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咬耳,却见长顺听完宋瑶的话后反笑道:“妙哉,妙哉!没想到你们竟是亲姐妹,我倒成了局外人了!”
宋琼对阿玖笑道:“瞧,无妨的,玖玖你多虑了。”阿玖愁容不语。
趁为宋瑶举办的接风宴上,宋琼见长顺与四娘斗酒完又闹着要和阿玖斗酒,料想其心情正好,便举杯道:“郡主曾许诺我一个愿望,不知可还记得?”
长顺颔首:“君子无戏言。”宋琼便道:“实不相瞒,我本是宋国公主,因被奸兄所害,不得不流亡民间。一年间目睹百姓疾苦,心有不忍,听闻郡主义薄云天,才斗胆前来燕国向郡主借兵,讨伐奸贼。”
宋瑶讶然:“幼卿,你……”
长顺沉默了很久,先看向殷四娘。
“四娘,你一开始就知道了,对吗?”四娘听出其语气重了几分,恐回答不利,便装醉酒不省人事。宋琼道:“此事与殷四娘无关。”长顺忽然掷杯而起:“原来你们都是骗我!是我看走了眼,真当你是个投缘的朋友!”
座中心惊胆战,无人敢劝,眼睁睁看着长顺离开宴席行至门口,又指着二人怒道:“来人,把她们的东西收拾好,敝府容不下两位尊客!”
宋琼面色煞白,阿玖欲说还休,后向斑儿礼道:“麻烦斑儿姑娘了。”
斑儿从未见郡主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忙将宋琼阿玖请出,又不忘让各位宾客宴后到弈阁下棋消食。待从东苑出来,斑儿叹道:“两位姑娘,郡主也是真心把你们当朋友,才会动怒如此,望两位今后好自为之。”
宋琼站立如松神色不挠,出府时也大步流星,绝不回头,一直行至客栈,直到阿玖握住她手,轻声喊一句:“阿琼。”宋琼才鼻子一酸,彻底显露出低沉的心绪,哽咽道:“玖玖,是我弄巧成拙了。”
“有时候,情义和利益是不可以分开的。”阿玖将她搂入怀里,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润泽,心疼地在宋琼的额角印下一吻:“再去求求你姐姐罢?”
宋琼点头。然而面对这番境地,同时作为亲姐姐和郡主义妹的宋瑶也不知如何是好。可看见妹妹落寞的模样,她实在于心不忍,轻声唤道:“幼卿。”
“二姐……我不想大好的基业落到宋邺手里,自从他上位,宋国战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我知道父皇母后对不起你,所以我并不奢求你回到那个伤心地,可是我不能,我不能置宋国于不顾……请你帮我跟郡主求求情,只要能借我兵马,我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宋瑶连连点头,不愿妹妹再哭下去:“好了好了,我想想罢。”
自己从小不受宠爱,母亲早亡,独自住在重华宫。其他皇子皇女都由母妃带在身边抚养,重华宫只有她一个人。偶尔父皇和孩子们玩耍,她只敢在旁边悄悄看,直到有次幼卿发现了拉着她一起玩,父皇才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当年宋国与燕国和亲,和亲书上要求是嫡公主。皇后娘娘不舍自己唯一的女儿远嫁,于是将她过继过来,初时她只觉得受宠若惊,欢喜了许久,后来才知道原来只是为了替代幼卿去和亲。
宋瑶并不怪任何人,她本就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可长顺郡主却待她极好,且十分器重她。在同栀郡,她才真正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思考半晌。是夜,宋瑶找到长顺的书房。长顺刚处理完公务,正饮茶提神准备再看看书籍,见宋瑶到来,刚要笑迎,又忽然想到宋琼的事情,心中顿时不快,板起面孔。
“瑶妹,你来是要帮她们说话吗?”
宋瑶站在书架前,随手挑了一本《左传》递与长顺,顺势在一旁坐下磨墨:“我不是来为她们说话的,你怎么决定是你的事。”
长顺叹口气,觉得自己也不该误会她:“我也知道你不会的。”说罢翻开书,正是《宫之奇谏假道》,便读道:“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其虞、虢之调也……”
待她读完,宋瑶磨墨的手也方停了:“顺儿,你当郡主多久了?”
