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冬寄一直说林光霁其实是一个强硬的人,没想到这么能容许和纵容萧悔海的占有欲肆意攀附在他身上生长。
江季恒看着林光霁的背影,如呢喃一般对萧悔海开口:“你有想着把他关起来吗?”
萧悔海的脸色几乎顷刻间就变了,不过仅仅刹那之后又恢复了他那温和的假象,下意识地要含糊不清地敷衍过去:“很多人都会对自己喜欢的人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你觉得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江季恒没什么撕扯来去,直接看向了萧悔海。
萧悔海不知道向来谦逊温和的江季恒怎么会这么咄咄逼人,一时间伪装好的表情都难以继续保持下来。他也终于冷下表情,看向江季恒:“以前的我可能会,但我现在的确做不出来。”
爱而不得又爱欲交织的时候,萧悔海对自己都狠辣无情,更何况是林光霁呢?
萧悔海低下头,手塞进兜里摸到了那颗还没吃的奶糖,那颗奶糖和上一颗还没来得及吃的水果糖待在一起,那种甜腻芬芳的味道几乎透过口袋他渗了出来。他说:“现在的他如果要跟我分手,我估计只能唱一首《Say something》吧。”
他如梦呓一般说完,然后自嘲一笑,不知道是嘲笑如今懦弱的自己,还是嘲笑那狠毒任性的当初。
他笑完便又抬起头来,用目光去迎接端着餐盘走回来的林光霁。
林光霁把餐盘放在桌子上,重新坐到萧悔海旁边:“闻起来还不错,不过现在还很烫,要凉一会儿。”
“好。”萧悔海朝着林光霁点了点头,然后重新看向了江季恒,“江指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还是劝你一句。”
江季恒怔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萧悔海能当着林光霁的面继续之前的话题,好像真的无所畏惧,这点认知让他更被刺痛。
萧悔海继续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和缪导聊一聊。”
林光霁茫然地附和:“对,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聊一聊。”他忽然想起来当年缪冬寄说的话,更有底气,“当年做《广寒月》的时候,缪导还说很多戏剧和影视作品的矛盾都可以直接沟通解决,一开始他还觉得有些无趣。但后来之间发现,人和人之间在交流时比起平等的一来一往,其实更擅长分散、辩驳、拉扯。”
萧悔海点头:“Say something.不仅可以要分手的时候唱。”
“分手?什么分手?”林光霁敏锐地转过头来,“你们刚才还聊分手了?”
“没有没有。”萧悔海拍拍想要奓毛的林光霁,“《Say something》不就是分手歌吗?我刚才就顺口说出来了。”
江季恒看着这两个人在面前插科打诨,头几乎更疼了,感觉思考都不是很顺畅。他想赶紧吃两个紫薯包凑合一下就回房间再睡一觉,睡醒了才能理智地思考,但是一回想起那红衣或白裙的缪冬寄还在房间里面睡觉,几乎又瞬间倦怠痛苦地不愿动弹。
他想要缪冬寄,但现在单是看见缪冬寄就让他因自己露骨而自私的欲望而难堪。他平生第一次这么想喝醉,喝醉之后就可以抱着缪冬寄睡觉了,而且一般还不会做梦。
就在他胡思乱想到精神都要失常的时候,缪冬寄忽然出现在一楼了。
他刚睡醒,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裤子,然后下来找江季恒,看见江季恒的那一瞬间几乎本能开心地眼睛亮了起来,转头才看见林光霁萧悔海,便举手顺便打了个招呼。
他像个小猫儿一样闻着味凑过来,做到始终没有动作的江季恒旁边,盯着看起来样子颇为不错的紫薯包看,看了一会儿才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抬起头神情莫名而茫然的扫了一遍餐桌上的这三个人:“为什么只看着不吃啊?”
他脑袋也晕乎乎的:“第一份要供土地神吗?”
“哪来的土地神……”林光霁连忙说,“你吃吧,慢点哈,里面有馅,可能会比较烫。”
“嗯嗯好。”缪冬寄连忙伸手拿了一个,拿到之后吹了吹,然后忽然转身把紫薯包举到江季恒嘴边,笑得狡黠又甜蜜,“你先尝尝烫不烫。”
林光霁按理说应该是比较熟悉缪冬寄的人了,但从来没看见过缪冬寄这种表情,一时之间也看傻了,紫薯包也来不及吃只顾看着他俩。
江季恒在看见缪冬寄之后就处于呆滞状态,他从来舍不得把视线从缪冬寄身上移开,但是现在看着缪冬寄又忍不住想起梦里面那惊怖的场景。他一边头痛欲裂一边看着缪冬寄,像是一边被玫瑰刺伤一边享受玫瑰的芬芳。缪冬寄忽然朝他转过来的时候他正看得入神,几乎下意识地后缩了一下,然后才低头看见他漂亮的好像亮着星星的眼睛。
江季恒蓦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都顺利太平,一路走来几乎都没有纠结过,从他使他忽略了,有很多问题不是上来就能够不解决的。或许他也应该多一点耐心,何况他此时此刻也完全没有别的选择。
江季恒似乎大梦初醒,就着缪冬寄的手咬了一口那个紫薯包,馅的确还稍微有点烫,热气盈了他整个口腔,带着微微的甜横冲直撞。他被这人间烟火的芳香从梦中的舞台引诱回这人世间,缪冬寄不在他的怀里,却对着他盈盈而笑。
一瞬间江季恒已辨认不清,究竟什么才是占有呢?
