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婕狐疑地挑起半边眉,她觉得她上次跑去那个小破店就够蹊跷了,这次能让人代劳却非要亲自去,一下子便显示出找耳钉只是一个借口了。
旁边的工作人员有很多,她不方便把话说开。
明井然找了个很自然的理由:“那家店不就在千时广场附近吗,我们收工后刚好可以顺路过去。”
罗婕点点头,走到一边后开始思考明井然这么做的理由。
她只是明井然的执行经纪人,级别不高,而明井然又是一个很有想法和自主性的艺人,自己手中掌握着大部分人脉和资源,所以她要做一些事时,往往只会和经纪人刘姐商议,罗婕得靠自己揣摩她们的心意。
目前已知那家店和天玺娱乐的迟弈有关系,难道明井然是想帮他们挖掘新人?
没道理,天玺娱乐的星探和艺人企划又不是吃干饭的,明井然和他们也没有可置换的资源。
那还能是什么?罗婕想到了明井然提到的和周总接下来的合作。
「周总说她现在喜欢女人。听话,漂亮的女人。」
那个小餐馆的老板听不听话她不知道,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漂亮得要命。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天气热得迟衍直摇头。
“算了,你们今天先回去吧,什么时候再开工等通知,或者你们想找下家也随意。”
迟衍站在被砸得四分五裂的柜式空调面前,暑气和热浪从破碎的玻璃门源源不绝地灌进来,室内稀薄的冷气很快就消失殆尽。
四个店员站在她身后,不安且难堪地搓着手。
老板平时待她们不错,这种时候一走了之显得太不近人情,可她们力量微薄,这不是她们能解决的问题,当务之急也是要挣钱养活自己,道义在现实面前又显得太过天真了。
就在三十分钟前,一群□□打扮的人冲进来不由分说地开始砸店,迟衍让她们躲到楼上,等他们走后才叫她们下来。
珂珂看着店里的一片狼藉,问:“不报警吗?”
看到迟衍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四人就翻了个白眼,看来又是她们老板的风流债。
虽说以前也有女人闹到店里,但闹得这么凶的还是头一回。
迟衍踩着一地玻璃渣走到收银台前,电脑显示屏和主机全砸坏了,她只能把硬盘先拆出来。
暂时看不到这个月营收有多少,但估摸着只刚好够发她们的工资。
迟衍说:“你们不用过意不去,你们留下反倒让我更难办。下个月的工钱我肯定是开不出来了,这店面的租金我也出不起了,还要赔出租人的钱……”
她算不下去,烦躁地挠了挠头,摆摆手赶客道:“走吧走吧,我也上去睡觉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珂珂:“…………”
这种时候还睡得着觉?我看你心挺大的。
员工们都走后,迟衍把店里的煤气水闸电闸都关了,最后站在大堂里叉腰发了会儿呆。
阴影中,银灰色的眼眸里一片死寂。
哐当哐当。
有人拍了两下半拉上的卷闸门。
“请问有人在吗?”门外的人问道。
迟衍回过头,不待她回答,那人便自作主张地准备进来。
一双白嫩的手托住卷闸门的下方,用力往上一抬,呼啦一声巨响,卷闸门就回缩了上去。
室内一瞬间又恢复了明亮。
迟衍眯着眼,看向站在门外的女孩。她逆光里的面庞看不太真切,整个人像天使一样闪闪发光。
“明井然?”两三秒后迟衍的眼睛就适应了光线,“你怎么又来了?”
明井然一面左顾右盼,神色越发紧张地小跑向她。
“我看到门口有玻璃门的碎片,果然出事了。你有没有受伤?需要帮忙吗?”
迟衍莫名其妙,她人还真是怪好的。
明井然还穿着线下站台的小礼服,脚上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
迟衍扫了眼地上散乱的杂物,出声喝止道:“别过来!”
明井然脚步一顿,露出委屈的表情。
娱乐圈里百花齐放,长得再漂亮也总会有观众挑剔,但明井然这张脸并没有太多人找碴儿,原因就在她美得毫无攻击性,一蹙眉便显得楚楚可怜,谁看谁心软,说不出重话。
可惜迟衍没有心。
她毫不领情地问:“我这儿不需要人帮忙,今天也不营业了,你去别的地方吃饭吧。”
明井然默了两秒,看起来有点受打击,随后解释道:“我来是想问问,我上次来吃饭后发现不见了一枚耳钉,你们有没有捡到?”
