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国内现在的音乐剧发展看来,这个程度的原创剧真的是太难得了。
林光霁萧悔海以及全体剧组人员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因为是首场,所以返场的时间比较长。萧悔海硬撑了很久,然后刚一结束便被林光霁押着回家休息。
而剧组虽然盛情邀请了缪导和江美术指导参加他们的庆功宴,但缪冬寄毕竟只和林光霁相熟,要是林光霁不去的话自己难免有点尴尬,便谢绝了剧组众人的邀请,他们家自己找了某家店吃海底捞。
看完剧之后吃海底捞,这是不能打破的优秀传统。
“搞这样的戏未免也太伤筋动骨了。”缪冬寄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氛围之中走出来,连点餐的兴致都没有,让江季恒随便,“演一场心态就崩一场。”
“你不也是体验派的么?”江季恒一边点菜一边说。
“所以我一直说自己没有当演员的打算啊。”缪冬寄回答道,“这样子演戏就是很伤筋动骨,特别是这个样子的剧本。”他忽然说,“等我拍完了《开岁》,我就要给他们写一部走向光明的舞台剧。”
虽然江季恒有点怀疑缪冬寄能不能写出来一部“走向光明”的舞台剧,但他家小孩儿当然想写啥就写啥。他现在满脑子也都是今天的戏,想了想之后说道:“其实《惶惑》的主题,你不觉得有点像《婴宁》吗?”
缪冬寄微微一愣。
其实《惶惑》和他当年的第一部音乐剧作品《婴宁》,真的是让人完全联想不到一起的两部戏。《婴宁》当时做得很粗糙,他连起承转合都没有学会该怎么写,全凭着自己一些稀奇古怪的思想写完了《婴宁》。
他作品之中的《婴宁》其实不仅仅是婴宁的故事,而是完全解构了这个故事,而且增加了两个角色,一个是婴宁的母亲——山鬼夫人,故事连接了屈原的诗歌《山鬼》,然后又增加了一个和《婴宁》一样同样取材于《聊斋志异》的人物“封三娘”。
最后的结局也很简单:婴宁这个爱笑的女孩儿再也不笑了,山鬼夫人因为自己孤独的爱慕被永远囚禁在深林而再也无法看见自己遇见他的那片海,而最为深情且谨慎的封三娘也化为一阵青烟。
《惶惑》:“这世间再也没有传奇。”
婴宁的结局自然还有另一面:婴宁的丈夫有了个爱笑的孩子,山夫人爱慕的那个人追求到了自己爱慕的姑娘,被封三娘倾注一切爱慕的范十一娘有了最烟火红尘的幸福。
《惶惑》:“而这人间尽是圆满。”
当年的缪冬寄并不懂得爱情,只是感觉这世间实在过分有趣,而且每个人的结局都是如此的不同。现在想来,自己其实只是看到了最为浅薄的一点点东西而已。
缪冬寄本就是一直在排戏拍电影的过程之中不断进步,当年拍《广寒月》的时候也是,那个时候的他比现在要稚嫩无措多了,感觉自己做了很多莫名奇妙的事情,他是在拍摄的过程之中一步步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想必《残霜天》也会如此。
……
江季恒和缪冬寄又在玩了几天,期间还去看了花样滑冰的比赛。几天之后,缪冬寄和江季恒终于是要回印城了,这几天一直在进行演出的林光霁和萧悔海终于迎来了休息日,可以出来和他俩一起吃顿饭。
萧悔海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一点,不过八成是拿某些特效药压下去的,毕竟这几天戏演得精神和身体负担都很大,想要完全好起来还是得抽时间正儿八经养一下。
毕竟缪冬寄身体也差,江季恒对这件事情心有戚戚非常敏感,便正儿八经和他们聊了聊如何保养身体。
林光霁和萧悔海二人一边听一边瞪对方,真情实意觉得对方实在太不重视自己的身体情况了。缪冬寄也心虚,正在戳着江季恒的手机给营养师林女士发消息。
缪冬寄每一次出去浪完,林女士都会调整他的营养表,还会顺带地礼貌性地问一问缪冬寄最近想要吃些什么。
缪冬寄非常善变,每段时间喜欢吃的东西都不一样,往往会噼里啪啦说上一串。然后营养师就认真地记下他说的所有的东西,然后温柔地对他说:“啊,那这些东西你都不能吃呢,真可惜。”
缪冬寄对这种事情已经没有任何火气了,反正现在这日子已经过得这么顺心了,顺心并不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要顺心嘛。
四人坐在一起吃饭,江季恒和萧悔海在一些商业方面还是有共同话题可以聊的。缪冬寄则和林光霁眉来眼去了好半天,最后一块手拉手去上厕所。
“双击cp”可能要改名叫“手拉手上厕所的闺蜜组”。
“音乐剧电影的事情差不多成了。”林光霁对缪冬寄说道。
“萧悔海男主的事情呢?”
