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跟谁?”
跟谁?
跟……很多人。
宁也不想说自己今晚跟蒋哥去了饭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闭上嘴巴不说话。
宁也不回答,落在裴序眼里就是心虚。他就将宁也上下扫视了一遍,眸光里带着点儿不爽。
显然,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宁也,你还挺厉害的。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人出去约会了。”
裴序哼笑一声,一阵的冷嘲热讽:“看来那个摄影师也不怎么样,约会到这么晚,都没有亲自送你到家门口,真没绅士风度。”
宁也:“……?”
第22章
22
约会?
摄影师?
是说尹治吗?
宁也听得有点懵, 稍微反应过来,想解释今晚的事跟尹治无关,但裴序明显没了继续站在门口的耐心。
宁也刚才半天拿不出钥匙, 裴序现在就干脆自己上手, 伸手探进宁也左侧的裤兜。
牛仔布料没有弹性,手指指节在裤子口袋里搜寻的触感清晰, 仿佛直接划过皮肤。
宁也背脊忽地一阵发麻,应激性地往后退了一步。晚上的酒精一直没让他上脸,这会儿他却不受控地红了脸颊。
在宁也退后的时候, 裴序刚好摸到门钥匙。
抽出钥匙,开门, 再将自己的行李箱送进去, 一气呵成。
他先宁也一步进门, 开了玄关的灯,然后转身瞧着门外的宁也,仿佛自己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一般, 开口问宁也:“不进来?”
“……”
宁也被裴序直直注视着, 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喉结, 之后迈起脚步, 踏进自己家。
灰色老旧的防盗门咔哒一声, 落锁。
裴序推着行李箱往房子里面走了几步, 一点儿不像一个客人。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一圈,确认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后, 开口:“去洗澡。”
站在玄关的宁也愣了一下:“什么?”
“叫你去洗澡。”裴序微压着眸光扫视过来, 视线定在宁也脸上,眸色黑沉,显露出几分显而易见的不悦。
“你身上都是烟味, 去洗干净。一根头发丝都不许放过。”
宁也:“……”
裴序:“不洗干净,别想上床睡觉。”
宁也懵着表情,眨了一下眼,反应片刻后,疑惑着问:“你凭什么不让我上床睡觉?这里好像是我家?你还命令我做事?”
“给你两分钟,马上去浴室洗澡。”裴序不理会宁也的问题,威胁道,“如果你不去,那就让我亲自帮你。”
宁也瞬间意会到裴序的“亲自帮你”是什么意思,这几个字裴序还特意加了重音。
宁也呼吸乱了一下,立刻说:“我自己会洗,不需要你帮。”
说完,他就马上拎着牛皮纸袋走向自己的睡房,没几秒,他抱着换洗衣物出来。
浴室的灯亮起。
中间装着一块磨砂玻璃的木门被关上。
哗哗的流水声很快响起。
热气磨砂玻璃后面氤氲,昏黄朦胧,划过耳膜的水流声,让整个房子突然静了下来。
见宁也已经在浴室洗澡了,裴序才将自己郁结的情绪全部外露出来。
他真是不爽,胸腔内有股酸涩不明的气在堵着他的心口。
要不是一直记着奶奶说的那句“收收脾气”,他早就抓着宁也追根究底了。
他会问宁也,晚上到底是不是跟那个摄影师出去吃饭了,为什么还喝上了酒,除了吃饭喝酒还做了什么——
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
嗯,听奶奶的,收收脾气。
现在暂时不为这些事情吵架,留着以后再算总账。
心内烦闷的裴序深呼吸一口气,忍了忍,推着行李箱走向宁也的睡房。
这次过来,他没有再订酒店。
他要登堂入室直接住在宁也这里,直到宁也肯跟他回南市。
行李箱放在柜子前,裴序站在书桌前拉开身上外套的拉链,正预备脱下外套时,视线被没关严实的抽屉吸引。
透过抽屉缝隙,能看到里面黄色的牛皮纸。
裴序眉头微蹙,脑海中倏然跳出晚上刚见到宁也时的画面。
他手里好像拿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好似就是抽屉里这个颜色。
先前一直没注意,现在他倒是觉得当时宁也往身后藏文件袋的动作有些心虚,惹人生疑。
裴序稍作思考,知道这是宁也的隐私,他不能随意窥探,但还是伸手,打开了书桌抽屉。
十几分钟后。
宁也洗完热水澡,热气和酒精混在一起发酵,让他的脑袋有些闷,透白的皮肤放着一层不自然的红,尤其是脸颊。
宁也套上衣服站在镜子前,看到镜子里双脸红扑扑的自己,低头打开水龙头,双手接了一点冷水冲脸,借用冷水的温度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随后,他拿起干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再擦着没有吹干的头发,打开浴室的玻璃木门。
客厅里没有人。
宁也脚步微顿,没在客厅和厨房看到裴序,便猜到裴序在哪,稍作停顿之后,他走向自己的房间。
走到房间门口,宁也看到裴序坐在自己书桌前,不知怎得,他的心跳骤然一滞。
