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湛坐在背光处,半张脸陷入阴影,表情不明。
办公桌上摆着一台小巧录像机,他刚从技术员那里取回来。
他安静地观察片刻,随即拿起录像机,熟练地开机,顺利找到储存文件。
四十分钟视频完好无损,画面变得流畅,视频中的声音也不再断断续续。
荣湛终于听清楚钟商在走进绿林时所说的话:“我要去暗一点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惊喜,好吧!不装傻,我想去找哥哥,可是我不确定他在哪里,今天恰好他有比赛,晚上可能会庆功。”
钟商闷头走了一会儿,视频里只有轻轻的喘息声。
光线稍微亮些后,他又开口:“我们是同月出生,过几天是哥哥的生日,我不知道送他什么,不如把自己送给他,可以换一种说法,我的生日礼物想要他,我已经不满足现状了,我的嫉妒心越来越强,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心态,想跟哥哥聊聊,他肯定能理解我,也会开导我。”
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可接下来沉默的半分钟证明他有认真考虑。
“我有点害怕,其实..”他声音低又不好意思,“特别期待,我真想试试,我表现的不一定有多好,可能很差劲..”
钟商自言自语地啰嗦一会儿 ,镜头里的光线又一次变暗。
似乎是来到秘密基地,他站在小径上等待几分钟,说了些“他没来”这种话,还提到了接吻。
他接吻的经验来自哥哥。
提到‘哥哥’这个称呼,钟商作为钟家老幺的儿子,算起来有十几个哥哥,没有血缘关系能称得上兄长的人也不少,但荣湛在听了钟商的描述后,想到的只有自己。
他吻过钟商,并不是天台偷亲,而是在这之前。
荣湛不自觉的扶额,眼睛紧盯着显示器。
接着,画面来到上次的截点。
镜头里晃过一道人影,钟商屏住呼吸,自言自语的模式就此结束。
从这一刻开始,钟商没再说话,也没有关掉录像机。
他朝那道影子靠近,越来越近,他们之间的沉默已经成为一种默契。
走近以后,钟商手臂自然下垂,录像机的角度刚好拍到影子的侧颜。
荣湛先看清了那个人的下巴,鼻子,然后是眼睛,心中为之一振。
十年前的自己,单看面相和整体气质,已经体现出强烈的稳定性,黑夜里的眼睛,蕴含着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深厚韵律,深沉目光中带点攻击性,但不具备破坏性的危险,钟商单纯的眼睛在他这双眼睛面前,不由让人想到狼爱上羊的故事。
两人在无声中手牵手,钟商跟在哥哥身边,沿着小径向前,不问去哪里。
途中,钟商用手里的录像机录制了他们十指交扣的画面,像是在拍特写。
哥哥发现了,没有阻拦。
接下来的画面,已经上升到另一个强度。
他把他带到一间屋子,任由月光透过窗户照映在两人身上。
荣湛认出那是绿林边的观景屋,平时没人去,很久以前就拆掉了。
视频中的他,那个陌生的他,很自然地握住钟商的胳膊,稍稍用力就把人拽到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钟商紧张的手一抖,录像机不小心掉落在地板上。
还没来得及捡就被哥哥一脚踢开,没太用力,相机滚到了门口。
镜头对准两人站立的双腿,看不见上半身,加上光线不明,画面变得有点模糊。
虽然没有拍到两人的脸,但荣湛能想象到,而且无比笃定。
他们在接吻,他听到钟商嘴角泄出的低吟声,一呼一吸间都是缠绵。
荣湛怔怔地坐着,对此完全没有印象。
就在他以为这种只露腿的画面会进行到底,忽然画风一变,他看到视频里的自己把外套脱掉,扑在地板上,然后揽过钟商的腰,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把人压在身下。
这么做的目的显而易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也能想到。
荣湛的太阳穴突突跳,想关闭录像,犹豫一下还是决定看完。
通过屏幕他看见自己的手固定住钟商的头,用嘴唇去亲吻钟商的脸颊,亲了几口,目标转移到额头,然后一点点下移,掠过鼻梁,最后吻住钟商微肿的唇瓣,他一边吻一边用手抚摸对方的头发。
他毫不迟疑地撩起钟商的毛衣,一只手游走在对方身上,看见那只手不停地探索,接触的领域越来越过分。
钟商没有躲开,乖乖地任他为所欲为,全程紧张又害羞,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想去碰他的肩膀,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放下。
没多久,钟商的裤子被丢在一旁,笔直的长腿在月光的衬托下泛着白玉般的光泽。
哥哥的手,顺着膝盖移动,来到另一处地方。
录像机能拍到的东西有限,钟商仰躺着,头顶对着镜头,下面完全被挡住。
不满二十岁的钟商,身材与现在不同,那时候还有点瘦,肌肉线条不明朗,但绝不难看,整体十分匀称,最吸引人的就是紧实光滑的皮肤。
荣湛只要闭上眼睛稍稍回忆,那晚在产业园见过的景象就会浮现,他记得钟商的背影,属于男人的身体曲线。
视频视频里的画面还在动,后来的发展不言而喻。
他略显强势地拥抱他,亲吻,安抚,该做的一样不落。
这种情况持续半天,空气里充斥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情。
一直到钟商带着哭腔说出:“有点疼...”