迟衍才记起来这件事。
“哦,是有捡到。”她回身一指,尴尬地看见被砸得乱七八糟的柜台,“……本来是给收到那儿了,现在估计……还能不能找到难说。”
她走到明井然跟前,把手机备忘录打开递过去,道:“给个地址,我找到了再给你寄过去。先说好,当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找不到本店也是不赔偿损失的,本来就是你自己不注意弄丢的东西。”
“好。”明井然快速输完地址,把手机还给了迟衍。
迟衍看也不看直接收进兜里:“走吧,我也要关店了。”
她跟在明井然身后出了门,目送她的车走远后重新放下卷闸门,落了锁,这才把手机掏出来。
上面记的是西郊一处别墅的位置,具体到了门牌号,另附一串电话号码。
她敢打赌,这是明井然的私人住宅和私人电话。
呵,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迟衍约会过圈里人,连比明井然咖位小的明星都从来不亲力亲为的,礼物都是寄到公司,由助理代签收。
她捡到那枚耳钉后就查过牌子。很高档,价格很贵,带螺纹扣的耳堵设计,绝不会让它轻易掉下来。
很明显,这是明井然故意为之的。
迟衍欢快地跑上楼,回家照了半天镜子,日落前才给快递打电话,让他们明天下午上门取件。
翌日中午,迟衍又告诉快递别来了,她下午有事不在店里。
迟衍将从一片破烂里找出来的耳钉放在水龙头下冲洗干净,然后包进一小块眼镜布里。
接着上楼洗了澡,换下被汗湿透的衣服,重新找了身新衣服换上。
蓝色衬衫配灰色半身裙,比她惯常穿的短袖短裤要庄重许多。
她把包着耳钉的眼镜布装进米白色单肩包里,出门打车。
目的地,某私立医院。
迟衍肉疼地付了车费,顶着炎炎烈日往住院部走。
她左右打量,住院部前的停车场里没有一辆百万以下的车,咬牙切齿地走得更快了。
“衍衍!”
身后有人亲昵地叫她的名字,一想到这声音是谁发出的她就感到一阵肉麻。
迟衍回头瞪着迟弈:“你恶不恶心啊,叫得这么亲热干嘛?”
清俊贵气的短发女人诧异地望着她。
“怎么,不是你叫的吗,现在又嫌弃了?”迟衍看见迟弈的脸变得一阵红一阵白。
她和这位二姐的关系算不上好,两人见面总少不了唇枪舌战,也不知道她今天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用那种恋人间的语气喊她的名字。
迟弈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让迟衍更觉得她反常了。
“迟弈,迟衍,正巧你们也到了,那就一起上去吧。”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开口道。
迟衍才发现大姐迟妍刚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来,身旁戴着白手套的司机帮她关上车门。
位置就在她的前面。
迟衍脑海里飞过一道灵光,难道刚才迟弈是在喊“妍妍”?
虽然她们三人都是同母异父的姐妹,但迟衍认识她们还没多久,迟弈和迟妍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据她观察,这位高冷的大姐和对她没好脸色的二姐相处得很不错。
大姐迟妍正在逐步接手家族企业,二姐迟弈却跑出去开了娱乐公司,两人完全没有争权夺利的迹象。
病房门前,迟妍叮嘱道:“在病人面前就不要提起令她不悦的事了,万事都先顺着她来。”
迟弈说:“当然,我有分寸。”
还有一个没分寸的人没开口,在迟妍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迟衍才保证道:“我今天不说话了。”
她中午就是被一通紧急电话叫到了医院,电话里说她的母亲迟甯千女士病情突然不稳,要她们过来看看。
尽管迟衍和这个新认识的妈没什么感情,但中国人最讲孝道,她还是勉强自己过来尽一下孝心。
推开病房的门,迟衍一个没忍住,张嘴惊呼道:“你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气色比我还红润呢。”
床上端坐的女人年近六十,但风韵犹存,在医美力量的加持下,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多岁,当下正挺直了脊背,戴着无框眼镜坐在病床上用平板看财报。
“你不希望看到我好?”迟甯千问。
两边的人黑着脸把她夹在中间,迟衍把唇抿成一条直线,意思是:好的,我不说话了。
被骗过来的迟衍退到墙角,等两位姐姐一一和她们的母亲寒暄。
寒暄的主要内容是汇报近期工作。
这让迟衍严重怀疑她俩是带着PPT来探病的。
待迟妍和迟弈聊完后,迟甯千把目光投向她。迟衍站直了身,表情凝重地鞠了一躬:“您保重,再见。”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迟甯千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放在床头,精明的眼神霎时变得有些浑浊,笔挺的背也驼了下去。
“迟衍,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看着你两位姐姐事业有成、走在正轨上,你心里就没有一丝触动吗?”