不知这算不算一种默契,看不到脸,光看裴序的背影,他就能察觉出此刻裴序全身显露出的低气压,像是一种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书桌——
宁也第一时间意识到什么,顾不上擦头发,抓着干毛巾快步上前,看到的就是在书桌桌面摊着的续约合同。
白纸黑字,字字分明。
宁也的心瞬间沉入海底,一时不知怎么呼吸。
坐在一侧的裴序,没有抬头看宁也,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过于冷静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的冷漠。
“这是什么。”裴序问。
宁也精神紧绷,喉咙像被什么卡着,进退两难。
他稍作呼吸,尽量用往常的语气回应:“你不是认识字吗,看到了为什么还问。”
话音落下,宁也便看到裴序抬眸看向他,那双漆黑锐利的眸子仿若锋利匕首上自带的冷光,一个眼神,便能将他狠狠剖开一条口子。
“我给你时间考虑解约,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不止不解约,还要续约?”
裴序的声音明显强压着怒气,他冷着眸盯着宁也,明明宁也站着他坐着,可宁也还是感觉自己的呼吸被他无声压制着。
他问宁也:“是不是我今天没有突然过来,没有看到这份合同,你就要像个傻子一样把它签了?”
宁也回答不出来。
他只是考虑,并没有打算马上续约,他只是想着,如果他低头,公司能够给他机会,那他就考虑续约——
“行,你想续约是吧。”
裴序见宁也不出声,默认宁也就是自己认为的那种想法,胸口压着的火气让他攥住续约合同站起来,当着宁也的面直接将合同撕成两半。
撕成两半还不够,裴序又叠过来撕了一遍,然后又是一遍。
最后,细碎的纸页被无情拍到书桌桌面,立刻散成凌乱的一片,好多还落到了地上。
裴序撕完合同,眼眸向下微压,紧紧盯着表情发懵的宁也:“我告诉你,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续约。”
宁也终于反应过来,转头去看撕成碎片的合同,再看向面前的裴序:“续不续约是我的事情,我说过,你不要管我,不要把你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我不管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又被合同拖几年?宁也,你清醒一点,你已经浪费了四年了,你还准备浪费多少年?在这样的公司你根本没有未来,你不要再天真了!”
“我不是天真——”
“你这不是天真是什么?说好听一点是天真,说难听点就是傻!”
裴序截断宁也的话,即便先前默念了无数遍奶奶说的“收收脾气”,但在这一刻,他真的忍不住,他无法看着宁也跳完一次火坑又继续再跳一次。
“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个公司,但凡带点脑子的人看得出合同是个骗局,当年你不知情也就算了,经过这几年你还没看明白?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想想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宁也被说得眼圈发红,裴序近乎于责问的话让他心内涌上千般的委屈和难过。
“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解约,留在经纪公司,就是要赚钱。”他鼻尖酸涩,努力忍着即将袭上眼眶的泪水,倔着声说,“我要赚钱,我要赚钱你不懂吗?!我要赚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裴序无法理解,深皱着眉:“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宁也睁着泛酸泛痛的眼睛,紧咬住下唇,整个人绷着,无法说出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赚那么多钱。
为什么要赚钱,因为他要还债,要还他爸欠裴家的那笔债。
只有还上那笔钱,他才能毫无负担地面对裴序,只有还上那笔钱,裴序的父亲就不能再威胁他和裴序分手。
可是这些,此时此刻的宁也根本无法说出口。
停顿一小会儿,宁也故做无谓地笑一声,口不对心道:“赚钱还能做什么?钱当然是用来花。”
“你不是想知道我晚上到底去干什么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晚上去陪那群制作人导演吃饭了,为了钱,我甘愿去忍受讨厌的二手烟甘愿被他们灌酒——”
他转头指着这个逼仄简陋的房间,“因为我实在受够了这里,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我需要钱,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噢,你应该不懂。”他又笑了笑,“你从出生就是大少爷,你爸给了你一切,你不像我,家里破产,父母离婚,我爸卖了房子还债后,我们父子两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得我爸舔着脸求你奶奶收留我——”
“裴序,你经历过这些吗?你知道这几年我到底怎么过的吗?你说我需不需要钱?”
