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口停满过往商船货船,甚至有不少进贡皇家的贡品会通过此航道直达京都。
过往商贾多起来,同时带动当地百姓经营民生。
渡口扩建了不止一次,这里依旧被打理得井然有序,这样日日门庭若市的场面里,嫌少有发生争执和动乱。
当然,在此占地最大经营最好的是秦府置办在此处的银赋楼。
路上华贵车轿碾尘,动静颇大。
“在楚州能有这么大排场的恐怕只有秦府秦家主吧。”张齐在楼上往下望,车帘只能隐隐透出来个人影,“真是了不得啊,一个姑娘家,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忙了一天终于腾出空来歇息的江太守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白水,懒得搭理他。
“不会是江大人见人家家里孤儿寡母可怜,满阳渡口边上清产时给人家放水了吧。”
江守君面无表情放下茶杯。
偏偏张齐嘴上没个把门,趴在窗框上往下面继续张望,“要我说,秦家主家底殷实,长得美若天仙也就罢了,还这样有才干,除了不能说话以外,其它倒与大人相配,我看您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您也别太挑剔,不如……”
话没说完,张齐一转头发现江守君面色不善。
“渡口清产核查与朝廷政令相关,我不能随意左右,秦府今日鼎盛,是因为秦家主能勤能敬、奋勉有才,另外,别人私事与你有何干系,在这风言风语什么。”
江守君半阖起眼,“张主簿这般口无遮拦,当心升迁无望。”
张齐这没眼力见的终于闭了嘴,消停了。
*
张主簿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才干,那一叠子杂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硬是逼得他大有要挑灯夜战之势。
江守君无奈扶额,特意放宽了期限,不用勉强他非得明日之前处理完。
张主簿不知道今天是哪根神经搭错了线,非要证明自己还是有能耐的,于是举着蜡烛埋头苦干……还是没有处理完。
实在是熬不住,张齐终于伸了个懒腰从位置上站起身来,等到出来时天都完全黑了。
他抬头看天,眼前有个黑影当着他的面飞到府衙里。
张齐揉了揉眼睛,奇怪道:“哪里来的鸭子?”
府衙后院里。
江守君放下书卷,准备吹灯歇下了。
窗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外面飞禽羽翅扑腾,从窗框飞进卧房里,停在桌案上,跟江守君大眼瞪小眼。
白羽尾黑,像是云雁。
算算时间,这会儿远飞南方雁雀度过严冬,也该北上了,这只许是落了单的。
江守君伸手去撩开它的翅膀,想要看看他是否是因为身上有伤势才耽误了脚程。
云雁嫌她动手动脚怪没分寸,往旁边挪了几步。
它站在桌子上一低头,从喙里掉出来一颗闪着细光的珠子。
随后扇动翅膀飞走了。
真是怪事。
江守君这样想着,就着微弱的烛火,把桌上的那颗诡异的珠子拿起来看。
这珠子晶莹剔透,能很清晰地看见里面有两个水滴状的血珠相互缠绕,状似太极。
看不出是什么物件,江守君也没放在心上,随手放在桌上,熄灯睡了。
深夜。
那颗珠子光芒愈盛,在安静无风的桌面上悄悄滚了几圈,“啪”的一声落到地上。
江守君被这动静吵醒,睡眼惺忪间,房间里出现个白色光影攒成的洞。
江守君瞪大了眼,看这东西像个椭圆的洞门,足有一人高。
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滚落到地上的珠子散发出的光芒在夜里醒目的很,似乎还有一根极细的线牵在珠子上。
江守君将它拾起来。
珠子上的线透明无痕,又细又长,一直延伸到房间里出现的莫名白洞里去。
这到底是个什么?江守君心中并不恐惧,只有好奇与疑惑。
她显然是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这样不符合常理,想着反正自己还在梦里,不如就到这白洞里去看看吧。
她顺着这根丝线往里面走。
白洞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与外面不同,这里仍处白昼,天地白茫茫一片,海天相接,不过天上没有太阳,找不到光源。
海潮声由远及近传来,又缓又浅。
地上是将将没过脚踝的海水,有些凉但不刺骨。
江守君下床时没顾上穿鞋袜,此时正赤着脚踩在海水里,几条游鱼从她身边嬉戏而过。
江守君眨眨眼,一抬头,看见远处海雾中,隐隐约约有宫殿模样的建筑,数量不少,打眼看去少说也有百十来座。