第 86 章
花不知命旅行剧团第二场大戏的灵魂人物——郑遂,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带着黄卯一块出去玩了。留下缪冬寄江季恒坐在桌前同对面的两位爱情顾问干瞪眼,于冥思苦想之中捕捉刹那间流窜而过的细微灵感。
林光霁虽然对于艺术敏锐,却并不擅长直接性创作,现在简直要困死过去了,碍于缪导的面子也不敢走,只能躺在萧悔海肩膀上半睡半醒,偶尔不带脑子地应和一下别人说的话。
被他倚着的萧悔海看似端庄持重,实际上早就也灵魂出窍了,他对音符的节奏敏锐且富有灵感,在音乐上是个非常杰出的创作者,对于文字的排列组合却并没有比自家男朋友好到哪去。
缪冬寄也困,便学着林光霁躺在江季恒的肩膀上,一边习惯性地在本子上划来划去一边打哈欠。
江季恒也不能理解缪冬寄对于工作的奇葩热爱,低头对着他说:“放他俩一条生路吧。”他说完顿了顿,“我陪你在家想。”
缪冬寄懵了吧唧地抬头,看向快要东倒西歪的萧林二人:“你们想出去玩吗?”
“想想想!”林光霁如梦初醒,忙不迭举手还拽过萧悔海提醒他醒醒,“我们还要回美美家去拿点东西。”
“对对。”萧悔海在林光霁的眼神示意之下也连忙说,“我要带他回趟家。”
说来萧悔海是韶城的人,来了一趟不回一下家也挺说不过去的。缪冬寄点了点头,又叮嘱道:“那你们小心,别被认出来。”
“好好。”林光霁拽着萧悔海,两个人脚底抹油般溜了。
这下缪冬寄更加无所顾忌,扔开笔扑进江季恒怀里,口齿不清地说:“想不出来有趣的点子。”
“别着急。”江季恒摸摸他的头发,然后犹豫着从兜里面掏出一颗薄荷糖,递到了缪冬寄面前,“吃吗?”
这是他从林光霁那学来的小把戏,某些带着孩子气的小甜蜜。只是缪冬寄最喜欢的糖不是奶糖也不是水果糖,而是辛辣的薄荷糖。这小动作的甜蜜Buff立刻因此下降了百分之五十。
但缪冬寄实在没感受到这么细腻的小心思,他开心地双手接过糖撕开放嘴里了,然后接下来的吻都是清新诱人的,可稍一过头还是会被那没来得及稀释的辛辣追赶,正如同欲望一过头便会面临着被吞噬。
江季恒心中郁郁不结,但奈何一看见他还是喜欢地忍不住要笑,连同那些每个午夜梦回时下定决心要同缪冬寄说的话都一并说不出口。他又轻轻触碰了一下缪冬寄的嘴唇,然后说:“我们去书房吧。”
这座别墅的主人将它装饰得典雅、高贵、明朗,客厅的光从各个方向投来,坦荡荡明晃晃,让人如何都无法躲藏。以往的江季恒自恃坦荡,向来喜欢这样的装修风格,如今待在这样的阳光底下都觉得自己仓惶不堪。
缪冬寄在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明亮炙热之后,几乎很少去积极地参与接触外界,即便是旅行也往往不愿同别人一样到处游玩,某种程度上和他如今的心理有着很大的共性。
江季恒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摆做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和缪冬寄一起往楼上走。
别墅的书房在阁楼,装修雅致而封闭,很有江副教授印艺小阁楼的感觉,唯一的区别就是上面有一扇可以打开的窗。
以前缪冬寄住在江季恒公寓的时候,如同一只警惕但又骄傲的猫,自觉将阁楼视作了自己的地盘,其他地方若是没有江季恒一起基本上很少踏足——基本上妙可都开始满屋子乱窜的时候,缪冬寄还是呆在阁楼里面稳如泰山。
江季恒一直都认为那种封闭温暖的空间可以带给缪冬寄足够的安全感,如今自己也需要这种微妙的安全感过活时,才发现它提供的安全感极其微小,但却有着聊胜于无的必要。
缪冬寄进了书房,在里面走来走去翻阅其中的藏书,人家的藏书非常丰富,而且和他们这些小艺术家的藏书风格非常不同,有许多哲学和数学的专业书籍,缪冬寄随便抽出来一本看了两眼,只看见一串奇奇怪怪的天书文字,只能又充满敬畏地把书放了回去。他对世界充满着张牙舞爪好奇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看着那些看不懂的东西都可以坦然地放回去了。
江季恒则研究了一下书房的投影仪,发现好用之后便又关上了,然后走到还在转来转去的缪冬寄旁边。
缪冬寄已经找到了一本自己看得懂的美学理论的书,但翻了两眼感觉不是什么缜密或者新锐的版本,便还是放了回去,回身想倒在懒人沙发上休息一会儿,但是人家精致优雅的别墅里面根本就没有懒人沙发这种这么不端庄的东西。
江季恒跟在缪冬寄身后,跟着缪导转了几个圈,看他最后只能在一个红木椅子上落座,不由笑出了声。
缪冬寄转头看他,心情和坐在硬椅子的□□一样蔫不拉几:“我觉得韶城期间我的工作地点可能只有床。”
