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笠任君打量,冲着前台挥挥手:“燕子,你下班吧,我留在这里。”
燕子忙点头,露出一抹感激的笑,然后对钟商礼貌颔首,抓起包包衣服都没换就去赶地铁了。
目送那娇小纤细的身影离去,钟商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好奇:“她...是不是?”
“还没变性呢,一直在攒钱做手术,”欧阳笠用很平常的语气兴致勃勃的介绍,“我家前台叫陆燕子,几年前来到绿国谋生,走运碰到荣医生,他这种情况属于易性症,用荣医生的话来形容,身体构造是男人,心理是女孩子。”
钟商了然点头,忽然想起之前在餐吧遇到的那个外表更奇特的‘女人’,彻底被勾起好奇心:“上次我在二楼碰见的美女,也是吗?”
“美女?商总好会讲话,被他听到要乐开花了。”欧阳笠手指朝下点了点负一层,“你说杨翰生,他是纯纯的异装癖,只是喜欢穿女装满足特殊癖好,易性癖和异装癖的区别挺大的,翰生不排斥自己的身体构造,人家还是猛攻呢。”
钟商单手松领带,若有若无地笑了下:“你们咨询中心真是人才辈出,翰生也是心理咨询师吗?”
他讲话的语调、咬字,都漫不经心的,偏偏听上去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如此独一无二的嗓音很合欧阳笠的心意,她趁机多看两眼,这可是绿国初代网红,当年被民众誉为‘上帝赐予的礼物’,名副其实的团宠。她是毕业后来到绿国工作,在这里了解到的第二件事就是国民男神,第一件事是什么工作最赚钱。
“你和你的老板一样,好像很喜欢盯着别人的脸看。”钟商薄唇微启,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
欧阳笠张嘴就来:“我和老板没出家,当然禁不住帅哥的诱惑。”
钟商眉梢一扬:“我喜欢你。”
欧阳笠笑道:“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还是取悦到了她,屁颠屁颠跑到水吧拿来两杯饮品,其中一杯递过去,“钟少爷,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
“翰生是不是咨询师。”
“不,他是珠宝设计师,荣医生把负一层租给他当工作室,他们是好朋友。”
钟商低头啜了一口饮品,目光朝旋梯望去,深邃的眼神仿佛那里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
欧阳笠顺着他的眼睛看去,抿唇笑了笑,继续科普:“商总别见怪,我们这里什么人都有,你没去过三楼,那里驻扎一位中度强迫症的档案管理员兼卫生检查员,以前是重度,要自杀的那种,幸亏遇到荣医生,至于门外的保安大壮,不用我说,你也见过很多次了,肯定能看出他的不一样,他是天生的智力障碍,用荣医生的话来形容,属于折断翅膀的天使,他接受过正规机构的教育培训,可以在社会上找到一份简单的工作谋生。”
“你呢?”钟商把视线转移到欧阳笠身上,“话痨?多动症?自恋狂还是表演型人格?”
“.....”
欧阳笠差点忘记这是一个比自己损话还多的人,马上站直身体,一副清者自清的样子:“商总,别开玩笑,我和荣医生是咨询中心为数不多的正常人,其他人多少都有点问题。”
话音刚落,她眼睛一亮,打个响指:“不对,是除了我以外都有问题,包括荣医生。”
在她看不见的瞬间,钟商脸色微变,绷了下唇:“哦,他有什么问题?”
欧阳笠顽皮地眨眨眼:“他性冷淡。”
向来擅长伪装的钟商听到这话有点绷不住,表情险些失控,严重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你说谁性冷淡?”
“有些人呢,表面看上去斯斯文文,实际比谁都会,也就是闷骚型,”欧阳笠边说边比画,“不过荣医生不仅长得斯文禁欲,他是真的禁欲,我都怀疑他是处男。”
欧阳笠略显夸张的语气完全可以理解,所在地香槐耶以享乐为主,二十岁还没开荤的人可以上新闻了。
钟商眼神晦涩难懂,不好评价:“或许吧。”
第12章
荣湛性冷淡在工作室不是秘密,这是他自己开诚布公的事情。
他确实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人和人的肢体碰触对他而言仅限于问好,倒不是思想保守或有洁癖,他可以和任何人贴脸、亲吻,但传递出和收到的信号只是朋友间亲切的问候。
这种感觉平淡而自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困扰,好像从他出生起就没打开这道开关。
现在的荣医生不热衷参加派对,上大学那会儿他是经常参加的,毕业前夕,篮球社团的几名成员举办一场轰趴,他应邀而去,在一间房里看见无数俊男靓女成双成对做运动。
此情此景在绿国很常见,荣湛观察片刻,没有勾起一点冲动,相对人的身体构造,他对这些人的心理活动更感兴趣。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更适合待在图书馆。
...
