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湛仰头无声地笑:“你现在安慰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只能说,”严锵耸肩,“早点认识就好了。”
双方相视而笑,一齐往楼下走。
严锵邀请荣湛吃个便饭,正好荣湛有事要打听就没拒绝。
画面一转。
两人已经坐在一间湘菜馆,大盘的剁椒鱼头和麻辣子鸡纷纷端上桌。
“难为你陪我吃辣了,”严锵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东西,“来碗米饭不?”
荣湛不怎么吃主食,端起手里的小碗,“我喝汤就行。”
严锵自己要了两大碗白饭,吃的那叫一个香,“说真的,我听说你以前被绑架过,我很惊讶,昨晚我特意查了卷宗,你现在还是想不起来吗?”
“尝试过,努力过,没什么效果,可能老天爷希望我后半辈子平静一些。”荣湛轻啜一口汤,笑吟吟的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也没错,”严锵边咀嚼边说话,“忘记是一种幸福,都过去了。”
荣湛捏着眉心叹气:“别搞得这么伤感,就算想起来,我也不会有改变。”
“明白明白,荣博士内心强大,”严锵嘿嘿笑,“嗳对了,你不是有事问我吗?”
“关于大脑扫描图的数据分析,”荣湛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递过去,“江院长的分析非常完整,这么厚,够你看几个小时的。”
严锵快速擦嘴擦手,接过文件袋打开,“结果是好是坏。”
荣湛不是什么好眼神睨着他:“严队,泽也知道你把他的扫描图拿来做分析吗?”
严锵一点不虚:“你怎么知道是他。”
荣湛无语地摇头:“很难猜吗?”
“没关系,我了解自己的队友有什么问题。”
“如果他认真追究起来,你这属于侵犯隐私,肯定要受处分的。”
“你觉得他会在意吗?”
严锵指了指报告上面的一行字,“看看,人家江院长分析的多对,二元脑回路中的腹正中皮质和额眶部皮质,还有杏仁核功能什么什么的全都表现不足,说明控制伦理与道德感的额眶皮质受损,他根本不在乎,就我做的这些事放到他眼里,估计他眉毛都不会抬一下。”
确实,这种事对泽也来说很无聊。
荣湛总结出一句话:“坦白说,大部分人在他眼里都很无趣。”
“你呢?”严锵十分好奇,“你和江院长关系这么好,没拍个片子或测个基因啥的,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荣湛眸光微闪,陷入一阵短暂的思考。
严锵盯着他,在他面前打个响指:“没试过?”
荣湛笑了笑:“我的大脑和基因应该没什么可研究的价值,提起泽也,我建议你跟他坦白,他的行为逻辑确实不同于常人,但他也有感情。”
“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告诉他。”严锵举起手机,不像是开玩笑。
“那最好,”荣湛顺便提起江沅的嘱托,“如果他不介意,希望他能考虑基因捐献,当然,可以签保密协议,也会有一定的经济补偿。”
严锵爽快答应,刚要有所动作,手里的手机先响了。
是刘逊打来的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导致严锵的脸色一点点往下沉,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通话时间很短,严锵挂断立马起身,拿起外套和文件说:“荣博士,这边有点事儿,我就不送你了。”
荣湛应道:“OK,有需要随时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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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一天,严锵那边就有了需要。
当时荣湛正在自己的办公室,他进入书柜后面的暗室,闻着中式熏香放松心情。
一个人的时候,他喜欢思考,想起黑衣人,想起平地区的遭遇,回忆着祁弈阳说过的话,还有儿童失踪案给他带来的异样感受。
他的思绪时而清晰,时而矛盾,那种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故,他一直抱着良好心态面对,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知道真相。
荣湛从椅子里起身,走近储物架开始翻看私人录音。
他想从过往的足迹中找到蛛丝马迹。
忽然,他的视线被一件陌生的东西抓住。
他把抽屉拉开,取出一个挂在黑绳上的小口哨,他不是第一次见,很快认出这是钟商戴过的口哨。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荣湛渐渐皱起眉头,拇指摩挲口哨光滑的表面,心中疑惑被放大。
“嗡嗡”的震动声从外面传来。
严锵一通电话打断了荣湛的思绪,他把口哨放回原位,关上抽屉走出暗室。
“荣博士,麻烦你来一趟警局,”严锵在电话里说,语气略显异常,“泽也要见你。”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令人意外。
泽也是警局破案的高手,外聘的侧写师,想不到有一天会卷入一场谋杀案,竟然以嫌疑人的身份坐进审讯室。
他保持缄默,不慌不忙,从始至终没有回答任何问题。
“什么意思,”荣湛在监控室里观察片刻,转头问严锵,“你把他关在这里,有证据吗?”