宁也差一点将自己说崩溃,家里破产那一年,他就还只是个孩子,从小生活的环境养成了他单纯天真的性格,生活的巨变让他从象牙塔瞬间掉落贫民窟,看遍了现实里人类丑恶的嘴脸。
即便是当年和裴序交往,宁也都没主动提过家里破产这件事,更没提过那个时候他到底经历了什么。那些债主的步步紧逼,他爸低声下气去向曾经的亲朋好友借钱时的卑微,母亲不管不问直接提着行李箱离家的绝情,十七岁的宁也全都看在眼里。
所以刚到南市的时候,宁也会那样封闭自己,抗拒和整个世界交流。
如果不是遇到裴序。
如果当时不是裴序不顾他的意愿强制走近他的世界,他不会那么快走出来。
这些和金钱挂钩,息息相关的过往,是宁也心内从未向人坦露过的伤口。
此刻,他不惜用这个伤口去掩盖另一个伤口,只因为眼前站着的,是他从少年时期就喜欢的人。
宁也望着眼前的裴序,忍着眼泪,声音微颤地说:“裴序,就当我求求你,不要再插手我的事情,我知道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真的求你……求你,不要再管。”
这一瞬间,心痛的窒息感狠狠堵在裴序喉口,他仿佛感受到了宁也深藏心底的痛苦。
不,他比宁也还要痛苦。
看着这样低声恳求的宁也,裴序的心痛不亚于当年宁也和他提分手。
可能爱一个人,看到对方流泪,自己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流泪。
今晚的两个人,都不想吵架。
但是还是吵了一架。
好像他们每次见面,都要先狠狠吵一次。
吵完之后,时间停摆。
只有寂静的夜,在无声拉长。
第23章
23
凌晨的天边, 几颗散星如同点缀在暗蓝的深海,微弱的光芒被暗色笼罩。
裴序独自在客厅坐了很久。
胸腔内满溢的心痛和心疼,让他很想点上一支烟。
可他很早就戒了。
刚和宁也认识的时候, 裴序发觉宁也不喜欢烟味, 即便他从未在宁也面前抽过。
他觉察到,便立刻戒了。
其实裴序十几岁时也是叛逆, 在奶奶面前,他听话顺从,品学兼优, 但在同龄人面前,又是另一种样子。
他跟外校一起打球的朋友学过抽烟, 一起喝酒, 家庭双亲的缺失, 曾一度让他压抑。
也许,宁也经历家庭巨变的痛苦,裴序能懂几分。
裴序听奶奶提起过, 以前宁也的父亲生意做的很大, 家里条件很好, 可惜一朝投资失败, 整个家和公司就如同山体滑坡, 什么都没剩下。
有时候, 裴序还真的不喜欢宁也这种要强的性格,太倔了, 他真的太倔。
裴序微微叹气, 想着今晚的事,想着宁也说的那些话,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虽然他很心疼宁也, 但他不会听宁也的。
今晚这一吵,更让裴序确定,他不能让宁也再陷在这个经纪合约里。
不止宁也倔,他也倔。经济合约就是个无底洞,他必须要把宁也拉出来。
房子另一边,关着门的房间,宁也后背靠着墙,坐在床上,红肿的眼睛微微睁着,整个人有些失神。
他知道裴序在外面,知道裴序还没睡,也知道应该叫裴序进来睡觉,可刚吵完,一时半会拉不下脸。
宁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面对裴序,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糟糕,糟糕到他自己都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
晚上酒精还在宁也身体里发酵,一点一点蚕食宁也的神经,让他的头越来越疼。
他曲起双膝,把头埋在膝盖上,鼻尖的呼吸发着烫。
天快亮吧。
他真的,好讨厌这样的黑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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