夜幕降临,天空呈深蓝色。
针对艾米的治疗时间结束,荣湛把孩子带下楼,在接待厅遇见聊得火热的钟商和欧阳笠。
听到动静,两人一齐止声。
艾米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舅舅身边,绷着小脸,回头看一眼荣湛。
荣湛知道她在等自己说“再见”,没讲,而是瞥向她的舅舅:“钟先生,可以聊聊吗?”
又是一瞬间的感觉。
钟商因为他的提议表现出一丝慌张,很快恢复如常,快得旁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只有心细的荣医生,两次都被他捕捉到。
时间尚不算晚,钟商想了想,答应了。
欧阳笠负责照看艾米,两个男人进入办公室。
进来先冲泡两杯茶叶,老法医送的都匀毛尖。
荣湛一边忙碌一边邀请客人落座。
钟商信步走来,在办公桌对面的软椅落座,乌眸漫不经心地打量周围环境。
“喝茶。”荣湛把冲泡好的茶叶送到男人面前。
对方瞥他一眼,语气轻巧:“谢谢。”
近距离端详,荣湛看见钟商眉眼如画,眼睛蕴含着层次分明的色彩与光影,如羽扇的睫毛浓密而卷翘,长的过分。
没别的技巧,就是硬帅。
他在心里给钟商取了一个绰号:[睫毛怪]
自从接了艾米的个案,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正式’交谈。
“我该怎么称呼你合适,医生?”钟商背靠座椅,依旧操着那不咸不淡的调子,“你算医者吗?”
成年人和孩子的世界区别真大,十年不曾有过来往,他俩见面都要重新做自我介绍了。
“算啊,”荣湛态度友善,“有人称为咨询师,在绿国更普遍的称呼是治疗师。”
“来看病的人呢?”
“对我们来讲,来访者不能被确定为病人。”
钟商弯唇露出浅浅的梨涡:“那我该叫你治疗师?不好意思,总让我联想到不正经的按摩。”
他冲他小幅度扬了扬眉,嘴边挂笑,颇有调戏的意思。
荣湛翻开一份文件,面色不改:“叫什么随意,你觉得顺口就行。”
“博士,专家?”钟商自己先摇头否决,“没有新意。”
在梧桐别墅区第一眼见到钟商时,荣湛就知道这个男人不走寻常路,无论从对方嘴里说出什么话,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介不介意我直呼你的名字。”钟商两手交握放在小腹,好像在心里经历了小小挣扎。
荣湛笑着抬手:“请便。”
“荣湛。”
钟商轻轻地闭眼睛,心里默念两遍这个意义非凡的名字,随后抬起亮眸,调整下坐姿开口:“我查过相关资料,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被治愈的例子不少,可大部分的治疗时间都很久,有的一年,有的三年,还有的更久,我想知道艾米会持续多长时间。”
荣湛把手里的文件递过去,里面是艾米第二阶段治疗的记录和方案,“心理治疗需要技巧,时间,耐心,还要做好迎接不确定性的准备,有些孩子会因为一件事受到刺激开口,比如最爱的家人遇到危险,她会在情急之下呼出,但我们不能走捷径对艾米采取这种方式,我要帮助她做到对困境的感受正常化,她才是解决自身问题的顶级专家。”
钟商翻看着文件,忽然直视荣湛,眼神深邃:“你一定能治好她,对不对?”
荣湛十分理性:“没有一位治疗师会保证来访者痊愈,敢这么说的人是江湖骗子。”
不过他还是补一句:“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我相信你。”
这大概是钟商对他说过最友好的一句话,可这句话比任何虚伪的恭维都要重要。
荣湛不禁刮目相看。
不管在外面玩得有多欢,遇到艾米的事,钟商就是稳重谨慎的代言人。
钟商执起茶杯,轻啜一口:“还有别的嘱咐吗?”
荣湛本不想多嘴,既然人家主动提起,那他就直说:“最重要的是陪伴,如果钟先生真的想让艾米快点好起来,希望你能多一点耐心,以身作则。”
钟商听出点别的意味,抬起一根手指:“后面的成语重复一次。”
“以身作则。”
“麻烦你解释清楚。”
“我的意思是,”荣湛话语微顿,为两人的谈话模式感到好笑,“你可以多抽出一些时间陪伴孩子,而不是每天...”
