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顿了顿,仔细看了看如今的岑康宁,确认岑康宁长大的非常完美后,方和蔼可亲地问:“距离你住院五年过去了吧?”
岑康宁点头:“是五年了。”
从他高二到现在大学毕业。
可不是五年。
“五年,好久啊。”护士长亦是点头,露出颇为怀念的表情:“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也长大了,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我差不多可以告诉你。”
“……什么事儿?”
岑康宁愣了下。
护士长说:“你还记得当年的护工吗?”
岑康宁说:“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某种程度上来说,Mr.mysterious是他的初恋。
虽然只是朦朦胧胧的感情,从来没挑明过,对方也没有任何回应。
可是要说忘了。
那就太假。
当然这些话岑康宁不可能对护士长说,当着护士长的面,他只能用状似寻常的语气问:“他怎么了吗?”
“他啊,现在正好也在这家医院。”
—
同一时间。
综合住院部六层。
“笃笃——”
门被象征性地敲响两下。
紧随其后立刻被推开。
半躺在病床上正看手机的祁钊正欲抬眼,却在看到来人的衣角后迅速放下眼皮。
来人自然不爽:“不是吧师兄,我专门来看你,结果你就这个态度?”
“什么事?”
祁钊不咸不淡地开口。
“当然是有一大堆很要紧的事情了,你不会不知道你整整离开了一个月吧?”
孔宇真语气夸张地说。
这时祁钊才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手机,抬眼看向他:“谢谢。”
“哎呦,听您说一句谢谢可真不容易!我感动的都快掉眼泪了!当然,要是您能够立刻回来工作,我会更感动的——”
孔宇用真半真半假的语气说。
而祁钊轻抬眼镜,不紧不慢:“我需要三天时间。”
“三天时间解决完一个月的工作?”
“不,三天身体痊愈。”
“……好吧。”最终在看了眼祁钊明显瘦削了许多的下颌线后,孔宇真打消了将眼前人直接拽回办公室的决定。
虽然他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可惜地道:“我还以为师兄你真是机器人呢。”
“还有别的事?”
祁钊问。
“好了好了,别赶客好吧,我才来了一分钟不到。看在我替你辛辛苦苦带了一个月学生的份上,你就不能多留我聊十分钟的吗?”
“三分钟。”
“八分钟!”
“五分钟不能更多。”祁钊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开始计时,否则我就收回我允诺你的实验数据。”
“好好好,五分钟就五分钟,我认输好吧。”
孔宇真做出投降的姿势,随后将随身携带的电脑包打开,将一台银灰色的Mac拿了出来。
“你工作电脑,我帮你从办公室带过来了。不用谢,真要谢的话就快点儿处理数据,我等着拿数据评优青。另外你学生的那些论文进度,我帮你通通汇总了发在你微信里,网盘里也有备份,你直接查看就行。”
“谢谢。”
接过电脑,很罕见地,祁钊说了第二次谢谢。
而孔宇真显然对这声谢谢非常受用,仔细品味了许久,方才进入下一个话题:
“对了,嫂子呢?”
祁钊还没回答,他又开玩笑的说:“你还不知道吧?你跟嫂子的爱情故事已经传遍整个校园了,说什么的都有,你们俩现在可是p大第一CP。”
祁钊迟疑了番:“他去买饭。”
“买饭?”
孔宇真下意识扭头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说:“那我再等会儿他吧,毕竟跟他聊天可比跟你聊天有意思多了。”
祁钊不置可否,唯独只是看向空荡荡的门口,抿唇不语。
十分钟后。
祁钊放下电脑。
“我出去找。”
孔宇真压根儿没来得及拦,眼睁睁地就看着祁钊把手背上的留置针拔走,随后穿着病号服,步伐飞快就出了病房。
等孔宇真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上了电梯不知跑去哪里。
而与此同时。
住院部顶楼天台。
浑然不觉自己的失踪已经被察觉的岑康宁,正拎着一包已经变冷的麦当劳,还有一袋子差点备捏碎的牛奶鸡蛋发呆。
十月下旬冷冽的北风吹在他的脸上。
他也丝毫不惧。
空旷无一人的天台,他看着天台下整个医院附近的高楼大厦,瞳孔逐渐从一开始的震惊,再到难过,最后则演变成愤怒。
是的。
他在愤怒。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气得发抖。
他有想过他跟Mr.mysterious见面的场景,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那将是非常幸福的一天。
即便他现在不再喜欢他了。
可是对Mr.mysterious的感激这辈子都不会改变。
岑康宁永远忘不了人生最黑暗的那两个星期,是谁陪自己度过的,又是谁,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扯回现实世界。
但Mr.mysterious竟然是祁钊?
开什么玩笑!
他可以是世界上任何人,但就是不能是祁钊。
可护士长的话历历在目。
“真的很巧,我在住院部名单上看到的,所以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对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的手术援助不是我申请的,是由祁博士私人赞助的。”
“还有最后在你医院账户里充值留下的那两万块也是他留下的。”
“他是义工,没有收我们医院一分钱。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我们遵循保密原则,没有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你。”
“当时的你也的确没有什么回报的能力,但现在五年过去了,我觉得你或许可以对他当面说一声谢谢?毕竟当年我记得你们俩的关系还不错。”
“……是很不错。”
岑康宁苦涩地想。
何止是不错?
他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差点就表白了的对象。
怎么能用简简单单不错两个字来囊括?
那段时间岑康宁做梦都在梦到他,梦醒了以后摸摸眼角,偶尔还会感到有些咸。
就好像现在的他一样。
多么的……可笑。
“宝宝?”