三个字传到荣湛耳朵里,像钢丝一样狠狠拉扯他的神经,他感到血压一度飙升,恨不得冲进视频里,揪着那个陌生的自己,让人赶紧停下来,别再做了!
“小商。”
视频里陡然响起一道不属于钟商的嗓音。
荣湛神色一凛,赶忙拿起录像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看。
那个不管不顾的哥哥终于讲话了,完美的身形像黑豹一样伏在上方,他把手指落在钟商的鼻梁,羽毛似的刮着,神情似笑非笑,又叫一声‘小商’,口吻像是在撒娇。
钟商激动地抱住他的腰,两只腿不停地往回收拢。
“喜欢吗?”
“嗯..就是,你要等等我。”
“等什么?”
钟商说不出来,像只怕冷的猫一样使劲往他怀里钻。
然后,那种事情又在继续,直到录像机电量过低自动结束录制。
四十分钟过去,录像机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卡顿一下又关机。
荣湛没心思再碰它,整个人游走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思想陷入振奋和恐惧结合的漩涡中,在没有看完视频之前,他始终抱有一丝希望,现在事实摆在眼前,证据确凿。
他无法理解,无法理解视频里自己的行为,耳畔萦绕着祁弈阳对他的控诉,胸口过度发闷。
早在十年前他就和钟商发生了关系,他却一点不记得,就算回顾视频也无法感同身受,为什么会这样,视频里的那个他,真的是他吗?
他未经思考便打通荣玥的电话:“我有没有一个...”双胞胎兄弟?
很快他意识到这么做很蠢,自嘲地笑了笑,随便找个借口又把电话挂断。
此时,夕阳如同熔金般倾泻,办公室的景色比午后那段时间还要明亮鲜艳。
荣湛望向窗外,只觉眼前一切都是幻象。
他活在了一个虚构的世界里。
...
欧阳笠不清楚荣医生窝在办公室里的两个小时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从办公室里出来的荣湛脸色不好看,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荣医生,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欧阳笠小心翼翼搭话,“翰生也在呢,叫上燕子和大壮一起呗,我们好久没聚餐了。”
荣湛走到前台,从抽屉里取出一张高档餐厅的金卡,温和语气和平常无异:“你们去吧,用这个卡,我请客。”
欧阳笠咬了下唇:“是不是有事儿啊?”
荣湛在收纳盒里找到车钥匙,抬起脸,露出浅淡的笑容:“没事,我去找严队。”
欧阳笠默默松口气:“好吧,谢谢荣医生,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荣湛点下头,捞起外套离开。
可能是心事太多,去往警局的路上,荣湛选错了路,遇到晚高峰堵车。
车辆在最堵的桥上停留整整两个小时,期间,他不可避免地回想录像机里的内容,真可怕,他竟然有反应了。
他掰过车室内镜,观察镜里的自己,这张脸面无情绪,细细探究,可以从瞳孔深处找到一抹冷意。
抵达警局时,天已经黑透了。
大厅静悄悄的没什么人,除了值班警员就只剩天花板孤零零勉强照亮的筒灯。
荣湛直接到三楼的非常规调查科找人。
不愧是严探长,整栋楼只有他和他的组员在加班。
“荣博士,”严锵见到荣湛挺惊讶,“欧阳丫头说你们聚餐,你怎么没去。”
荣湛没搭茬,径直往里走,进入一间无人的接待室。
严锵皱皱眉头,跟着他进来。
他坐进椅子里,盯着地面,略显疲惫地开口:“ 我可能是个强□犯。”
如此炸裂的话好比空中飞来一颗地雷,震耳欲聋。
严锵反应特别快,先把门关上,然后回过头:“你瞎说什么。”
荣湛出神一般低语:“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伤害了一个人。”
“你等会儿,”严锵在脑海里捋了捋思路,“你说你是...总得有个对象吧,你搞清楚了吗?”
