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北的呼吸屏住了。
缄默一整路的贺峥也终于肯开尊口,声音又冷又沉,金石似的敲在林向北的耳根子底下,“既然知道我赚得不少,欠了钱,为什么不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
贺律:喜欢坏的是吧?已黑化。
第22章
林向北最凄凉的时候也没滋生过要是贺峥在就好了这样的念头。
他只会庆幸贺峥早早地跟一塌糊涂的他泾渭分明。
可是在这一刻,当贺峥这句话讲出来,他居然产生不该有的妄想。
林向北的背脊极尽地贴合着车垫,躲开贺峥过于浓重的目光,干涩的唇费力地扯动着,“你怎么……”
“明摆着的事,随便打听而已。”
贺峥预料到他的问题,直直望着他,方才在Muselbar各色复杂的光线盖住了林向北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一盏小小的路灯光,他得以捕捉到林向北眼尾和唇角一小块淡淡的青色,他飞快地蹙了蹙眉,想都没想就摸了上去。
林向北忘记躲,也没处躲,感觉到贺峥食指的指腹摁在他已经快要痊愈的伤口上,这才微偏一下脑袋,刚有避开的动作,贺峥直接用手掌握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重新扳正,是一个强势的近乎进攻的动作。
林向北的眉也皱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和贺峥对视。
他还在半醉里,眼睛泛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即使很用力地看着人,也没什么威慑力。
像只病猫——病猫总是比张牙舞爪的老虎要可爱呀。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不找我帮忙?”贺峥慢条斯理地说着,“还是你觉得我不会帮你,可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帮。”
一段话故意说得像绕口令,微醺的林向北果然被绕进去,眉头皱得更深,下巴被贺峥的手握着,两颊的肉微微地往上堆,整张脸团得有点变形,却不是抗拒的样子。
他半天才想起来要拨开贺峥的手,拿右手抓住贺峥的手腕往下拽,力气不够,没拽动,也就破罐子破摔用这个诡异的姿势和贺峥讲话。
林向北用鼻腔吸一口气,闻到了贺峥从衣领里散发出来的清苦的气味,应当是某一类木质的香水,他分心地想,贺峥什么时候有喷香水的习惯?
只是一刹,强迫自己的大脑认真地去谈判,他的表情变得有一点拗,又开始习惯性的逞强,“我自己能想办法,不劳你费心。”
这回他终于把自己的脸从贺峥的掌心里挣脱了出来,脑袋往后仰,拉开了跟贺峥的距离,接着道:“把门开开,我要下车。”
贺峥不为所动,用锋利的语言戳破林向北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你所说的办法,就是陪黄敬南睡觉?”
林向北羞恼地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是的,如果今晚贺峥不来找他,或者被他三言两语刺走,此时此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林向北已经喝下了黄敬南给的掺了不知名药物的酒,躺在了黄敬南的床上。
他觉得难堪,贺峥又何尝不为此愠怒?
在贺峥讥讽冷凝的眼神里,林向北反应极大地推开对方,胸膛微微起伏着,色厉内荏道:“跟你有关系吗?”
他像是被关进笼子任人欣赏丑态的动物,焦躁地去握门把手,使劲儿地往外掰,“开锁。”
贺峥冷眼旁观林向北做困兽斗,等他发现开不了门,耗尽了大半的气力,背对着,手臂带动整个身体颤抖着,才轻轻地将两只手搭在了林向北的肩膀上,将人慢慢地扳回来摁在靠垫上。
林向北浑身长刺似的拨开他,声音也因为要在贺峥面前苦苦维护微薄的自尊而变得有一点沙沉,如同迈入变声期的少年一般,“如果你只是为了嘲讽我,没有必要把我带来这里,是,如你所见,我的生活一团糟,你看到我这样,心里很痛快吧。”
他有点自嘲地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你清高,你了不起,我当然比不上你,高材生嘛,是要比我这种人活得风光一点的……”
林向北的话夹枪带棍,听起来酸气冲天,还隐藏着很微妙的一点因为自惭形秽而滋生的怒意,仿佛贺峥过得这么好于他也是一种对不起。
可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当年贺峥劝了他多少句换来的全是他的恶语相对,如今过得这么潦倒全是他走错路的报应。
贺峥应该要高兴得拍掌称快,再不济也得大笑三声,让眼前故作满不在乎的林向北更痛苦、更后悔——林向北真的有在反思吗,看情形还不知悔改呐。
二十八岁的人了,思想行为早就定型,没能让十八岁的林向北改邪归正的贺峥有把握令长成的林向北迷途知返吗?