“花天酒地?”钟商冷笑着接过话茬。
荣湛不置可否:“我没说。”
“你脸上写着呢,”钟商从软椅里站起身,颀长的身影挡住了室内灯光,神情和嗓音皆隐于阴影中,“少看点花边新闻,想要了解我,用不着偷偷摸摸。”
即便灯光不明,荣湛还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他稍稍抬起眼眸,视线正好落在钟商的锁骨处,不免勾唇轻笑:“我不知道钟先生和传闻中有没有出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昨晚陪在你身边的人一定很热情。”
钟商一怔,心口蓦地跳动。
荣湛修长手指指向他的锁骨,声音轻如落叶:“重叠的吻痕,短时间内覆盖,如果是同一个人,他的占有欲很强,钟先生要谨慎交友。”
钟商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在聊什么,下意识用手挡住衣领,并快速站直身体。
头上的灯光纷纷扬扬地洒在荣湛的脸上,照亮他的眉眼,清敛沉稳。
钟商看着这张脸,心跳如擂鼓,像一匹奔腾的野马在胸腔疾驰。
好半天,两人都没动,也没说话。
一个站一个坐,颇像检察官在逼视被告人。
“看来是同一个人留下的。”荣湛偏偏喜欢把话说完。
钟商的表情实在称不上愉悦,他眯着眼眸审视荣湛,嘴唇微启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就这么站着,修长漂亮的手还按在领口,脸色倏地透红,一会又变得阴鸷。
谈话就在僵持的氛围中结束。
直到走出办公室,钟商都没再开口。
荣湛慢半拍反应过来:“忘记跟艾米说再见了。”
这是正事,他从椅子起身,追了出去。
赶在艾米登上旅行车之前,他完成任务:“艾米,再见!”
艾米等他有一会儿了,小幅度地摆下手,然后被舅舅带上车。
白色旅行车渐渐驶离中心街,消失在十字街口。
荣湛站在那里,单手松领带,表情不明。
“你也看不够吗?”欧阳笠忽然从身后冒出来,“不愧是华人区第一风流人物,不过看他的样子精力充沛,不像被吸干...”
荣湛受不了打断:“你再多说几句就接近偷窥癖了。”
欧阳笠耸肩:“你辞退我,去找第三十七个助理。”
荣湛换上笑脸:“那可不行,你是镇店之宝。”
这句话很受用,欧阳笠主动帮老板开门,关门,再递茶水。
两人回到办公室,还有一些工作没交代。
欧阳笠自爆弱点,声称今晚时间很充裕,询问荣湛有没有安排,没有一起去吃饭。
这顿饭肯定蹭不成了,荣湛给她安排新的工作指标:“你住在老城区,比较方便,晚上去见一个人。”
欧阳笠汗毛竖起:“不会又让我陪独居老奶奶织毛衣吧,你不如直接杀了我,白天还能坚持,晚上坚决不去。”
她是荣湛聘请的第三十六个助理,至于为什么会排到这么恐怖的数字,她只用一件事来说明。
荣湛的咨询费很高,一般人支付不起,而且很挑‘客户’,外人看荣医生有点唯利是图,其实他做善事很低调,经常到老城区为社区老人或孤儿免费做心理咨询,成功帮助十几名孤儿走出心理障碍的困境。
一周之前,欧阳笠奉命前往贫民窟看望一位独居老人。那是一个阴雨天,老奶奶喜欢织毛衣,不开灯,领着欧阳笠进入已故孙女的房间,两人坐在地板上,一边织毛衣一边念念有词。
老奶奶说:“妞妞,来取新毛衣。”
她要求欧阳笠跟着她一起念,每勾一次针就说一句。
这谁能受得了!
阴郁的天气,昏暗的房间,时不时吹来一阵阴风,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在召唤她离世的孙女...
“妞妞..来..别来我这儿,到你婆婆那去..取..新衣。”欧阳笠哆哆嗦嗦的念完,赶紧闭上眼睛祈祷,一不留神就把手指扎个洞。
奶奶叫道:“哎呀!妞妞显灵了!”
“救命啊~”
欧阳笠撒丫子就往外面跑。
跑到门口被奶奶一把按住,哭笑不得地安抚她:“别怕,我给你抹点药再走。”
回想起来,欧阳笠现在还心有余悸:“我终于知道,在我前面的三十五位助理为什么会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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