老实讲,严队就算怀疑到自己头上,也不会把荣湛和这种事联系在一起。
荣湛缓缓摇头:“我不确定,但我觉得..”
“你先别觉得,”严锵有点气愤地打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我劝你去问清楚。”
荣湛稍稍抬眸:“问谁。”
“......”严锵愣几秒,长叹口气,“真是医者不自医,你说问谁,当然是..你自己能干得了那种事儿吗?”
话音落,严锵做个打住的手势,转身出去,没多久便踅回来,手里多了一杯冰饮。
荣湛接过杯子,默默地喝完。
一杯冰饮让他平静下来,恢复了睿智又冷静的一面,他懂得严锵的意思,点了点头,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确定我就是监控拍到的黑衣人。”
严锵打量他,回道:“我联系过马场老板,监控拍到你晚上离开过,凌晨五点半才回去,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我只是想从黑衣人身上找点线索。”
“你说的这些,我不记得了,在我的印象里,我为了第二天的友谊赛早早休息,”荣湛点了点太阳穴,“我的记忆出现问题,我不确定是遗忘症还是梦游症,你相信我吗?”
“我信,”严锵毫不犹豫,“而且我笃定你做不出来那种事,我认识的荣湛,绝对不会。”
荣湛不禁苦笑:“我自己都没把握。”
严锵很郑重的反驳:“我干了这么多年警察,隔着二里地就能闻到人渣的气味,你身上没有,”他朝荣湛走近,坐到旁边的空位,“荣博士,你让我调监控,是不是想确认一下自己晚上有没有去过梧桐别墅。”
荣湛点头:“是。”
“我这边尽快,”严锵扒拉一下他的胳膊,“听我的,先问问当事人,你自己琢磨没用。”
荣湛眼底浮现顾虑,忽然表情一变:“你怎么不问我那个人是谁。”
严锵一副不可言说的模样:“我心中有个人选,我不说。”
荣湛:“.....”
严锵莞尔,轻拍他的肩头,“所以我才让你去问清楚,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慢半拍回道:“嗯,我会的。”
第55章
凌晨, 四下一片漆黑。
在一种诡异冲动的驱使下,荣湛丢下手头所有文件,突然从书房快步走向卧室。
他拉开衣帽间的门, 默默盯着挂在衣架上的黑色冲锋衣。
是他吗?
那个神秘莫测, 拥有超高催眠技术, 令他好奇又欷歔疑似控制狂,可能还沾点暴力倾向, 总是在夜里找上钟商,然后无止境占有的黑衣人。
这个人真的是自己?
他想起监控拍到的背影,想起钟商欢爱过后留下无数痕迹的身体, 还有钟商看着自己的眼神,他感到一阵窒息,思绪被问题答案深深攫住。
钟商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承受。
荣湛只想知道真相, 哪怕是残酷的。
十分钟后, 一道身影来到地下车库。
荣湛穿上了黑色冲锋衣,还选一顶黑色棒球帽,他从倒车镜里不经意间瞥到自己的身影,霎时间和监控里的画面重叠。
他要去验证一下,但他解释不清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路途很难熬, 时间像蜗牛似的缓慢前进, 每分钟堪比一个世纪。
车子驶进梧桐别墅,最后停在16号车道上。
透过车窗玻璃,荣湛看见别墅灯火通明, 这么晚了,还有园丁在花园里走动。
荣湛将车子稍稍往前移动,视野变得更加明晰。
他看见了美丽的花园, 正好映对一层书房。
两位园丁是夫妻,他们提着装有花卉的蓝框,冲着书房露台挥挥手。
下一秒,钟商的身影出现,身上穿着白色衬衣和黑西裤,衣服扣子解开几颗,露出白皙脖颈,脸有点红,眼里缀有微醺的朦胧之态,应该是刚喝完酒。
他隔着护栏跟园丁夫妻说话,态度随和,始终笑盈盈,园丁夫妻不停地对他说谢谢,然后提着蓝框和装满的牛皮袋走出园子。
谈话声消失,钟商在露台逗留片刻才转身进屋。
荣湛原本犹豫要不要进去,见到人,他已下定决心。
车门打开,他的身影投到柏油路面,拖得老长。
他迈着沉稳步伐走进花园,脑海回忆钟商方才对园丁夫妻的态度,好像那才是真实的钟商,一个充满善意、懂得尊重他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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