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峥面不改色地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记得我们的协议就好,你放心,合同我会拟的,你跑不掉。”
最后四个字带了一种千肠百转之感,听不太出他真实的意图。
他这样公事公办,林向北反倒松了一口气。
贺峥往林向北的账户里汇了十万块钱,怕林向北把钱拿去不正当用途一般,让林向北当着他的面一笔笔地将各色五花八门的网贷给还清。
他能够感觉得到每清缴完一笔债务,林向北绷紧的肩膀就放松一点,直到把一个个病毒似的软件全部从手机卸载出去,压在林向北的肩头的重担卸掉,他整个人都松落下来,连绵长的呼吸都平稳不少。
林向北忍不住偏头朝贺峥笑了一下。
四只眼睛隔空撞上,只是这么不经意的一眼,方才还紧张的气氛陡然变得有点暧昧。
林向北的眼珠子如浓墨顿点,新鲜的,水而亮的墨,研磨了预备要写上一个新的字,始终没写,重重的一滴凝在眼底,与贺峥的融为一体。
他扬着的唇慢慢地放平,涩声说:“谢谢。”
感谢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的呀,光动嘴皮子有什么用?
贺峥静默地望着他,看得他本就涩然的喉咙愈发像被抽光了水源的古井似的干涸,他忍不住地探出一小截舌尖迅速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脑袋往下垂,又抬起来,又往下垂,贺峥还是一瞬不动地看着他。
林向北盯着自己的手,头皮一点点发麻。
握在掌心里的手机被贺峥抽走,他微仰起脸,贺峥低下头来亲他。
林向北的呼吸完全停止住,一丝电流滋啦地从尾椎骨往上爬,太放松,身体软塌塌地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因为很清楚走进这间屋子会发生什么,脑子里闪过“哦,原来贺峥看着我是要亲我”这一句话便接受了现状。
他张开唇,开始回应贺峥。
两只手抬起来握住贺峥的腰,闭着眼,脸上的表情很意乱神迷,然而当他颤巍巍地睁开眼睛,见到的却是一双没有任何情感色彩的眼瞳。
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享受这个吻。
林向北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讷讷地让贺峥一下轻、一下重吮他的舌尖。
是很缠绵悱恻的湿吻,唇舌极尽的勾缠,但无论是贺峥的眼神还是动作,都在表达他对林向北的疏离——印证给到花钱可以买到的床伴的只能是没有爱的欲。
林向北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把在贺峥腰上的手卸了力气往回收,他希望贺峥抱抱他,但贺峥一只手始终撑在沙发上维持接吻的姿势,另一只手,悄然地顺着衣摆摸进去。
刻意避开了淤青的腹部。
却带来一点疼痛的感觉。
林向北重新阖上了眼睛,眉心皱着,垂在身侧的双手握得发紧,绷在身体里的弦像被一只不得要领的利爪拨来拨去,分不清是哪根筋骨在疼。
他被亲得几近歇不过气,不禁偏头躲了一下,可一有躲避的动作,贺峥藏在他衣服里拱起的手就狠狠一捏。
林向北没忍住叫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推他。
四瓣唇分开,贺峥神色自若,他的脸色却红白交加,为了不落下风,他干脆地把外套一脱,咬牙道:“你要做就做,别搞那些有的没的折腾人。”
一手抓住卫衣下摆要往上掀,贺峥按住他,看他气汹汹却没有杀伤力的眼睛,笑了,“这就不行了?”
林向北瞪着变了一个人似的贺峥,那么难缠恶劣、令人捉摸不定。
贺峥抿了抿润泽的嘴唇,冷声说:“我还以为你做足了心理准备,钱在你看来那么好赚吗,别人花二十多万买你,就只是跟你上个床那么简单?”
他用指腹揩走林向北脸颊的一丝晶莹水渍,“除了我,有谁会体谅你?”
“你体谅我?你刚刚……”
林向北话说一半抿住嘴别过眼不看他,用神情表达自己的抗议。
贺峥把他的脸扳回来,往他的唇上盖章似的印了一下,“我只是想提醒你,在你把钱还干净之前,如果被我发现你跟不三不四的人接触……”
林向北问:“你怎样?”