“快八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宋瑶正色道:“我此次进京,听说了一些事。”她将一张地图拿出,指与长顺看:“燕帝命南王管辖烟江一带,而烟江是出入同栀郡的必经之处,从前官中未设人,便默认由我们同栀郡管辖,如今忽然另置,我担心……”
长顺明白她的顾虑,深叹道:“新帝毕竟不同先皇,若是长依郡主在他必不敢图谋,而我只是两母义女,如今又享有领地军政权,早料到他会看我不爽。”
宋瑶继续道:“还有一事。我原本是给燕帝和亲的,只是承蒙郡主善心,才侥幸在同栀郡过了几年好日子,倘若燕帝得知我没死,而是躲在此地,反连累了郡主……每每思及此事,我就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说罢潸然泪下。
长顺见状想起二人初次山谷相遇,宋瑶也是这样哀泣哭求自己救她,便也红了眼眶,边用袖子替她擦泪边安慰:“瑶妹本是个豁达之人,今日怎么多愁善感起来了?都过去这么久了,难不成还有人专门去圣上面前提此事?你且宽心,纵然被知晓,我也会护你周全。”
一番交心后,宋瑶见夜色已浓,决意离去,临走前诚恳言道:“郡主,同栀郡虽好,毕竟孤立无援,背地里多少人虎视眈眈郡主也不是不知。我只盼郡主将目光放长远,为郡中居民渊图远算啊。”
其肺腑之言令长顺陷入沉思,一夜未眠。
翌日,宋瑶在清风酒楼组个酒局要还席。长顺巡视完军营后姗姗来迟。刚吁停坐骑,突然听见身后一阵骚动,伴随着求救声。
“救命呀!郡主姐姐救我!”
一个小女孩哭喊着朝长顺跑来,她的身后一匹红鬃马惊驰而来,眼看就要踩到女孩。而长顺适才下马,措手不及。危机时刻,只见宋琼从二楼跃下,稳稳落到马背上,扯住缰绳,一番纠缠训服了它,救下了女孩。为此宋琼手被缰绳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她却若无其事地将马牵给马夫,把女孩扶起来:“小妹妹,你没事罢?”
女孩惊魂未定:“谢谢姐姐,我没事。”
长顺目睹此番场景,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她仍未原谅宋琼,可又觉得这人心肠还算善良,便将白日的气愤暂且搁下。
“斑儿,带这孩子去附近的医馆瞧瞧,这些钱你拿去给马主人,叫他把马儿卖给我们。这么烈性的马,别再骑了。”长顺交代完这边,转头看见阿玖正在给宋琼包扎伤口,想到昨晚宋瑶之言,不自在地在门口踱了几圈后,扭捏走到两人面前。
宋琼阿玖抬头,见其僵着脖子目不斜视,只嗡嗡说:“虽然我平生最讨厌虚与委蛇和阿谀奉承的人,但我相信你是一个真诚的人。我认你这个朋友。借兵之事,咱们进去商议。”
宋琼与阿玖相视一笑。
第66章 生死与共
宋琼将前因完整告知了长顺。
长顺听完二人不幸遭遇,当即答应了借兵,只是在商议时犯了难:“既然要对抗你那白眼狼皇帝哥哥,少不得要倾举国之力,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手下并没有那么多兵马,倘若都借了你,我的郡城又该如何?”
宋琼道:“我只要三千兵马就好。”
长顺讶然。即便有三万精兵强马也未必能抵挡整个宋国的兵力,何况只凭三千兵马?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将士们去送死呀。于是面露难色:“三千……会不会太少了?”
阿玖极善察言观色,看出长顺心中所想,于是接上宋琼的话说:“纵然少些,但也够了,太招摇会惹人怀疑。”宋琼也反应过来,解释说:“对,我们差的只是本钱。也并非是想要一蹴而就,我此行目的只为攻下青州。”
“青州虽离京城偏远,可不是还与姜国接壤吗?你如何越过姜国打青州?”长顺听到她们第一步是取青州时心中大为震惊。据她所知,青州是燕国和姜国打仗的割地,本就要防动乱,又因和姜国相接,常年有重兵驻守,用青州起势无疑是愚举。但长顺并未反驳,想听听宋琼是如何谋划的。
宋琼与阿玖对视一眼,笑道:“只要在京城散布流言,称我诈死躲在姜国,宋邺多疑,定会派人前去试探,届时我再哄骗姜国说宋国要攻打它,姜国必定慌乱,此时我以逼退宋兵为筹码让姜国与我结盟,事成之后,则青州唾手可得。”
长顺细细想来眉开眼笑,认可道:“此计甚妙。”又见宋薛二人神采奕奕,站在一处大有巾帼之风,登时拍案:“好!我即刻点兵,翌日即送你们出城。”两人亦喜不自胜:“多谢郡主!”
从清风楼离开,长顺让斑儿领琼玖二人暂回郡主府歇息,自己立马到演武场,喊来正在带兵训练的领军罗音。只因罗音迟迟不到,长顺便翻阅起行军布阵图,圈出两个还能改进的地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帐中才进了人。
长顺收起布阵图道:“罗音,你速去挑选三千精兵,不限男女,以能力为准。”
罗音虽未闻清风楼之事,却猜到郡主此来为何,是以路上踌躇良久。如今听郡主果然是因此事而来,不由皱眉:“郡主,你怎能轻易答应那宋国公主的借兵请求呢?”
