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会调整好状态。”岑道州说。
喻家这边,喻挽桑一早就到楼下客厅里来坐着了。他甚至罕见地在陪着自己老爸下象棋,不在乎老爸悔棋。
姥姥是上午十点到的,他陪着姥姥喝了会儿茶水,吃了两块酥饼。他的目光总是若有似无地飘过门口。
可是让他失望的是,他想的人并没有出现。
姥姥很奇怪地问自己女儿:“鱼鱼今天还邀请了朋友过来家里吗?我看他一直在看门口的方向。”
喻妈妈想了想,说:“是岑先生和夫人的儿子,鱼鱼每年生日那天,他都会过来的。你上回也见过,挺聪明可爱的一小孩儿。”
姥姥也想起来了:“是挺可爱的, 上回来咱家,你还给他炒了冬瓜糖。”
“是的,就是嚷着让我炒冬瓜糖的那个。”
姥姥疑惑:“那他今年怎么没来?别是因为我来了,他才不来。要是这让鱼鱼不开心,那我还不如在乡下待着。”
喻妈妈怕老人家多疑:“怎么会? 人家小少爷可懂礼貌了,他怎么会因为你来了,他就不来了?他估计还在补课,你也知道,有钱人家的孩子,功课都抓得紧。”
姥姥这才勉强相信。
她准备了两个红包,一个塞给了喻挽桑,另外一个塞给了喻妈妈:“这是小少爷的,他不是就比咱们鱼鱼小两个月吗?之后你把我的红包给他。”
“妈,你还准备这么多钱干什么?我们又都不缺钱。”
“这和缺不缺钱是两码子事,是我的一点心意。别跟我客气。”老人家说。
晚上,姥姥已经睡下了。喻挽桑还是没有等来岑道州。七月盛夏,蝉鸣一阵阵地萦绕耳边。他踢了踢卧室的红色玩具小汽车,小汽车翻了个面。他莫名地烦躁。
去年生日,岑道州来他家里玩,他们一起吃生日蛋糕,岑道州写了特别长的,又很肉麻的信给他。他嘴里说着嫌弃,却把信纸留了下来。从小到大,岑道州送他的每一份生日礼物他都记得。
今年,他的十六岁生日,岑道州却没有来找他。他从早上起,最期待的一句生日快乐,到晚上他也没有得到。
失落的情绪包裹着他。还有两个小时,今天就要过去了。时间一分一秒,让他的耐心告罄。真的不来啊?
喻挽桑摸着去年岑道州给他的信纸,看着满页圆润可爱的“州州”字体。一个字一个字,都暖在他心上。不是一直喊他哥哥吗?怎么哥哥过生日,他却不来了?
喻挽桑放下信,连外套也没有穿,下楼换上鞋就要出门。喻妈妈正巧还没有睡,她还在客厅看电视。见了他出门,便问:“去找州州?”
喻挽桑点点头:“他今天没来。”
“我听你岑阿姨说,是他自己不想来的。你岑阿姨本来打算给他放假,结果州州不肯过来。”喻妈妈担忧地问,“你和州州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
闹矛盾?
他们之间远远没有到闹矛盾的地步,如果是真的闹矛盾,那就好了,至少他知道该怎么去解决,怎么去纠正。
只是岑道州忽然单方面地不打算再理他。
第35章
“没有闹矛盾。”
“你和州州从小一起长大,真遇到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你爸爸差一点被骗去投资小公司的事情,还多亏你岑叔叔帮忙,否则你爸他得把家底都搭进去。”喻妈妈感慨地说,“州州他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呢,心思细腻,容易敏感,你多哄哄他。”
可不是,小少爷就得哄着。稍微不哄着,小少爷就不肯理他了。
喻挽桑从喻家的小洋房跑出去,沿着石板路,往岑家的方向跑。他一刻也不肯耽搁。沿路的路灯笼罩着他,萤火虫从草丛里扑飞出来,像小少爷抽屉里珍藏的许多玻璃弹珠。以前喻挽桑因为他玩弹珠笑话过他玩弹珠,后来岑道州就再也不玩了。
再快一点,他想要见到他。
重来一世,在他十几岁的年纪,在他仍旧还不懂得真正的爱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辈子,他不能再失去岑道州。
半路上,喻挽桑看见不远处的白蜡树下有一个人。坐在树下的少年,手里捧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蛋糕上还点着蜡烛,蜡烛也没有熄灭。火光吸引了飞虫。
喻挽桑很慢地走过去。草地上平整的草叶被他的脚步很轻地划开,像绿色的沙滩,被他留下一个个颜色深一点的脚印。
“为什么宁肯坐在这里吃蛋糕,也不肯来找我?”喻挽桑问他。
喻挽桑甚至不敢把话说得太大声了。怕吓着他。
“哥,哥哥。”岑道州抬起头,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抬起头又去看了眼不远处的喻家小洋房,哥哥那间卧室房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掉了。哥哥来找他了。他心里窃喜,却又有点害怕。
“还知道叫我哥,今天我过生日,你甚至没有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喻挽桑走过去,挨着岑道州坐下。
岑道州把自己已经吃了一半的大蛋糕递给喻挽桑:“本来是想要来给你庆生的,在路上我摔了一跤,蛋糕摔变形了。怕你觉得寓意不好,就没去找你。”
说这么多,其实都是借口。蛋糕是摔了不假,可他不敢去见喻挽桑却也不假。他怕自己藏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哥哥知道他的感情了,或许会讨厌他的吧?