贺峥的眼神很冷,并不是玩笑的口吻,却卖了个哑谜,“你尽管试试。”
林向北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贺峥起身进书房拟合同,林向北则呆呆地坐在沙发。
他摸了摸自己被啃吮得轻微红肿的唇,思及方才贺峥在接吻时冷淡的反应,很低迷地眨了眨眼睛。
贺峥恨他,把他留在身边,单纯为了解决生理欲望吧。
这样也挺好的,不要给他太多妄想,等到再次分离就没那么痛苦。
他们始终还要分离的呀。
林向北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杂乱的心情,走到阳台欣赏都市的风景。
视野真好,他忍不住地,孩子气地用两只手撑在冰凉的落地窗上,将眼睛贴上去看得更清楚,高兴地笑了——为贺峥摆脱命运的捉弄,为贺峥拥有如此美好的生活。
作者有话说:
成功亲到小北的贺律belike:
表面: -_-
内心:^_^
亲爱的审核老师,这只是小情侣的play,两人爱得要死还嘴硬攻只是真心想帮受还钱没有真的要包养的意思,求放过(眼巴巴
第27章
贺峥因贺奶奶的离世低迷过一小段时间,那些灰暗的日子是林向北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旁。
短暂的休整过后,贺峥以愈发勃然奋励的姿态地去迎接剩下不到三个月的高考。
林向北将他的努力看在眼里,苦于自己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在学习这方面帮不上一丁点忙,只能干着急,然而心疼贺峥为了省下有限的伙食费每天三餐清汤寡水,稀薄的营养支撑不了繁重的学业,林向北目睹贺峥的身形一日日消瘦下去,终是忍不住瞒着贺峥偷偷去地找了钟泽锐。
此前钟泽锐发现林向北有意疏远他们找过他谈话。
面对这个曾经多次帮携过自己的大哥,林向北不是不愧疚,他这样告诉对方,“泽锐哥,我想上大学,不能再这么混日子了。”
“上大学好哇!”钟泽锐没有责怪他,器重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这些兄弟伙里就你读书最高,等成了大学生属你有出息,到时候在大城市拼出名头,别把泽锐哥忘了就行。”
万事离不开钱,生活一样,大学也是。
时隔两个多月,林向北再一次踏足新世界,前台换了人,不认识他,见他还穿着校服,以为是学生来捣蛋,吆五喝六要将他赶走,还是之前认识的兄弟在二楼听见动静下来查看他才得以进内。
“钟哥在跟王老板谈生意呢,我告诉他一声,你在这儿等等。”
林向北拽住对方,“不用,等他忙完吧,我不着急。”
他靠在走廊的墙面,垂着脑袋,忐忑地撕掉食指上的一小根倒刺。
正在出神,前方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他循声望去,见钟泽锐弯头哈腰地在前头给一个身材中等微胖的男人带路。
男人穿酒红色polo衫,梳油头,国字脸,厚嘴唇,腰间别一大串钥匙,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丁零当啷响,林向北多看了两眼,想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王老板。
他没地儿躲,只好站直了尽量把路给让出来。
黑白相间的校服出现在这儿很扎眼,王老板抬手指了下,“怎么还把学生放进来了?”
钟泽锐一愣,赔笑道:“我一个弟弟,瞎闹着要过来看看,王老板,您这边走。”
他换了个方向把王老板和林向北给隔开了,腆着笑脸把男人送了下去。
林向北走到窗边往下看,王老板刚出新世界,停在路边的豪车即刻下来个司机给他开门,一群人乐呵呵地欢送他,派头足得不得了。
要是我也能成为这样的大老板就好了,林向北不无羡慕地想。
钟泽锐送走王老板,跑上楼来,“你怎么过来了?”
林向北难为情地揉了揉鼻尖,“泽锐哥,我想在你这儿弄些散烟去卖。”
王老板搞走私烟酒,零售比市场价低个一两块,跟着钟泽锐混的不少马仔在皮夹克里藏着烟到外头兜卖,一个月额外有千把块的收入。
钟泽锐哥俩好地边揽着他的肩边往办公室走,调侃他,“你不是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怎么又想起赚钱了,不想上大学了?”
林向北以为钟泽锐是记挂他没义气这事,薄薄的面皮一红,支吾道:“我、要是不方便就……”
钟泽锐嗨的拉长一声,“逗你玩儿呢,不就卖烟吗,你要能卖得出去就卖呗。”
他扫了林向北的校服一眼,“你这身倒不错,条子不注意你。”
林向北挠头一笑,跟着对方进了办公室,当天拿了不同牌子的总共三十包烟,趁着夜色到县城人流量较大的区域逢人就问“要烟吗”,还真给他卖出了十几包,是个好的开头。
期间贺峥倒是打电话问他在哪里。
林向北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两人待在一块,林向北要么因为课本练习太无聊而打盹,要么就是彼此看对眼莫名滚上了床,反正准得搞出些动静来,惹得贺峥没法专心地念书,因此林向北常常溜到外头,等贺峥发现时他人早就没影了。
他吹着初夏微热的风,语气轻快,“我在逛公园,看老头老太太斗嘴呢。”
贺峥总怕他再跟新世界扯上关系,一言不合要他开摄像头。
卖烟这事林向北并不准备告诉贺峥,他有点心虚,但人确实就在公园里,并不怕查岗,先用后置让贺峥观察附近的环境,“看清楚了,我没骗你吧。”
又调转前置摄像头,模糊的画质凭空长出一张眉清目秀的白俊脸蛋,笑着露出几颗洁白的牙,“你这么不信我?”