迟衍握在门把上的手收紧成拳,硌得手心生疼,但也止不住她心中的恨意。
“我晚点回来,不是为了给你们多腾出些时间好好调查我吗,免得你们过几天又翻脸不认人,说我不是你们迟家的种,要是让你们迟家的家业落到我一个外人手里那该怎么办?!”
“你……”迟甯千骤然捂住胸口,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迟衍却不管她,拧开把手快步走出了门,与走廊上急匆匆赶来的医生护士擦肩而过。
电梯厅内,迟弈愤怒地追赶上来。
“迟衍你……”
“哦,你来得正好,”迟衍止住她的话头,“我问你,你为什么要介绍你的明星朋友来我店里吃饭?”
迟弈冷笑:“别人问我吃过的最寒碜的餐厅是哪家,我只有说你那家小餐馆了。是谁啊,真那么无聊跑去试了?”
迟衍又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别人我们的关系?”
“我疯了才会想和你扯上关系!”迟弈眉头紧锁,“我跟你说正事,你能不能听点话,都多大的人了。”
看她正在气头上,应该不会骗自己。迟衍敛下眸思量片刻,复又抬起头怒目而视:“你才比我大几岁?少跟我说教了!”
电梯正好到了,迟衍进了轿厢跟她挥手道别:“别管我了,有这闲工夫快去看看你妈!”
迟衍出了医院,再次打了车,目的地是明井然给她的地址。
别墅二楼,明井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通向正门的主干道。
从日暮到天黑,罗婕进进出出好几次都看见她这样站着一动不动,终于忍不住问道:“在等人?”
明井然毫不掩饰地点点头。
“那个小餐馆的老板?”
明井然透过落地窗的反射的人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呃,我瞎猜的,”罗婕畏缩地避开她审视的目光,但她仍然好奇,“你叫她来干嘛啊?”
明井然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当然是为了帮周总试试她听不听话呀。”
第4章
迟衍身体里那二分之一的外国血统来自她老爹李二德。
李二德又是个法俄混血,既继承了俄罗斯人的直率顽强,骨子里又带着法国人至死不渝的浪漫,所以在遇到迟甯千之后成了一个一直撞南墙,一直不回头的犟种。
迟衍被生下来后,还没享受过一天母爱就被抛弃了。李二德带着她留在中国,坚信迟甯千会回来找她们。
李二德是个好情人,但不是个好爹,照顾迟衍时心比东非大裂谷还宽。
小学三年级的冬天,小迟衍哭着从学校跑回来,李二德旷工在家里借酒消愁,看见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问她为什么哭,而是指责她为什么逃学。
小迟衍转过身,露出棉裤上的一个大破洞,抽噎着说:“我裤子破了你都不知道给我补补,害得我被同学笑话了。”
李二德甩锅道:“你这条裤子破了就不能穿另一条吗,自己看也不看穿个破裤子出门怪谁啊?”
小迟衍不哭了,愤怒地睁大了眼睛:“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成天就知道喝酒,一点正事都不干!”
李二德也怒了:“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地照顾你容易吗,你有口饭吃有学上,我没让你去街上当小叫花子你就该知足了。”
小迟衍怼道:“我们班蒋花花不也是单亲家庭,人家妈不也是又当爹又当妈,可人家每天都梳着漂漂亮亮的小辫子来上学,人家每天的晚饭有四菜一汤,人家衣服破了有妈妈缝,下雪天有妈妈背!”
说到动情之处,她踩着椅子爬上桌子,平视着李二德瞪得像灯笼的眼睛说道:“总而言之不是你一个人不容易,是你这个人没尽到当父母的职责!”
李二德被她说得恼羞成怒,单手就把她后脖的衣服拎起来,哐地往地上摔去。
李二德的本职工作是保镖,最荣耀的时候保护过某联邦的国家元首,精通柔道巴西柔术跆拳道拳击自由搏击,揍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就跟大象碾蚂蚁一样简单。
幸好冬天衣服穿得厚,小迟衍也略懂一些格斗技巧,被从空中摔下来之后借力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卸了力道,毫发无伤地站起来拍拍灰,然后撒腿就跑。
但吵架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她也不是每次都逃得过的,被李二德抓回来就少不了挨揍,揍着揍着她就……就领悟到了各种武学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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