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像啊。
付明琅此刻甚至难得有些想屏住呼吸,生怕惊走了盛迦身上这一份熟悉感。
“您这么说,证据呢?”
盛迦与她的对视只有那一秒,很快她便再次拿起了菜单,在上面几个硬菜上勾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他们自己本性恶劣,走上这些路都是迟早的事,怎么能怪我呢?”
“我可什么都没做过。看来一杯柠檬茶不够,我白天上课晚上兼职有点累了,您应该不介意多请我吃几个菜吧?”
说着她将菜单递给了付明琅,手背上微微突出的血管预示着她并没有自己所体现出来的那么从容,但付明琅只当没看到。
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她很清楚盛迦在想什么。
但等她拿起菜单一看,上面一口气勾了五个菜,还茶楼里最贵的菜时忍不住挑了挑眉。
而对面的盛迦已经好整以暇地端坐好,睁圆了眼睛看向她甚至透出点无辜。
这个眼神也很眼熟,但却不是出自宋煜梅。
付明琅突然笑出声来,按了一把身旁的铃,等服务员将菜单领出去她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盛迦。
那个无辜的眼神是宋霁安心虚的时候最常露出冲长辈们撒娇的眼神,付明琅和宋家走得近,宋霁安几乎是她从小看到大的,盛迦将她这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我没有责怪你的想法,但你如果愿意和我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将王健送进监狱的,我应该会很开心。”
“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们也可以越过这个话题直接进入今天的主题——我很愿意资助你,但条件是未来在你毕业之后要进入我的公司工作,成为我的员工。”
她目光深邃,终于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她这辈子都无女无儿,很需要一个继承人,抛除血脉关系进行这种选择就只需要看她的喜好眼缘和对方的才干了。
盛迦的才干天赋几乎可以说是顶级的,聪明、狠心、懂得隐忍,关键时刻又无比大胆,这样的人才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无论对方未来是否能够继承她的产业,可她也确实动了爱才之心想要先将她笼络过来。
当然,付明琅向来自信,她对盛迦如何送王健王巴三人进的监狱早已有了足够的猜想,只是很想听盛迦亲口说明,现在盛迦有防备心再正常不过,但她相信在未来总有一天盛迦会足够信任她愿意主动提起。毕竟她这辈子资助过无数女孩,其中并不缺乏同盛迦一样警惕的孩子,大多数最终都会与她交心,很少有失败的时候。
但是盛迦或许就是那个例外。
付明琅的话音落下后她沉默了许久才坚定开口,“不好意思,我拒绝。”
第47章 无论怎样权衡利弊,这都不是一件亏本买卖。
“你拒绝?”
这个回答引起了付明琅更大的兴趣。
据她所知,盛迦并不会拒绝主动送上门来的钱财,这是她的性格之一。
付明琅是什么她相信宋霁安会完整地同盛迦提及,而她也不可能带有什么恶意,这样肉眼可见的一笔巨额资金以及未来光明的前途,为什么要拒绝呢?
无论怎样权衡利弊,这都不是一件亏本买卖。
“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盛迦笑起来,“一般来说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要拥有就必须要有付出。”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深刻知晓的道理,所以她从来不相信什么陌生人无条件付出的好。
就连超市里的银行里的免费鸡蛋都是为了吸引老人来办卡,哪怕蝇头小利中都藏有自己的目的,如果有天突然出现一个慷慨的人用普普通通的条件给她一场泼天的富贵,那她只会觉得对方别有目的。
既然有目的,那就必须完完整整知晓自己要拥有这些,需要失去什么,又或者依靠着什么。
付明琅反问,“那你觉得你应该付出什么呢?”