“没有,”严锵沉着一张脸,“再过几个小时就放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荣湛眼里闪过惊讶和欣慰:“你相信他?”
严锵道:“我相信他没用,证明他没做过才行。”
荣湛的目光重回到泽也身上,对方闭着眼睛,好像在睡觉。
“他的状态不好,”严锵左右看两眼,嗓音压的特别低,“我最近收到的惊喜一个接一个,想不到泽也有在疗养院接受治疗的经历,我一直以为他出生就是孤儿,这个案子跟他家庭变故有点关联,我担心他犯病。”
“他为什么要见我?”荣湛有些想不通,他和泽也没什么交集,总共没见过几次。
“他说他现在只想跟有脑子的人聊天,特别强调是聊天,”严锵提起来就生气,更多的是无奈,“然后就提出要见你。”
荣湛嘴角微弯:“他觉得无聊,想找个人度过最后几个小时。”
“你先跟他聊,我去现场转一圈,”严锵的语气里难得透出一丝关心,“两个小时后,我来接他。”
“你不是一直讨厌他吗?”
“没错,但我不想冤枉任何人。”
严锵典型的刀子口豆腐心,嘴上说讨厌,实际比谁都着急。
...
荣湛在一位警员的陪同下进入审讯室,他一来,泽也便睁开了眼睛。
“你要见我?”荣湛坐下来,一边观察一边问。
与此同时,泽也也在打量他,盯住他的眼睛探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荣湛从对方眼中察觉出一抹失望。
“两个小时后,严队会回来,”荣湛熟稔地搭话,“他会重新安排你的住处。”
泽也一直住在警局提供的公寓,现在成为涉案人员,公寓的居住权自然被剥夺。
他一点不在意,对他来说金屋银屋和耗子洞没区别。他重新打量荣湛一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荣湛特别从容:“是你主动要求见我的。”
“我想见的是幕后玩家。”
泽也微抬起下巴,一字一顿且笃定道:“你不是。”
荣湛细细品味这番话,没吱声。
泽也的身体前倾,隔着桌子朝他靠近:“某些时候,我们挺像的。”
荣湛挑眉:“你这么说我有点惊讶。”
“没必要惊讶,你对我个人的心理和人格进行过系统分析,你评价我是高功能反社会和天生变态,那你有没有分析过你自己?”泽也的手在荣湛身上随意比画一圈,“说不定你比我更符合,每个人都是月亮,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谢谢提醒,”荣湛脸上的笑意渐收,目光变得深沉,“别人对我说这些,我可能一笑置之,但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总能引起我的重视。”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泽也闲来无事玩把着水杯,声音忽高忽低:“操纵局面才是乐趣的来源,这是心理变态的一大特征。”
荣湛同意:“还有呢?”
“我不是特别想跟你聊这些,”泽也感到可惜,“你太规矩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荣湛不介意他的态度,情绪相当稳:“好,那我晚点再来见你。”
泽也接过话音:“我对晚上的你也不感兴趣。”
闻言,荣湛身形一顿,目光直直落在泽也脸上。
泽也合上双眸,继续闭目养神。
...
荣湛没有急着离开,他留在警局等待严锵回来。
两个小时眨眼飞逝而过,泽也按照规定被放出来,没走,给出的理由是:“没地儿去,等着严队带我回家。”
这期间,两人没再会面。
荣湛找了间休息室,他给江沅打一通电话:“我想做一次大脑数据分析和基因测试。”
江沅什么都没问,直接答应:“没问题。”
夜幕降临,严锵终于回到警局。
经过一番努力,严队带回一个好消息,找到两个目击证人,证实了泽也与谋杀案无关。
泽也可以继续协助警方侦破,但他的状态确实出问题,离开警局之前,他主动找到荣湛,态度有了显著的改变。
他不喜欢跟这位博士聊题外话,不代表他否定荣湛作为治疗师的能力。
“荣博士,”泽也敲响休息室的门,“你说的对,我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荣湛邀请他落座,已经猜到原因:“你又出现幻觉了?”