“也基本上成了,悔海只是这个时候没那么有名气而已,他值得多少东西所有人都能看得见。”林光霁有点太困了,他点了根烟,又递给缪冬寄一根。
缪冬寄已经很久没抽这么烈的烟了,刚吸了第一口还有点不适应,第二口才好一点,然后接着问他:“我从大一下半年开始看你演出,几乎所有的大戏你都病恹恹的,这次都挺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吸了萧悔海的精气。”
“我就是死活压着不敢生病,毕竟又不像他那么能忍。”林光霁翻了个白眼,有点烦躁的样子,“要是我生病了,那玩儿完,萧悔海又得分出来一半的精力来盯着我。”
“互相守护真是个好事情。”缪冬寄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总是感觉自己在辜负江季恒的爱。”
“那倒没有吧,我看着江副教授非常乐在其中。”江季恒说道。
“没吧,他超辛苦。”缪冬寄抽了一口烟,拿下烟看着底端被他无意识咬出来的牙印,“我看着你和萧悔海,就感觉我其实一直没做什么,就是一直在享受江季恒给我的东西而已。”
“你缺少的不是‘爱人’的能力缪导,你缺少的是‘被爱’的能力。”林光霁快速把烟抽完,快速而用心地漱口洗手,最后把手擦干净戳戳缪冬寄的头顶,“我们当年的老师说过这个,你觉得自己不配被爱,不是什么自卑的表现,是因为你还没有找到自己。”
缪冬寄也把烟抽完了,学着江季恒的样子漱口洗手,同时若有所思。
缪冬寄啊,多么出色的青年艺术家。老师常常说每一部舞台剧和电影作品都是编剧和导演的自我表达,缪冬寄已经情不自禁表达了这个多的情感和观点,竟然还没有找到真正的自我吗?
这个话题说出去都未免让人感觉太荒谬了吧。
林光霁笑了笑:“别管那么多了缪导,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既然他开心会让你开心,那就不用现在去追究什么‘爱不爱’了。”
第 61 章
当天傍晚,江季恒和缪冬寄一同飞回了印城,能够留给林光霁和萧悔海的话无非就是“音乐剧牛逼”和“注意身体”。
他们在印城修整了不过大概只有几天时间,《残霜天》的众人就开始陆续回校了。
缪冬寄在公寓里面抱着“海参”恋恋不舍,但是江季恒还是坚持想要把这个惹祸精给送回去。
不过事实证明他们两个人的焦虑其实都有点多余,人家江父江母说不要就不要——人家的“寒假”还没有结束呢,过几天玩完了再亲自来一趟印城,把自己的宝贝海参接走,顺便看一眼他们儿子。
缪冬寄闻言立刻开心地亲了海参两口,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要面临“见家长”的可怕境地。
江季恒也是在无可奈何,只能挂了电话狠狠Rua了一下海参的头。
就这样,整个剧组马上该回来的人全都回来了,他们大概准备了两天时间,整个《残霜天》总算是重新开拍了。
缪导前段时间一直在精神出轨,动不动就去想《开岁》拍什么,前几天还一直在给林光霁萧悔海的那部音乐剧《惶惑》写观后感,认真得如同回到大学写期末剧评。
现在乍一回来拍《残霜天》,他竟然有点心虚。
并非心虚别的,只是在他的潜意识里面,这个故事的结局已经注定了,陈歇注定拯救不了沈颂,他们注定是两败俱伤的悲剧。
但是林歇小演员和沈颂小演员却都不这么认为,他们都和自己的角色死磕了整整一个冬天——林歇真的是一片赤诚不肯后退,沈颂亦不堪堕落奋力想要把林歇推回彼岸。
他们肩并肩演一场很温柔的戏,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充满着爱意,他们一同读一首诗,那首诗既可爱又温存。
整个剧组都在哭,只有他们两个看着对方笑。这的确是一场悲剧,但他们之间却也的确是爱情,没有谁比他们彼此更要珍惜对方的爱。
缪冬寄拍了这么久电影,第一次遇到演员带动整个剧组情绪的。整个剧组包括缪冬寄本人,柳阕花途等人更是刚休假回来,尚且还没有想着要去调节自己的状态,便被两个小演员带入了他们最挣扎却也最真挚的情感之中。
沈颂小演员一直都在指责缪冬寄对于沈颂不公平,他一向都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对沈颂足够温柔,到这一瞬间才觉得十分难过。
没有什么比指责一个导演对于一个角色不公平最为诛心的了。
但整个剧组里面真正奇怪的人是江季恒,江季恒的状态非常好,完全没有辜负了这场戏,甚至还能帮着柳阕盯摄像机铺轨道,缪冬寄都没反应到的问题他却能迅速反应过来,状态一直平静而敏锐,是整个剧组里面最能承接住两个小演员戏中的真挚的人。
缪冬寄心虚得一批,晚上包了场请剧组的大家吃饭,认真地偷偷询问江季恒:“你怎么都不提醒我调整状态啊?”