“这才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盛迦摇头,“因为我没有能够付出的东西,我的年龄,学识,能力这些对您来说都不什么不可替代的。可您依旧费了功夫调查我,又亲自过来与我详谈,甚至连我对你无礼都毫无所谓,看起来好像真的是在单纯欣赏我,我真就是有了这种好运气。”
“我想你接下来该说‘但是’了,对吗?”付明琅点明。
“对,我确实要这么说了,”盛迦指尖点了点桌面,“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条件都是您对我产生了兴趣,所以上一次拉黑茹萍女士之后我一直在想,您究竟看中了我哪一点。”
“我这样的年纪第一或许在同龄人眼里看上去颇为耀眼,可您一生见过的天才数不胜数,又怎么会为我这浅薄的学识而产生什么情绪?那晚我甚至只是作为宋霁安的陪衬与您说了不过两三句话,更不可能在言谈间展露出什么吸引您注意力的闪光点,就算您当时偷听到了我与宋霁安的对话,可那也不过是一段小女孩对公平和权力的争论,甚至连争论都算不上,正常人听完顶多会心一笑。”
“那刨除掉一切关于我的人格魅力方面的可能性,剩余的就只有外在了。”盛迦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了桌面上,“这张照片是我在您的百度百科里找到的,它被叠在所有照片最下方,并且也没有任何注释,唯一的标签是您和您的朋友。”
“但是这位女士和我眉眼之间有些相似,”盛迦定定看向付明琅,眉峰之间压出些许锐利,“巧合的是,在我浏览完这篇百科之后不到半个小时,手机就接收到了茹萍女士的好友申请,更巧合的是在我第二天拉黑茹萍女士之后,再去搜索,这张照片就已经下架了,而百科的词条编辑功能也早已锁定,而上一次修改时间是我拉黑茹萍女士的十五分钟后,唯一的改动就是删除了这张照片。”
“事实上,你们这样的成功人士的词条大多都是需要特定条件才能进行修改添加的,也就是说要修改这些,还是精准修改,只有可能是你或者你的人在改动。”
“所以我猜测,这或许也是你给我的一种暗示,您在因为我的脸和您的某位重要好友很像,查看了我的资料之后对我更感兴趣和欣赏,所以想试一试我的深浅。”
站在门前的茹萍听着她的话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事实和盛迦说的基本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有的事她都是站在付明琅身旁慢慢揣测出来的,而盛迦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付明琅有过任何接触,却能几乎完整猜测出她们的每一个举动。
这些或许有了一点联想之后不难猜测,可却需要极其细致的观察和勇气,很少会有普通人与付明琅接触时便已经开始下意识小心翼翼了。
人面对比自己更优越的阶层很少能够不带情绪地揣测。
盛迦或许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聪明的高中生。
门口有服务员端着菜窍敲门,茹萍少见地被一惊,连忙打开了大门让端菜的服务生进门。
饭菜的香味顿时在包间里溢散开来,瓷碗碰撞的清脆声响响起,服务员们很快便摆盘完毕并且贴心地为盛迦和付明琅摆好了碗筷。
见付明琅没开口,盛迦便率先拿起筷子吃起来,这可是茶楼最贵的菜,怎么也得试个味才不虚此行。
付明琅静静看着她,耐心地等她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后才问道:“既然你都猜到了,为什么依旧会拒绝我呢?”
“因为您和我不够平等,”盛迦缓缓回答:“这些如果不是我猜出来,您并不会告知我。又或许我猜出来了,我不说,您也不会和我解释,只会遵循你们成年人的规则,默认这件事心照不宣。”
“可我在这种事上不喜欢这样。”她的语气极其平静:“我那天同宋霁安说,如果我有和她一般同等的权力,一定不会追求所谓的公正,我会尽情使用权力维护自己的利益,可是很遗憾我现在没有这样的权力,那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就是维护我本身权利益的方式,就像现在。”
“假如在未来的哪个档口,您突然发现我盛迦原来也是个普通人原来和您重视的友人有很大的不同,您能保证您不会对我感到失望依旧对我进行栽培吗?而我在从天堂跌入地狱后,我的人生还能正常前行吗?”
付明琅失笑。
盛迦比她想象地更佳优秀,思考问题更加深入。
她忍不住反问:“如果我在一开始就向你和盘托出呢?你会接受我的资助吗?”