长顺抬眼望去,帐中侍从皆退出去,罗音方跪道:“郡主,那公主根本不是个能带兵打仗的料,而宋国即便那个皇帝不通军事,可毕竟有上百大臣,敢问她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该如何带着这三千士卒与之抗衡?况各国训兵各有所长,她并不了解我们的优势所在,要是将士们跟去了宋国,真正交锋起来,又该如何?就算她侥幸赢了,甚至真的夺回了宋国,又怎么保证她会放将士们还乡,或日后她不会兴兵进犯同栀郡?有言‘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郡主您却将军备完完全全剖给外人,这万万不可!”
长顺听其忠言,蓦然想起与宋瑶夜谈的情景,两相对比,向罗音承认自己未考虑长远确实欠妥,为难道:“可我已经答应,不会反悔。”罗音知郡主重诺,劝其收回成命莫若献计制衡:“郡主不如采用质子的办法,扣留下对宋姑娘而言最重要的事物,再派一员大将一同前往,这样她必然不会失信于郡主。”
“你的意思是……”
翌日,宋琼早早收拾好,在东苑水榭处坐着,整装待发。想到因今日宋瑶有其他事务,无法亲送,便在昨夜拉着她说了一夜,惟恐有没嘱咐到的话。一夜的话语中,宋琼最对她临走前的一番话记忆深刻:“你长大了,经历的也不比姐姐少,但此行注定是艰巨危险,且无法回头之路。阿玖是可祝你成事之人,但只有她是不够的,所以一路上你一定要多掘贤才,你要想站稳脚跟,切记多纳女士入营,如此才能减少军中内乱的可能性,宋国钗裙里并不乏有勇有谋之人。”宋琼深以为然,并牢记于心。
眼见到了临行时辰,迟迟不见阿玖身影,便去叩响芙蕖居的门。先敲了两下,没人应,宋琼心想自己昨夜睡得也沉,阿玖定然是累了,多睡会儿也罢,她便在门口等一会儿。过了半个时辰,再次敲门,依然没半点回应。宋琼感觉有些不对劲,正欲闯进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宋琼转头,见是斑儿。斑儿一把拉住她,催道:“宋姑娘,人马都已经在府外候着了,只差姑娘一人了,快随我来罢。”
“只差我?”宋琼茫然地随斑儿到了郡主府门口。
只见乌泱泱一片,人声鼎沸,分不清嘈杂声是来自街市百姓还是待发将士。宋琼朝长顺走过去:“为何不让将士于城外集合?”郡主道:“他们当中大多人未曾远征过,故而安排长街送行,与家人见一见。毕竟经此一别,也不知是否还能再见……”
宋琼闻言略伤感,自古战争皆如此,有胜必有败,送胜利者登上高台的往往是成千上万的白骨。她惟愿自己能尽力把伤亡降到最低。正自神伤,长顺忽拉着她行至军前,亢声宣告:“这位宋姑娘宋琼,乃我义妹,此次出征路上你们都要敬她为‘主上’,她的话就是我的话,绝不可有半点违背,否则便是对本郡主,对整个同栀郡的忤逆!逆者当斩,听清楚了吗?”
“谨遵郡主命令——见过主上——”
宋琼略被眼前场景震撼到,连忙让他们请起:“宋琼仰仗各位了。”趁结队之际,宋琼悄悄走到一旁,在高处扫视了一遍人群,仍不见阿玖,便向长顺郡主问:“阿玖呢?”
适逢罗音来长顺汇报军中事务,加上人声嘈杂,长顺并未听见宋琼询问。宋琼不好再问,默默守在一旁,忽然瞥见殷四娘在不远处嚷“有多的马儿吗?”“给我一匹走路稳当的骑骑”……宋琼正欲过去,然而行至半路,突然冒出一群人簇拥着她向另一边而去。
“请主上领军开路。”
宋琼不得已上了马,只是一步三回头,奈何放眼望去人头攒动,叫人一阵目眩。好不容易见到罗音骑马跟来,忙问:“阿玖呢?”
罗音答:“主上放心,薛姑娘和殷老板在马车上。”宋琼不语,心想:若玖玖和殷四娘同乘一车,那四娘临行前怎么会问人要马骑?莫非……宋琼扯缰绳想调转马头,罗音上前拦住:“主上,只有您在前方领队开路,队伍才能前进,若您调转方向,队伍会散的,这是立军心的第一步呀。”
“我……”若因为意气坏事,玖玖定然要不开心的,但愿是她想多了。宋琼只好继续驾马前行,只是半日不见阿玖,胸中烦闷,是以路上心不在焉,几次走偏,又都被罗音拉回来。
军队出行一个时辰后,阿玖忽从芙蕖居里悠悠转醒。她噌的坐起来,暗道一声“不好”,顾不上发髻散乱,推门而出。
刚出门就被人挡住去路。阿玖抬头,发现是没见过的面孔,观其一身金甲,佩剑赤星攒珠,眉眼英气,便知此人不凡,问:“你是……”
对方微微低首:“花璎。”
阿玖一听名字就知晓她就是那日诸人口中的花将军,不由多几分尊敬,回礼道:“原来是花将军。”阿玖不欲多言,抬脚就走,谁知花璎往斜后退一步,重新挡住她去路。
“花将军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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