有没有都不要紧了。
如今他们境遇悬殊,选择权在贺峥手里,他只知道不能再让林向北轻易地从他的地盘消失。
他衔恨在心,恨也是一款斩不断的抽刀断水水更流的联系。
贺峥拿定了主意,沉甸甸地望着因过于使劲抿着嘴唇使得面部肌肉微微颤动的林向北,轻缓地开了口,“我当然痛快。”
林向北直直盯着前方,眼瞳瞪得更大更圆,垂在膝盖骨上的手猝然握成拳。
他庆贺着贺峥拥有光辉灿烂的人生,贺峥却在为他的落泊而欣喜,多么奇妙的对比,简直是一出得哭着看完的爆笑喜剧。
“林向北。”贺峥又说,“我把你带来这,确实是有事想和你商量。”
路灯是橙黄色,透过白玻璃照进来,半明半昧里的双瞳湖泊一般点缀着一滴金闪闪的光,然而林向北到底没有在哭,只是慢慢地将脸掉过来,不理解地跟贺峥对望。
“我可以先替你还钱,也知道你短时间内还不起,但我急缺一样东西。”
贺峥一把攥住林向北的手腕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扯,另一只手曲起食指摸在林向北挺秀的鼻梁上下滑来滑去,只是用这样玩弄的态度一般地抚摸着。
林向北感觉到喉咙发涩,干咽一下,“什么?”
“床伴。”贺峥的食指抽了回来,近距离地见到林向北的瞳孔猫见光似的猛地一缩,他从容地继续往下讲,“别人我不知道底细,但如果是你的话,知根知底,我会比较放心。”
林向北满面愕然。
贺峥逼近他,将温热的气息都洒在他面上,笑吟吟的,“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保守迂腐,你说得对,现在这个年代,大家都是图一时的肉体之欢,有没有感情倒是其次的。你既然可以容许男友外遇,我当然也不介意你有交往对象,再说他那样对你,难道你不想报复他吗?”
最后一句话近乎是煽动了。
这些话谈不上多么惊世骇俗,可是从品学兼优的贺峥嘴里讲出来,林向北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极了难懂的天书,他的表情木木的,俄顷心口有细碎的痛反映到青白的脸上,他像是第一天认识贺峥,但他们何尝不是重新相识?
整整十年,所有人都会变,林向北会,贺峥也不例外。
贺峥很有耐心地等待林向北的答案,在这场沉默的博弈里,比比谁的心口不一更正宗。
“你……”林向北一口气堵在喉咙,“你以前也有过吗?”
贺峥没说话,只看着他,他艰难地将那两个字吐出来,“炮友?”
感受到了林向北流露的细微的在意,原来林向北是会在意的,贺峥感到痛快了,用言语做刃挑破林向北裹紧的心苞,他一遇到林向北就爱上说假话,“各取所需,你能明白的吧?”
林向北哑口无言,眼里的金光更密集了些,为了阻止这些一条条小到不能再小的小金鱼从眼湖里流出来,他张开一点嘴巴,连着鼻子一同深深吸气,赶着小鱼顺着血河游回了心海,在看不见的地方啪嗒啪嗒下起一场又一场泪雨。
一只手拨开几缕散落在额前的头发,露出林向北光洁的额头,仿佛要证明自己确实是个开放的人,贺峥紧追着说,“你考虑得怎么样?”
林向北久久不语,一颗心掰成两瓣朝左右拉扯着,进退维谷。
贺峥跟他离得好近,他能嗅见贺峥衣襟里蓬蓬的香水味,同样的,贺峥也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酒气,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在封闭的空间里碰撞发酵,使得人意识不清、头沉脑乱。
“我……”
林向北想说,算了吧,不为其它,他希望他和贺峥之间保留着最洁白的纯粹,一旦掺杂了利益,连以前的美好都会毁于一旦,但其实林向北更多的是害怕。
于在意的人面前,丁点大的骄傲浇进放大镜里成千上万倍地扩散,越在意越骄傲,越骄傲越恐惧,怕贺峥看不起他。
然而他还没有回绝,以免节外生枝、功败垂成的贺峥已经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没有温柔的前奏,极其放肆乃至放荡的一个吻,不给林向北有任何喘息的空隙,撬开他的唇,舌尖深深地往里探,像是要顺着喉管直钻到林向北的心去窥探他的真实想法。
贺峥将他压在车垫上,重重地吮着他。
太久没有跟人有过这么深的接触,林向北像情窦初开的少年脑子完全晕掉了,而且事实上在这方面他四舍五入确实好像停留在青葱岁月止步不前,他感觉到贺峥的舌头扫过他敏感的上颚,将他的舌尖往外拖吮,因为碰着牙,在一点疼痛里他找回了应有的主场。
林向北闭着眼豁出去了,什么离愁别恨是非爱怨都融在这个湿吻里,他像栽进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放浪地任由自己陷下去,遵从本心热烈地回应贺峥的吻。
一时间,车厢里像是燃烧着一团又一团无形的火焰,深沉的欲念掉到无底的欲海,一触即发,他裹着他,他也裹着他,亡命天涯一般在狂风巨浪里翻滚。