江季恒笑:“我给你网购一个好吧,明天就送过来。”
“行。”缪冬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江季恒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坐到对面,在他放下手机之后终于摆出了一副要认真工作的样子,“你有什么想法吗,关于花不知命的第二场大戏。”
花不知命第二场大戏,是郑遂的,要求剖析郑遂的内心,并且完成他对黄卯的表白。
江季恒其实挺擅长□□情戏,爱情戏那复杂瑰丽微妙的现场气氛让他身为一个美术指导感觉非常令人着迷,但是他最近又的确对爱情戏颇为头痛,他心中又太多不愿细说的难言之隐,而若主创作者都不愿意敞开心扉,这部作品便难以拥有出路。
江季恒在缪冬寄的注视之下笑了一笑,然后说:“我觉得你不用太着急,我们该找郑遂好好聊一聊。”
缪冬寄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微微蹙眉:“老师。”
江季恒微微一怔,下意识避退他的眼神。
缪冬寄继续说:“我感觉你有点不对劲。”
“怎么?”江季恒问。
缪冬寄想了一会儿:“有点像当时你还没同意做《残霜天》美术指导的时候。”有着最无懈可击的微笑和体面,实际上并没有准备好对着一部作品敞开心扉。
其实缪冬寄一直想不明白:江季恒为什么会选择去学艺术,毕竟他的性格其实并不擅长做美术指导方面的工作。
他和商巍然表面上相似,其实商巍然更纤细脆弱,且并不畏惧剖析和直视自己。而江季恒不同,他每一次面对自己似乎都需要着莫大的勇气。按照他的性格分析,他理应走上更坦率直接并且世俗意义般强大的职业规划——比如金融、医生或者律师,代表着精英阶级的优秀品质,又完全不需要面对分析甚至是展示自己。
但江季恒年纪尚小时便决定了学习舞台影视相关的东西,并且去国外深造。同当年稀里糊涂被商夫人送进印艺的缪冬寄相比,江季恒的决定必然出于自己且思虑周全。他内心必然也有想要寻找和袒露的东西,如同当年去拍戏的缪冬寄,这点毋庸置疑。
江季恒听了缪冬寄的话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正色看向了缪冬寄:“我知道自己现在有问题,但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尽快调整过来。”
“出什么事了吗?”不可以和我说吗?
后半句话在缪冬寄的喉咙里就戛然而止,因为他对上了江季恒看他的眼神——郑重而悲伤,仿佛只是看他一眼就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缪冬寄忽然就很沮丧,他意识到江季恒的痛苦与他有关,却又完全不知道因何而起。所以他在脱口而出上句话之后便点了点头,选择了退让出空间和距离:“你不必讲……剧的事我会去找郑遂。”
江季恒终于低下头,感觉自己在接下来的沉默之中头痛欲裂。他同缪冬寄说自己会尽快调整好,但事实上他依旧陷落在自我性格的沼泽之中不知如何抽身,陪伴他的只有萦绕其身的绝望,和抬头窥见岸边缪斯时极其短暂的欣喜若狂。
他几乎是学着缪冬寄一直以来的样子,狠狠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然后说:“不,我现在应该能做得更好才对。”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期待缪斯在自己勉强降临,所以他们对艺术做出牺牲寻求刺激和回报,江季恒自然也算是其中之一。他该抓住痛苦之中越发清晰的缪斯影子,创作出缪斯传达给他的乐曲。
逃避在这种时候不仅无耻而且无用,他依然需要站在缪冬寄身边,借着缪斯的光和声面对、打碎和重塑自己。江季恒头脑之中由太多理由都在告诉他,你不能选择躲避。但当他昏头脑热头重脚轻,脑海里面几乎只剩了一句话。
——无论如何,不要逃开,站在他身边。
第 87 章
郑遂和黄卯二人仗着自己没什么人气,总是能在外面疯玩一整天,晚上回别墅的时候累得要命,缪冬寄也就不好意思凑上去聊戏的事情了。
而林光霁萧悔海虽然同缪冬寄江季恒一样被困在房子里面出不去,但是俩宅男待在房间里面真的可以除了吃饭一天不出门,唱歌的声音倒是又大又吵,别墅这么好的隔音都挡不住两位音乐剧演员嗓音的穿透力,能把站在门口准备敲门的缪冬寄重新打回自己房间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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