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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下头，给手里的碗再擦上一圈泡沫，滑得几乎握不住，水龙头哀鸣着被她开到最大。
魏时有看着她，不过两秒，移开目光起身往楼上走。
姜流忽然想到过去，她放下碗，甚至没顾上冲干净手上的泡沫，对着魏时有的背影发问:“你有没有……有没有什么剧本想给我推荐？”
魏时有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水顺着她的手背滑下去落在地板上，魏时有的目光落在地板上。
已经不需要再说了。
姜流已经得到了答案，在她沉默的时候。
魏时有望着她，居高临下，即使这样看面容也是温柔的，她似乎听见对方叹了一口气。
大概是听错了。
可无论怎么劝告自己，演唱会时姜流也不断地望底下的座位四处看，预留好的位置是空的，也许魏时有坐在别的角落呢？也许魏时有想要逗逗她呢？
姜流跳下舞台和观众击掌的时候，心里不可避免地出现失落情绪，她难得地在工作的时候想到魏时有。她现在想到魏时有的时间比过去多太多，但魏时有想到她的时候变得太少。
她也想过俗气地在演唱会上高调告白，但魏时有压根没给她机会，这个惊喜因为无法揭晓变得庸俗和可笑。姜流也不知道她们的感情变成了什么样，决定权从过去到现在都不在她的手上，因此过去的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可笑。
“今天，我给大家准备了一首特别的歌，作为一个特别的礼物，也是对我人生的一段时光的纪念。”
头发已经长了，低头时擦过她指尖让她想到埋首在魏时有肩膀里，被头发扎到的一点刺痛。
“因为那时太年轻/不知道风一吹就走散/来不及说永远的我/才像傻瓜吗/习惯做没名字的她/像习惯月亮已经落下/今天依然灿烂还会为我落下来吗”
姜流忽然想要流泪，人生的错误最可怕是在于无法挽回，像煮熟的鸡蛋无法变生。她愿意为对方改变自己，但这一切在分开之后，来得实在太晚了。如果她早一点，早一点发现自己的错误，早一点明白魏时有的爱，她还有机会吗？
结束之后，她又像被抽走脊骨，整个人变成了一滩烂泥，除去魏时有，她的心似乎无处安放。姜流坐起来，甚至没卸舞台妆，最后一首歌的主题是小丑，她的嘴角猩红仿佛裂开一角，血液不断流出。
现在她就想要见到魏时有。
路上等红灯的间隙，姜流打开手机，微博不合时宜地给她推送了一条新闻。
【劲爆！魏时有青天白日约会前任女友邬敛，两人疑似复合？！】
姜流顿了一下，手指差点落在上面，她盯着新闻反复看了几遍，每个字都被咀嚼过几次才停下来。也许是因为工作才见面，也许只是偶尔叙旧，也许魏时有根本没有爱上她。
这样争辩的自己也很滑稽，是真正的小丑。
但姜流依然没改变方向，固执地把车子向魏时有家里驶去，再见一面，对方可能就会说爱她了。
但开出不过十米，像有人一拳打在她的鼻子上，酸涩得眼泪立刻流了下来。新闻未必实时发送，但照片不太可能是伪造的，魏时有那边甚至没想要公关，就这样流出来。谁能保证，不是在为官宣复合造势呢？
原来是可以复合的，只是对象不是她而已。
姜流的心脏真实地痛楚起来，她感觉自己像回到过去一无是处的时候，她的尊严和爱是可以被肆无忌惮践踏的玩物。但她没法反抗了，甚至没法喊冤，魏时有甚至没有在刻意报复她，是她过去的错误在过去就埋下祸根，把魏时有变成今天这样。
即使如此，也还是不能挽回吗？如果她们的关系不能恢复正常，一定要保持在有人被撕碎的边缘，姜流希望是自己，反正她也擅长忍耐。
姜流再一次回到那个房子，房门钥匙还没换，她轻车熟路进去，脸上的妆糊得比鬼还可怕。她想着魏时有会在哪里，但一开门就看见了，对方坐在沙发上，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转头看她的样子很无辜。
“魏时有。”
她走了两步就倒下来，像猫一样倒下来祈求人的喜爱：“我们可以重新来过吗？”
她只说出这句话，心里翻涌着千万句话：你难道真的喜欢邬敛，想要和她重新来过吗？明明我这么爱你，明明我能够为你付出一切。我没有机会了吗？
魏时有现在看她，像看突然倒下变成一滩猫的小乖，伸手来摸她的脸的时候被她捉住手。姜流时时刻刻都像猫，夜深的时候看她熟睡的样子，魏时有也会在心里为这幅图画添上名字。
我的小猫。
分手在预料之中，魏时有几乎没期待过她们长长久久，人怎么能留住一只猫呢？但姜流变成现在的模样也让她觉得意外，直到这一刻，姜流为她做出来的改变，她依然半信半疑。童年已经教会她警惕人生之中每一段关系，她的避风港不能由别人建造，只能时刻都让自己保持在给得最多的状态，以祈求失去对方时不显得太可惜。