一声熟悉的呼唤将岑康宁从过去的回忆中猛然唤醒。
“你别过来——”
岑康宁在一个激灵后立刻转过身来,眼神愤怒看向来人。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祁钊只能困惑无比地看向岑康宁:“发生了什么事?”
短短的半小时。
有什么事竟然能让岑康宁的情绪如此剧烈波动?分明半小时前,岑康宁还躺在他的怀里。
祁钊对此感到异常不解。
而岑康宁面无表情:“当年的护工,是你吧?”
祁钊怔了怔,垂下狭长的眼睫:“……是我。”
“……”
“果然是你。”足足一分钟后,岑康宁红着眼眶,自嘲地笑了:“我就说,上回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怎么有点儿熟悉。”
“原来都是同一个人干的啊,怪不得熟悉。”
“莫名其妙的出现,莫名其妙的对我好,莫名其妙的留下一堆钱给我,然后不说任何话的离开。”
“第一次是五年,第二次是一个月。”
“那第三次呢?第三次又是多久?”
岑康宁磨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质问祁钊:“第三次会不会是十年,还是十个月?”
祁钊知道岑康宁一定是误会了什么,试图阻止他:“你冷静下来,听我解释……”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岑康宁愤怒地打断祁钊的话,熊熊怒火在他周身疯狂燃烧。
“我只想知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随手救下来的可怜虫,救就救了,不需要考虑到可怜虫的任何心情,是吗?”
“不是的。”
祁钊说。
“那能是什么?”
岑康宁唇线绷紧,执拗地寻找一个答案的同时,感到自己的视线正在逐渐变得模糊……
如果不知道Mr.mysterious就是祁钊的话。
他其实可以欺骗自己。
祁钊的确有离开的理由,Mr.mysterious也有。不告诉岑康宁的理由也非常简单,那时候他太小,还有,不想让岑康宁掺和家里的事情。
可是当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他要怎么骗自己呢?
这证明,祁钊一直都是这样,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想离开。
他想离开就能离开的最重要的原因其实只有一点:
那就是他从来不在乎岑康宁。
不在乎岑康宁会不会因为他离开而感到伤心,不在乎茫茫人海中两人是否可以再度相遇。
而既然连在乎都不在乎了。
又何谈喜欢呢?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很痛。
眼睛痛。
脑袋也痛。
眼泪好像完全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流淌了出来,可是岑康宁这次知道,其实不会有人哄他。
他跟祁钊从一开始就只是协议关系。
他图编制,祁钊图省心。
也许祁钊对他还有一些怜悯吧。
也是,一个没爸没妈没人管的小瞎子,一个大学刚毕业丢了保研还被迫出来相亲的拖油瓶。
谁不觉得可怜呢?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怜了。
难怪祁钊做慈善。
只是祁钊从未告诉过岑康宁,所以岑康宁不知不觉却沦陷了进去,沦陷在祁钊一点一滴的好,一声一声的宝宝里。
甚至就在二十分钟前。
岑康宁还期待着祁钊的吻,还畅想着该如何表白,如何追求祁钊。
他真的太傻,也太……
“不是可怜虫,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喜欢你,直到现在也喜欢你。我知道这一点对现在的你来说可能有点难以接受,毕竟当时你才17,还未成年。但真相是,我也是过了整整五年零一个月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对不起,如果你因此而感到难以接受——
顿了顿,祁钊冷静中却又透着一丝偏执地看着岑康宁:
“惩罚我吧,用任何你想用的方式。但是答应我,冷静一点,先从天台上下来,那里风大,危险,好吗? ”
“……”
片刻后。
正哭出一个鼻涕泡的岑康宁尴尬盯着脚上运动鞋的鞋带,听到啪!地一声,鼻涕泡碎掉的同时,自己发出很窝囊的声音:
“那个,我没听清,能不能重新说一遍?”
作者有话说:
放心宁宁
下章会说很多遍[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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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三八妇女节快乐,终于表白啦,正好三八节,感谢姐妹们的一路支持,我来发个红包庆祝一下吧[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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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不是可怜虫,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喜欢你……"
天台凛冽的寒风中。
祁钊的声音坚定有力。
像是一团很柔和的棉花糖一样,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包裹住了岑康宁体内的怒火。
棉花糖看似柔弱无力。
然而逐渐地,怒火变得很小。
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噗呲一声,火苗彻底消失不见。
此刻的岑康宁完完全全可以冷静下来,重新审视着方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首先,嗯,他被表白了。
其次,他被表白了。
最后,他被表白了。
“……”
岑康宁其实很想让自己稍微变得有出息一点儿,就比如说,至少不要这么快破涕为笑,笑得那么明显。
毕竟虽说祁钊表白了。
但很多事情祁钊还是没有解释清楚,比方说他不告而别两次的事情。
又比方说他隐瞒自己其实是当年护工的事情。
可惜的是,岑康宁好像天生就没多大出息。
哪怕他心里非常清楚自己不该这么快开心,可不受控制地,开心就像是可乐里的气泡,咕噜咕噜,从瓶底冒了出来。
又好像是感冒以后怎么喝药控制都控制不了的咳嗽,咳咳咳——
在最重要的场合。
一刻也不停歇。
岑康宁只能选择猛掐掌心。
掐一下不够,就掐三下。
掐完三下以后,他终于可以勉强维持住冷淡的表情,轻轻抬起很薄的眼皮:
“证据呢?”
没有证据我可不信。
他这样想。
而祁钊则一如既往地情绪稳定,望着他,认真地说:“没有证据,事实上当时的我也并不清楚这件事。”
五年前在医院病房门口第一次见到岑康宁。
看到这小孩儿自己摸索着下床,决定鼓起勇气,一个人同这个黑暗世界做对抗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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