“这是哪里神仙府么?”,江守君不由得被震住了。
她顺着手上珠子的丝线朝那方向走。
走进瞧见白玉精雕细琢成的主殿前,有一株少说上千年的梨花木。
这里乱了气候,人间的花早就败了,这株神木却把花开得繁茂异常。
白梨花纷纷扬扬不受重,从枝头跌落,落到无风无浪的水面上,只等江守君过来,水中泛起涟漪才将花瓣驱散了些许。
梨花木下,白玉阶前仰卧了个人。
白衣长发,身上浅浅覆了一席梨花,周身勾勒了柔和的光芒,烨然神人。
睡得很沉。
低头时瞧见珠子上那根细线另一头竟绑在那人手腕上。
江守君发愣的间隙里,固魄不知受了什么影响,蒸腾成一缕轻烟,点入她眉心。
细线忽然就断开,落入海水中消失不见。
记忆如潮涌,像是无数个人在她耳边叙事,太阳穴刺痛不已,江守君跌倒在阶上。
恰对上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
张主簿觉得太守大人近日一反常态。
虽然江太守处理政务的效率从没低过,每天践行着“当日事,当日毕”的原则,但江大人这几日走神的频率明显太高,与以往对比鲜明。
张齐本以为是她没有休息好造成的,还为楚州得了如此鞠躬尽瘁的父母官而感动不已,后来发现此事好像暗藏玄机。
“江大人?江大人!”张齐又见她出神,不禁皱眉。
从来也没见过太守这般模样啊,难不成中邪了不是?
江守君揉了揉眉心,放下研了一半的墨,“什么事?”
张齐本来也没什么正经事,只过来编排她:“没什么事,我是看江大人近些天总是这样心不在焉,是想哪家小姐去了?”
还真让他说中了,江守君尽量自然,抿了抿唇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张齐瞪大了眼睛,他就是随口一说,怎么还真给诈出来了。
“哪家姑娘啊?”
江守君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后憋出两个字:“算了。”
“您别算了啊。”张齐胃口都被吊起来,断然不肯放过这个好机会。
尤其这还是有关楚州太守的,当年上任楚州时凭一张脸不知道惹了多少官家小姐惦记,年纪又轻,又有才干,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几年来洁身自好,为人更是正得发邪,从未听说过太守与哪位姑娘有过逾越之举,甚至城中一度传言她不近女色。
“哦,我知道了!”张齐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难怪您这两天突然购置宅邸,府衙后院也不住了,每天不嫌麻烦地定点来定点走……是金屋藏娇了吧。”
江守君眼睛睁圆,她是无论如何不敢把“金屋藏娇”四个字用在那人身上,顿时红了耳根,“这怎么能算……”
“江大人,真是看不出来啊。”
张齐思索了一会,又说:“不过这样做法不对,且不说对面身份地位如何,人正经姑娘家,二位既然两情相悦就尽早把事情定了,尽早给人家一个名分,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屋檐下不太合适……”
“你说得对。”江守君有些紧张的想。
无论自己身份地位如何,这人从前倒是从来没嫌弃过。
既然两情相悦,自己是该向她要个名分。
今天江太守被些事务绊住了脚程,回来得有些迟。
自从那日江守君把顾淮音从岁天域带回来以后,她就一直沉睡着。
江守君会些医理,给她细细检查过了,没什么异常,只是单纯睡着了。
府衙地处一带繁华,总是十分吵闹。
加上府衙里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江守君总是忧心会打扰到她,于是三下五除二,花了她大半积蓄,在一处风景秀丽的清净之地买了一座占地不大的房子。
没什么人来打扰。
还真有点“金屋藏娇”的意思在里面。
想起这个,江守君又一阵面红耳赤。
她匆匆褪下官服,换上了件常服,到卧房门前时才发现里面亮着灯。
心开始遏制不住地狂跳。
手扶在门上,还没用力,这门自己就开了。
顾淮音坐在床上,衣裳和头发都是散乱的,像是才睡醒。
昏黄灯影下,她眯着的眼尾向上钩,显得更为摄人心魄。
“金屋藏娇”这四个字像是刻在脑子里,任江守君如何努力也挥之不去,她只好放空不去想,唯恐会玷污自己的虔诚。
“回来了?”顾淮音朝她伸手,有些好笑地看江守君步履不自然地朝自己走过来,走到一半又僵住了。
“快过来。”顾淮音又说。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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