所以他才在这里,打算待一会儿,把蛋糕吃完。这棵白蜡树下正好可以看见喻挽桑的房间,他可以看到哥哥在阳台站了很久。
在一起生活过这么多年,喻挽桑不可能不了解岑道州。如果岑道州真的想要来找他,一个摔坏的蛋糕根本不可能阻拦他。
只是他没有点破。他需要尊重和理解小少爷的谎言,尽管他不喜欢,但小少爷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两个人沉默地吃完蛋糕,临分别时,喻挽桑忽然叫住他:“不打算和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就走吗?”
岑道州一愣,转过身,用力地抱紧了喻挽桑。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
“哥哥,十六岁生日快乐,以后每一年,我都要陪你过生日。”我想要每年都陪在你身边,不论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目的。
这是岑道州说不出口的心底话。
“我也一样。”喻挽桑好笑又很无奈地,回应岑道州那句过于郑重的生日祝福。
还好,小少爷没有真的和他生气,也没有真的不理他,只是因为青春期变得别扭了一点。或许是因为上一回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跟着别人欺负了他,所以小少爷才记了仇,觉得他们两个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不碍事,他会哄回来。
慢慢来,反正这一世,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年的相处时光。
等到九月份岑道州生日的时候,就要开学了。岑道州的生日办得很大,岑家还专门包了酒店给他办了个生日宴。喻挽桑没有去参加,杜骁游学回来,又应了章楠的邀请,过来帮喻挽桑补习功课。
杜骁说:“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我看你在日历上圈了出来。”
喻挽桑从题海里抬起头,看了眼日历。九月十号这天,被他用红笔圈了出来,还画了一个小王冠。
是特殊的日子,是小少爷的生日。不过小少爷没有那么多时间来陪他,毕竟小少爷这辈子压根不缺人跟他玩。光是学校里就有好多人很喜欢小少爷了。
“嗯,今天是岑道州的生日。”喻挽桑老实说。
“你怎么不去给他庆生?你们的关系很好,不是吗?”杜骁奇怪地问他。分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却彼此顾忌很多,不敢坦诚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喻挽桑这个人看上去很勇敢坦率,实际上一遇到自己的事情就踌躇不前,明明心里在意岑道州在意得要死,却每次都只会推开黏着他的岑道州。
喻挽桑的目光,悠悠地落在刚从国外回来的杜骁身上——杜骁脑袋上顶着一头卷毛,暖棕色,身上穿着件秋季新款的名牌衬衫。喻挽桑想,上辈子在国外留学的岑道州,是不是也是这样?穿着名牌,看起来单纯又热情,对待不熟悉的人也会很温和。
像个很俊秀的小绅士。
不过喻挽桑梦里的岑道州不是这样,和杜骁完全不一样。明明叫着“甜心”这样惹人喜欢的名字,却把自己活得这么孤单。孤单得让人心疼,让他恨不得去问问他,为什么总是自己一个人,为什么不把自己活得热闹一点?
喻挽桑从自己的沉思中回神:“像这种特殊的日子,他就变得不再需要我。”
“为什么不会需要?他肯定会希望你在身边陪着他。”杜骁说。
喻挽桑摇摇头,低头一看,他花了半个小时解出来的一道题,竟然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无奈地嘲笑自己,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无动于衷——
他没有收到岑道州生日宴会的邀请函,所以没有被邀请去岑道州的生日宴会。
不是他主动不去参加,而是他根本没有被邀请。
这样的尴尬,他根本不敢说出口。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出生时就在一起,睡同一张床,吃同样的饭菜,在同样的班级,结交同样的朋友,拥有似而不同的思想。
然而岑道州的生日,他没有收到请帖。
他记得有一回,岑道州和别人打架。明明岑道州可以打得过人家,甚至特别自豪地抹了下鼻子,对着人家耀武扬威,可等他一过去,岑道州就摔倒在地上,喊他哥哥,让他主持公道,让他护着他。
那是五岁时的事情了。
他一直以为是岑道州在依赖他,他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他不需要从岑道州这里索取什么,但或许不全是这样的。他也需要从岑道州这里得到满足,他享受岑道州的依赖。
这是喻挽桑无法否认的事实。
下午五点钟,Pookie依旧照常来到喻家,吃喻妈妈放在小猫碗里的鱼。喻碗桑补完功课,便主动送杜骁离开。半道上,他们遇到了章楠。
“正巧,小少爷让我把这个礼物带给你。”章楠说着,将手里的一捧花递给他,“他说他要当面跟你说事情,叫你晚上不要早睡觉,等着他来找你。”
杜骁顺手把自己的包丢到章楠怀里:“你什么时候还当上送快递的了?”