姜流怎么能做到这个程度呢？
魏时有一直在等待她结束闹剧的那一天，但现在也许要承认对方大概是真的爱上她，她们变扭可怜执着地相爱着。
“ 我和邬敛见面，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她们约在隐蔽的包厢内，随口谈到下一部电影人设如何塑造又聊到最近热播的综艺节目。这样私底下见面比恋爱时放松太多，不需要设身处地地迎合对方。
邬敛画着浓妆，但无论哪个角度看过去和姜流都没有相似之处了，如此坦然地见面相处是因为魏时有能够确定自己不会再爱上她了。但姜流是不一样的。对于她，魏时有总还剩一点动容和期待。
吃完饭走出去被风吹起发丝的时候，魏时有忽然明白了她的爱，对于邬敛，无论是哪种爱都不要紧了，因为她确定自己不会再爱上她了。
因为相爱太早了，人生的初恋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她们又恰巧拥有和对方合适的形状，勉强度过的三年，回想起来依然是好的三年。
“要复合吗？“
姜流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眼前的世界还是模糊的，但魏时有不是。这句话比一切都有意义，她亲了亲魏时有的手背，像握着一块珍宝，狂喜之余一部分理智回笼：“为什么？“
“因为我，比我想象中更喜欢你一点。”
第61章
姜流喜欢魏时有，因为她发现了对方的秘密。
说不出来为什么，别的同学哪怕幸福得扎眼也不一样，魏时有是童星出道，在学校里理所应当是众星捧月的月亮，但温柔腼腆得仿佛只是墙角开着的野花。
到底是哪一天发现了她的秘密呢？是体育课之后。
即使室外气温近三十度，魏时有也没脱下她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扎着马尾被同学包围。阳光之下，她耳朵旁边没扎起来的细碎头发毛茸茸，如果摸一下应该会很痒。
姜流盯着她看了一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时有已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
姜流和她们不一样，她的生活不是安稳的，没有庇护所也没有后盾。学校是一座象牙塔，但她是被流放在塔外的人。所以她也不喜欢和同学交朋友，她也懒得去理解那些她们的烦恼。
妈妈没收了爱豆的海报，因为考试没考好被父母大骂一顿，暗恋的人好像对自己没感觉……这种琐碎的烦恼对于姜流来说也是一种炫耀。
因为她们没有生活在像她一样的环境里，这些烦恼像手上的创口，而她是截肢的人。
姜流一直冷眼旁观着她们，当魏时有被她们簇拥起来的时候，她也对魏时有没兴趣。童星出道，电影获奖，这一切和她隔得太远了。
电影是他人的乌托邦，不是她的避难所。
魏时有温柔随和，像光芒柔和不刺眼的月亮，但月亮善变。
姜流嗅到她身上消毒水的气味，她忽然产生错觉——她们像丛林里相遇的两只野兽，伤痕累累，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离开。
“魏时有！”
因为这样的错觉，姜流在放学后叫住了她，但对方的表情看不出破绽，夕阳穿过窗户落在另一边的地板上，魏时有站在一片晦暗里。
“怎么了？”
魏时有冲她笑起来，姜流看见她鼻梁上的痣，像画龙点睛一样，整个人都变得鲜活漂亮起来。
她忽然觉得痛，她希望对方过得好，对方看起来就像会过得好的样子，她的揣测太愚蠢。姜流把剩下一半的话吞了回去。
“早点回家吧。”
姜流没有这样亲昵的朋友，说这句话也显得生硬古怪，但她反复咀嚼了几遍，最后还是说出口。
“好，你也早点回家。”
魏时有背着书包从她身边擦过去，姜流闻到更加新鲜刺鼻的血腥味，她顿了一下，魏时有就已经从她身边走开了。
但怀疑的种子依然种下，姜流对魏时有的关注变得更多。对方从来不咬笔头但是很执着地戴笔帽，无聊的时候在草稿纸上画一个双马尾小人，图书馆借的书会整齐地排在桌面书立上。
魏时有不在的时候，她会提着水杯七拐八拐地绕过对方的位置再去装水，自以为高明地深呼吸。
魏时有没那么讨厌，反而有点特别，看起来是不会对她说出冒犯她的烦恼的样子。
姜流没觉得自己的关注过分，甚至没发现自己并不透明。她盯着魏时有看的样子，像流浪猫幽怨地望着每一个路人。
终于发现是在什么时候，姜流已经记不清了，魏时有在体育课提前回了教室，给腿上胳膊上的伤口喷云南白药。
推开门，魏时有刚好抬头看她，因为忍耐疼痛眼睛里水光涟涟，比起这个更加难忽视的是她身上的伤口。
大片的淤青肿块，还有微小的，细长的还没结痂的伤口。它们熟悉得仿佛是从姜流身上复制下来，粘贴在魏时有身上的伤口。