分开的间隙,拉开一条发光的银丝,黏在了林向北的唇角。
目光夹杂着火光滋啦触碰,复而你追我赶地交颈深吻,喘息嗬嗬,摩擦间连衣裳都混乱。
贺峥要迫切落实他们的口头协议,避免比狐狸还狡猾的林向北逃离这辆车后食言而肥,哑声飞快地道:“就在这里吧。”
林向北脑子嗡嗡响,被亲得颤麻发软,很容易被半拖半拽地放倒。
他还没反应过来贺峥话里的意思,贺峥已经迅速一把将他的卫衣连带着外套直捋到胸口的位置,骤然暴露的皮肤接触着空气里的凉风,林向北冷得打了个颤,他还昏昏的,却条件反射地想把衣服拉回去,刚有动作,右腕被跪坐在他胯骨处的贺峥稳稳擒住,抓在掌心。
幽微的光里,贺峥用黑沉沉的眼神看着林向北劲瘦结实的腹部上那一大块深色的近乎紫到发黑的淤青。
林向北不老实地挣了下,“撒手。”
贺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腰部被大飞哥等人踹出来的伤,英挺的五官看不出神情。
“我……”林向北的嘴唇还红肿着,过度交缠的舌头也在发麻,说话含糊着像腮帮子里夹了一颗糖,“我还没同意。”
他的腰连带着曲着的双腿往上挺了挺,试图把骑在他身上的贺峥掀下去。
贺峥轻声警告,“别动。”
林向北还在执着让两人分开,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他猝然拔高声调,命令道:“我让你别动!”
近乎暴呵的一声在车厢的四壁里来回反弹,仿佛从四面八方丢来的石子将林向北砸晕,他终于安分了下来,仰面躺着,脸上有一种小孩子被大人教训了的委屈的、受辱的表情。
居高临下的贺峥冷声道:“亲都亲了,还说同不同意的会不会太晚了点?”
林向北无从反驳,心里有一点迷迷的痛。
贺峥将车顶的灯打开,更方便看清林向北的身体,他神色肃穆地解开林向北的皮带,一把将裤子剥到脚踝,用目光巡逻。
受不了被这样过分地端详,林向北皱着眉掉过头,将一半脸贴在坐垫上,不算好闻的皮革气味钻进他的鼻子里,他更晕了,分不清是醉酒还是旁的。
黄澄澄的灯光照亮裹挟在衣物下满是伤口的瘦削的身体。
腰腹、小腿、大腿覆盖着一道又一道被重物袭击过的痕迹,两只突起的膝盖骨磨破了皮,还没长好,刚有结痂的趋势,却因为主人的不重视而依旧露着粉嫩嫩的像是荔枝似的肉,隐有淡色的血丝附着其上。
这样的一副被虐打过的躯体横陈在贺峥一团漆黑的眼里。
贺峥又去掰林向北的两只手。
掌心也有擦伤,抓住林向北左手时,林向北的反应犹为剧烈。
他故意施力掐着,终于逼得林向北开了口,“别捏……”
“我以为你变成哑巴,痛了不会叫呢。”贺峥的语气可以用刻薄来形容,“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把自己弄成这样还出去卖,你脱了衣服不会把客人吓跑吗?”
卖这个字严重地刺痛了林向北的神经,尽管这是半个实情。
半裸着的现状让他感到更加的屈辱,他喘着气怒视着贺峥。
更多难听的话从那张薄而形状优美的唇里针一样刺出来,贺峥轻嗤一声,“你瞪我?你只会对着我发横吗,刚才在酒吧你可是温顺得很,让你喝酒你就喝酒,让你跳舞你就跳舞,连那些乱七八糟的药都能入嘴,怎么到我面前就耍脾气了?”
他不等林向北驳斥,笑着往下说:“哈,我知道为什么,你不就仗着我们以前那点交情,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你是这么想的吗?”
两分钟前,二人还在状若浓情蜜意的接吻,一晃眼又是唇枪舌战,好像只要四瓣唇分开就得落得个互相伤害的下场。
林向北全身的刺又都竖了起来,梗着脖颈不甘示弱地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以前的事我早忘了,你又提干什么?”
“忘了、忘了?”贺峥低喃两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让他的脑袋和上半身微微地悬空,质问,“凭什么你说过去就过去?”
贺峥突然发难,清算前尘往事,一笔笔蒙了灰尘的账嚯的在眼前摊开,灰尘簌簌掉落,旧账仍很崭新,因为他始终都不曾真正地从旧岁月里走出来,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他眼里有咄咄逼人的威严,特别炙人,要把林向北连人带骨头都烧毁似的,“当年的事你真能问心无愧,全忘个干干净净吗?好,那我提醒你,是你说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是你说喜欢我,喜欢到可以答应我任何事情,也是你说,贺峥,不管以后怎么样,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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