“你是当皇帝了,也长大了,但你怎么就不长长脑子!以前你至少还知道做戏,装作谦恭待人,虚心受教,现在却连是非都不分了。你以为没了瑞王,你就可以大权在握,没了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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