而魏时有的表情也从慌乱变得镇定，但因为刚喷完喷雾，小腿在药物的刺激下还在发抖。
“我是……”
她的话很快吞了回去，因为姜流也脱了自己的外套，对方的身体上也一样有类似的伤痕。
新鲜的伤疤，但不像在学校发生的事情，魏时有什么都明白了，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举起手上的瓶子：“你要一起吗？”
姜流走过去，在魏时有旁边坐下来的时候才发觉并不是梦，她拿喷雾的时候碰到了对方的手指，温热的，是人的触感。
原来魏时有是这样的。
温柔的平静的细致的。
姜流很难忘记这一刻，她们在同学回到教室之前，共享了那一瓶云南白药。魏时有也不和她说什么，只是坐在一起的时刻，操场的风，篮球落地的声音，窗外的蝉鸣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恰好能看见魏时有有痣的鼻梁，半边侧脸温柔娴静，脸忽然开始发烫。
姜流盯着魏时有的桌面看，对方没像精致的女生那样铺上报纸和格子桌垫，只放了浅色的书立，上面还有本图书馆借的书。
“动物园……”
她故意慢慢地反复咀嚼那三个字，等着魏时有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又假装不在意地问：“好看吗？”
“好看的。”
魏时有思索了一会才回答她，姜流并不好奇那本书的真实面目，但对魏时有的犹豫感到好奇。
等下次找到机会，在图书馆里没读到一半姜流就想吐了，诡怪的故事情节，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恐惧交织。
文字原来是这么有力量的。
但姜流合上了书，没打算再看下去了。她和魏时有比过去亲近了一点，她偶尔能和对方对上视线，捕食的鸟飞过水面的那种窃喜和期待席卷她。
不需要更加亲近了。
现在这种程度也好。
两个人怀抱着各自的秘密，并不企图窥探对方。只是姜流会期待她们能够像要好的女生那样，她和魏时有一起手挽手去上厕所，一起背着书包回家，一起期待校门口的文具店上新，或许也聊聊狗血韩剧里面的故事。
那种普通人的平淡的幸福的人生，姜流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期待。
她破例地开始模仿，簇拥在魏时有旁边的女生的样子，她买魏时有吃过的那种小布丁，在黄昏后叼着雪糕跟着她回家。
有钱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吃哈根达斯啦。
姜流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她思维天马行空，以至于想到如果魏时有长大会是什么样的人，停下来发愣一会才发现魏时有已经看着她了。
哇塞，魏时有的眼睛。
精神病人会变成艺术家全都是无稽之谈，姜流觉得自己被暴打数年一样没有变成梵高或是张爱玲，以至于对着美丽的事物只能说哇塞两个字。
她望着人的时候眼睛泛着温柔的涟漪，任何人落在里面都要爱上她，因为在被可怜着被爱着。
越被爱越可怜，越可怜越被爱。
“姜流，你怎么一直跟着我？”
“因为我想跟着你。”
然后魏时有就笑，她笑起来也很哀愁，姜流的心快要碎掉。
魏时有和她在便利店里将就了一顿晚饭，泡面搭配魔芋爽海带丝玉米肠。姜流过去还没想到有这样豪华的吃法，看着魏时有撕开包装帮她挤到泡面里才回神——进娱乐圈的，连吃泡面也要讲究排场。
“好久没有吃泡面了。”
魏时有露出微笑，姜流托着下巴看她，猜测对方大概在说真话。她们一人一桶，埋头吃了两口泡面，姜流忽然爱上重油的感觉。
她抬眼看，对方的左手放在桌上，她的手很轻易地覆盖上去，像捕捉到一只幼鸟，又像抓住了一只蝴蝶。
“欸，我们做朋友吧。”
姜流不知道自己把“做朋友”三个字念得像在宣战，但魏时有对她笑了一下，嘴唇被辣得通红也漂亮：“好啊。”
她还没满足，但姜流也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满足，她的心始终蠢蠢欲动着，在吃完泡面后分别的路口，她问魏时有。
“我能亲你吗？”
魏时有瞪大了眼睛，而姜流在她意味不明的目光里慌乱起来，举手投降：“我擦过嘴巴了！”
“可以啊。”
她在笑。
姜流感觉自己像被戏耍，但心又松快起来，她小心地靠近，在对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唔，魏时有大概擦的是蜜桃味的身体乳，脸颊的细小绒毛也像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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