章楠说:“送快递的怎么了?送快递的就不帅啦?”
杜骁好笑地说:“帅,帅的一批。”
“愣着干嘛,把花拿过去啊。我抱了一路,累死我了。小少爷还威胁我,说我要是把花弄蔫儿了,就要我好看,还要告我状,给我写举报信。”章楠抱怨地对杜骁说,然后把花塞到喻挽桑怀里,“这小孩儿从小就烦,也就他哥能忍得了他。”
喻挽桑抱着花,站在原地,在花里看见一张写了“州州”圆润字体的卡片——
【哥哥,要记得祝我生日快乐!】
有这么送花来讨要别人的一句生日祝福的吗?
喻挽桑心情很愉快地笑起来,像是和小猫有一个关于鱼干的约定一样,每一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柔软而甜蜜。
到了晚上九点多,岑道州穿着西装就过来了。他抱起Pookie,先摸了摸Pookie坏掉的那只耳朵,亲了一下:“Pookie有没有想我?”
喻妈妈忙给他端来水果:“今天累着了吧,要见那么多人,我光是看着岑先生和岑太太拟的名单都头疼。亏得你还要一个个把名字都记住。”
岑道州抱着小猫,用手指头去碰小橘猫的粉色肉垫:“我也记不住。记不住的人呢,年纪比我大我很多岁的客人,我就喊叔叔阿姨,年纪比我大一点的,我就喊哥哥姐姐。我记得今天有一个看着特别老的客人,我喊他叔,我爸急得都要揍我。”
“为什么呐?”喻妈妈好奇地问。
岑道州憋着笑,把小猫放到地上,他跟卖着关子一样,缓慢地说:“因为他只比我大四岁,还在复读高三。他家还特有钱有权,我爸差点没把我削了,让我赶紧道歉。”
“唉哟,这怎么能怪你,岑先生也是,明明是那人看着面相老,关你什么事?”喻妈妈毫无理由地偏袒岑道州。
这时候,喻挽桑从楼梯上下来。
岑道州扭头,眼睛笑得像是两弯新月:“哥哥,你看我帅不帅?”
现在的小孩子,吃得都好,锻炼也够,十几岁的年纪就跟大人一样高。穿着一身白色西服的少年,像是童话里的王子,整个人都璀璨得只让人想到美好二字。喻挽桑只想守护这份美好。
喻挽桑很捧场地说:“很帅,也很可爱。”
“后面那半句辛苦你不要加上,谢谢!”岑道州十分坚持。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被人说可爱。仿佛自己就跟没长大一样,还被别人当成小孩看待,被管着,被约束,连自己的感情和想法都不能是自己的。
“为什么不加?我心里就是觉得你很可爱。”喻挽桑缓步下来,把手里刚整理好的一沓数学笔记给他,以及一封写了很多字的信。
“我生日你就给我数学笔记?”岑道州想哭,果然哥哥是不在乎他的。他黏上去,把喻挽桑护在怀里,勾着喻挽桑的手臂,脸也跟着贴上去,嘴唇挨着喻挽桑的侧脸堪堪擦过,手指揉了一下喻挽桑的耳朵。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动作实在亲密。
“我整理这份笔记花了两个月。”喻挽桑说,“我只想你快点追上来,别跟蜗牛一样跟在我后面,还要我等你。”
“你不是不让我追你吗?你说怕我累什么的,我可是急得一清二楚。”岑道州说。
喻妈妈去给Pookie做小毯子了,最近降温,Pookie也要换新的衣服和新的家。
喻挽桑带着小少爷上楼,小少爷在后面嘀嘀咕咕地讲话,一点也不带停歇的。他上楼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突然脚滑往后倒了。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倒下去时,岑道州接住了他。
他的腰上有一双手,稳稳地把他接住。
“哥哥你这算不算是投怀送抱?”岑道州的手还落在喻挽桑的腰上,他的动作也算不上冒犯。甚至在亲近的同性朋友之间,他们这动作连暧昧都算不上。
“放开我,你摸哪儿呢?”喻挽桑脸黑了。
岑道州双手举过头顶,投降道:“摸你痒痒肉,我看你会不会笑。我从刚才进来到现在,你都没对我笑过,我都不记得哥哥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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