贺峥的手机架在桌面,一只手撑着下颌,垂着眼,唇微微勾着,是仰视的角度。
林向北见这一幕,心痒痒的。
想亲贺峥,想被贺峥亲——喜不喜欢一个人,身体的反应最真实了。
他坐到长条的石凳子上,跟贺峥闲扯了会儿,贺峥合上书本发出邀请,“今晚过来睡吗?”
贺家如今只剩下贺峥守着空房子,林向北随时都可以过去,不一定要做些什么,但通常情况下都会做点爱做的事。
林向北在外头待不下去了,草草地结束的第一天的兜售生涯,先回了趟家把“罪证”都藏进柜子里,再绕去贺家。
他有钥匙,直奔贺峥的房间。
两人一见面,床就得遭罪,动作再大一点,床散架,林向北也得散架。
林向北背着贺峥跪着,酸得拿手捶床。
头发乱蓬蓬地堆在脑袋上,被贺峥的掌心拽住,不轻不重地摁进了枕头里。
林向北呼吸不畅,等结束一轮,枕头被口水湿了一小块。
他失神仰面躺着,气喘吁吁,骂贺峥乱搞——
粗话刚蹦出来,嘴巴就被堵住了。
不止嘴巴。
他骂一个字,贺峥就收拾他一次,收拾到他完全没气儿,把他说粗话的坏习惯给彻底改掉。
三回才彻底鸣金罢鼓,战场一片狼藉,林向北也一片狼藉。
两人并排躺着,林向北好半天才扭过头看贺峥,不服气道:“你什么时候让我试试?”
贺峥还是一样的说辞,“下次。”
这两个字从贺峥嘴里说出来已全然无信用可言,林向北哼了声,爬起来。
滴到地上,他一怔,弯腰去擦干净,背对着贺峥。
两条长而直的腿。
有白色的暧昧的痕迹。
贺峥的眼睛深了,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把铺在床上脏了的旧衣服团巴团巴带进卫生间洗干净。
日子是这样紧张而不乏幸福地过着。
林向北有贺峥,贺峥有林向北,两个刚成年不久的少年因为携手同行,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
一份满是瘦肉的酱香猪脚饭摆在了贺峥的桌面。
“我爸昨天给了生活费,快吃吧。”
林向北半撒了谎,林学坤确实回过家,但给的不足以支撑他再养一个贺峥,他这几天卖散烟攒了点钱,第一件事就是让成日白粥配咸菜的贺峥吃上香喷喷的肉。
二十块一盒,是贺峥两三天的伙食费。
贺峥问:“你呢?”
荔河高中是走读,中午同学们都放学回家去,教室只有他们两个,头顶上的风扇呼呼转动,吹不散南方提早抵达的燥热。
林向北反着坐在贺峥前桌的座椅上,两只手架在椅背,他额头上还有跑出去买饭一点细密的汗,笑起来眼睛更亮了,“我又不傻,当然是吃过了才给你带的。”
他把下巴也撑在手臂上,歪一下脑袋,喃喃,“你都好久没吃肉了。”
不等贺峥开腔,他又笑着说:“我算过了,我爸给的生活费能两天吃一顿猪脚饭呢。”
贺峥只是静静看着他,看得他以为精湛的演技露了馅,几乎要不自在起来。
他想起前些天贺峥给他打扫房间,无意中见到钟泽锐送他的球鞋,因为昂贵的价格,显得特别珍贵,林向北不常上脚,还是崭新的一双。
温存的时候,贺峥突然抵着他的耳朵说:“我以后一定给你买更好更贵的东西。”
他们是这样彼此为对方着想的啊。
林向北不需要任何高昂的物品,他只想要贺峥好。
比如,眼下先把这些肉给吃干净。
他见贺峥始终不动,大大落落地先舀了一大勺满是咸香酱汁的米饭往自己嘴里送,腮帮子鼓起来含糊地说:“你快吃呀。”
勺子装了一大块炖得香浓软糯呈赤酱的肉换了个方向对准贺峥。
贺峥略一低头,吃掉他喂的。
林向北又把筷子塞他手里,看他把盒饭里的米饭和肉一口口吃掉,心满意足地弯了弯眼睛,仿佛这碗香气扑鼻的猪脚饭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他瞒着贺峥卖散烟,担心被贺峥看出端倪,并不是每天都会出摊。
这到底是灰色产业链,虽然上头有王老板兜底,但被抓到要罚款,数额不小,所以林向北不贪,干得很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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