哟,自己家小孩儿竟然学会撒娇和无理取闹了。
很好!
江季恒笑了笑,又点了一份缪导最喜欢的红糖糍粑,放到了因为内心不安所以一直没怎么吃饭的缪冬寄前面:“没关系,我这不是都研究了吗,戏反正也没落下。”
“那怎么一样?”缪冬寄嘟囔道,“你是导演啊。”
江季恒笑道:“没事儿,我相信你明天也就恢复状态了。”
缪冬寄闻言没有说话,又坐在座位上郁闷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心心情郁郁地开始吃饭。
整个剧组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但都开始奋力调整自己的状态。但是今天状态最好的两个小演员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沈颂整个人都不是很舒服的样子。林歇一直再哄着她多吃一点,然后沈颂就努力多吃一点。
整个剧组的情绪都有点低落,缪冬寄在其中就不会显得很突兀了。
江季恒也不再说话,静静地把一些缪冬寄喜欢的菜挪到缪冬寄面前。
江季恒他的确没有提前劝他调整什么拍摄状态,因为这本就与什么“敬业不敬业”“导演不导演”毫无关系。缪冬寄和别的还没有来得及回复状态的工作人员不同,他本身已经做到了一个专业的、敬业的导演该做的所有事情。
他提前搭设内景,布置好道具,确定服装妆发,而且在讲戏方面也是一如既往得专业和出色。
问题其实是沈颂和林歇这两个角色所带给他的正面冲击。
可能连缪冬寄自己都没有发现,《残霜天》的拍摄,基本上就是沈颂小演员和缪冬寄之间的博弈。
沈颂小演员的身后还有林歇小演员,但是缪冬寄却孤身一人,花途柳阕等人都是中立的状态,负责尽心尽职拍好电影、或者说负责给他们创作条件进行好这一场非常公平却也不公平的博弈。
缪冬寄在拍摄《广寒月》的时候一直非常痛苦,经常要和林光霁大醉一场再哭上一次,这些痛苦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进入角色和探究最终的答案。
因为林光霁所饰演的主角象征的是“别人”啊,缪冬寄总是热衷于美化“别人”、为“别人”找借口。但是沈颂这个角色象征的是他内心分裂而出的自己,他对待自己向来不公平,从不为自己做开脱,也不曾为自己挣扎奋斗一个稍微好点的结局。
《残霜天》的结局就是:沈颂这个代表着恶的人裹挟着这世间最纯善的林歇一同死去了——人们不应该去拯救邪恶,因为邪恶不会被拯救,它还会去尽可能地吞噬别人。至死沈颂和林歇两个人都未曾有任何的改变。沈颂依然肮脏龌龊,林歇永恒纯善圣洁。
但是沈颂小演员和林歇小演员两个人并非玩偶,他们两个人都是最先和自己的角色亲吻,然后同彼此亲吻,这世间没有人比他们更贴近沈颂和林歇,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对彼此的爱。
甚至连对花啜茶和缪冬寄两人也无法同他们比拟。
而江季恒之所以今天拍摄的状态这么好,是因为他成为了一个背叛者。江季恒一直陪伴在缪冬寄的身边,陪伴他守护他理解他爱他,这时却选择站在了沈颂小演员和林歇小演员的阵营里面,甚至是无声地向缪冬寄宣战。
但他又何尝不是站在缪冬寄的身后呢?
沈颂代表的是谁呢?是一直被缪冬寄所憎恶的自己啊,他觉得自己肮脏腐朽不配得到拯救,但其实并不是,那是缪冬寄带着偏见去看待自己。
沈颂在不断地向林歇靠近,努力地去爱别人。
沈颂小演员和林歇小演员看得见,江季恒也看得见,他们希望缪冬寄也能够看得见。
让他知道自己能够去爱,也值得被爱。
当天晚上吃完饭,众人一同回工作室,各工作组各自开会,直到凌晨才各自回去休息用自己的方式调整状态。
整个《残霜天》剧组的人都很优秀,相信第二天的他们,一定是崭新的专业的他们了。
缪冬寄和江季恒回到了教师公寓,江季恒坐在一楼落地窗前设计接下来剧情的服化道,顺便照料着身边的海参松花和妙可。而缪冬寄则自己待在小阁楼里面,不仅仅是思考着接下来的拍摄,更是在思考自己心中是如何对待沈颂和林歇的——他们搞艺术的人,最好不要固执,否则传达的东西都会很固执。
缪冬寄只是与旁人不同,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所以更有利于他重新塑造自己。
商巍然看了一眼他的过去就被吓破了胆,因为他便是一个很固执的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如何痊愈。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像花途现在为缪冬寄做的这样——一点一点打破和粉碎自己,然后再进行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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