“嗯,”泽也低声承认,从兜里拿出荣湛曾经给过的名片,“办完这个案子,我决定去这里待一段时间。”
“你不需要有压力,绿潮中心不同于常规的精神病院,它服务很多有趣的艺术工作者,绝不会有强制治疗或电疗的现象。”
“哦,我没什么压力,反而挺期待的。”
泽也摆弄着名片,沉默一会儿,忽然点了点名片上印的地址,声音很低:“我在这里等你。”
第50章
“荣医生。”
欧阳笠敲响办公室的门, 等待片刻无人回应,她把门稍稍推开一条缝隙,往里瞅一眼。
随后她径直走进来, 将手里的一摞文件袋放在桌上, 舒口气又叫:“荣医生, 你在吗?”
荣湛从书柜后面出来,欧阳笠瞥见他把一个小玩意收进口袋里。
欧阳笠一巴掌拍在文件袋上, “你要的资料,还有XX医生寄来的东西。”
“谢谢,”荣湛应声, 扯过牛皮袋看两眼,“欧阳,你去忙吧。”
“哦,那你有事叫我。”
欧阳笠一步两回头地往出走。
关上门, 她靠墙而立, 摸出手机发消息。
她回复钟商:[没感觉哪里不一样啊?]
钟商秒回:[你继续观察,有情况立马通知我。]
欧阳笠:[什么叫做有情况?]
钟商:[任何反常举动都算,还有,最近有没有帅哥来找他,比如那位姓刘的警官。]
欧阳笠默默翻白眼:[商总, 你不能总让我当特务啊, 良心上过不去,我可是荣医生的人。]
钟商:[辛苦(飞吻)]
行吧行吧。
欧阳笠暗暗发誓,最后一次。
...
一上午。
荣湛查阅各种资料和报告, 没停过,眼睛都要看花了。
昨晚临睡前他联系一位主任医师,提出一大堆问题, 全部跟‘失忆’有关。
对方根据他的要求熬夜整理出相关报告,他翻来覆去找半天,没找到符合自己的症状。
如果是逆行性失忆,那他应该忘记八岁之前所有事,若是顺行性失忆,他平日里的逻辑思维应该会受到影响,至于全面性失忆,那就更不可能了。
荣湛靠在椅背上怔神,捏了捏眉心,他总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罩住,他透过屏障看见的世界与其他人不同。
他摸出兜里的小口哨,放在手心细细打量。
祁弈阳的话萦绕在耳畔。
不需要费心思去猜,荣湛能想到那位疑似遭遇强迫的好友是谁。
有人强迫钟商?
听上去就很天方夜谭,整个香槐耶还有人敢动钟商。
□□湛就是没办法忽视,他开始回忆钟商的各种表现和肢体动作,包括一些表情和说过的话,还有神出鬼没的黑衣人。
性情多变,阴晴不定,前一秒还在笑,下一秒无缘无故作妖。
荣湛本以为钟商只是爱玩,现在想想,可能真的遭受了某种不公。
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夜晚来临。
荣湛驱车回家,开着开着,忽然调转方向。
他也解释不清楚原因,回过神时,他已经把车停在钟氏产业园的车道上。
透过玻璃,他的视线落在一座庭院,别墅灯光明亮。
直觉告诉他,钟商就在里面。
到底是进去还是离开,荣湛犹豫了整整半个小时才决定。
他开门下车,两只手插进外衣口袋,摸到了小口哨,快速想好来找人的理由。
当他的一只脚踏入庭院时,一层的落地窗闪出一道身影。
钟商忽然冒出来,扒着玻璃门,探出半个身子,表情像个精灵一样烂漫又开心。
对视几秒,钟商招招手,用气音讲话:“来,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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