“不,我也不会。”盛迦没什么犹豫。
“我怎么知道您是真心欣赏我还是想借着我的脸怀念故人呢?虽然我需要钱,但说实在话我并不想成为您怀念故人的工具。而且现在就定下未来同您的约定很像把我的卖给您。我从来不会轻易承诺我的未来。”
这次付明琅是真的笑出声了,她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后辈了。
可盛迦越是这么说,她就越想对方接受。
事实上,盛迦说的是实话,付明琅并无法保证自己在后续发现盛迦和宋玉梅完全不同是否会失望,但是她起码可以保证不会让盛迦从天堂到地狱。
哪怕是单纯出于对盛迦本人的欣赏,她也很想同对方成为忘年交,以她现在展现的能力来看,是不可能有平庸这一项可能的,除非是出于盛迦自己的选择。
“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平等交换呢?比如我能为你解决一项你很迫切要解决的事。”付明琅说道。
盛迦微顿,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付明琅缓缓说:“王健还有半年出狱,但你并不想他出来吧,我可以帮你。”
第48章 毕竟这已经是她所拥有的唯一的珍宝了。
盛迦从茶楼里走出来时并没有再让付明琅相送,她依旧是那样孤零零一个人踏着夜色离去。
她和付明琅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洽谈,直到她自己起身告辞,茹萍才被允许从外面进门。
这是很少有的事,茹萍从十五岁起就跟在付明琅身边,几乎算是对方最亲近的亲信,也是半个家人,很少有事是需要瞒着她的。
原本茹萍也没怎么在意,但在她和盛迦友好地打过招呼擦肩而过时,盛迦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感觉向来很敏锐,不过她没有回应那一眼,而是径直进入了房间里。
付明琅正在窗边点燃一根女士香烟,此刻神态有些闲散,窗外的景色是特意休整过的,为的就是让贵客能在眺望出去的每一瞬间都捕捉到美好的景色。
那是一条银杏道,如今几乎全是泛黄的叶子,在月光的照映下也仿若闪烁着荧光,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而且闻不到半点银杏果的腐臭味,是纯粹的视觉享受。
很快,盛迦走进了这条路里,她带着黑色卫衣的帽子和穿着牛仔裤,背后背着深红色的书包,双手插兜往前走去,渐渐融进了黑暗中,消失不见。
实在很难从她普通低调的打扮中看出她是一个这样大胆的女孩。
付明琅托腮的手挥散烟雾,突然问茹萍:“你觉得她现在的脚步怎么样?”
“很稳,没有半点虚浮。”
哪怕从专业角度来说,茹萍也无法从那道遥远的背影中看出任何心绪起伏。
“对啊,就是这样才可怕得很,”付明琅笑了一声,“她和我说话不诚心也不恐惧,我想看到的都是她愿意让我看到的。”
“所以您和她刚刚谈崩了吗?”茹萍有些困惑,在付明琅提出可以帮盛迦让王健永远都出不来之后她就被请出去了,而且这是盛迦的要求,后续的谈话她那是一点听不到。
“不,我们谈好了,”付明琅缓缓说:“但是她拒绝了我原本提出的建议。”
“拒绝了?那她想要什么呢?”茹萍问。
付明琅看了她一眼,摇头,“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盛迦甚至没有答应她的资助,也没有答应未来一定要进入她的公司。
那短暂的时间里,盛迦只向她提出了一个请求。
“如果未来有一件事,可能需要您出面说几句话,不会违背您的良心与道德,但是我现在不能说是什么,您愿意答应我吗?”
这是个很过分的条件,甚至在任何人看来,盛迦面对付明琅时都没有资格提出这个条件,可盛迦眼底却没有丝毫退缩与怯懦,她是笑着说出口的,依旧带着那种狡猾又充满把握的笑容,仿佛笃定了付明琅不会拒绝。
讨厌她的人或许会觉得她心机过深,喜欢她的人大概会极爱她这股游刃有余的劲。
很巧,付明琅就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典型。
她很喜欢盛迦。
“您一辈子都追求这样那样的刺激,连做慈善都一定要往最战火纷飞的地方跑,您对我这么欣赏这么感兴趣,留个悬念给您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是吗?”盛迦口若悬河,能将这件事说得仿佛付明琅占了便宜,“我保证那件事不会令您未来的期待失望,至于您说的,让我进您的公司,对我进行资助,不如等那时再说呢?”
“您对我的了解或许在此刻也只是流于表面,或许到了那时您才会知晓,我究竟是个什样的人,值不值得您的资助,配不配得上您的欣赏。”
她只说了这三句话,却已然说动了付明琅,正如她所说,付明琅这辈子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了,简单的事无法令她提起兴趣,在本来就对盛迦拥有足够兴趣的情况下,盛迦这几句话几乎将这种对她的好奇拉到了极致,仿若一支蓄势待发的箭,只等着出弓的那一日让付明琅见证她的锐利。
盛迦也很会说话,哪怕提出无理的条件,也能将付明琅稳稳放在主体位置上,狂妄自信并不盲目,不会让人对她有任何反感。
可付明琅也知晓,这一夜已经从她对盛迦自上而下的俯瞰变为了盛迦扭转过后的平等以对,这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说实话,她很期待,所以她答应了盛迦的请求。
盛迦独立惯了,谈清楚了便离去,离去之前还能玩笑着说:“我觉得我和您最好不要联系比较好,被别人瞧见,我可就有了仗势欺人的资本,到时候或许就没这么有意思了。需要您帮助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茹萍女士。”
她并不想和付明琅现在有所联系,这话也说得够直白,就差没直接说我暂时把您当工具人了。
可付明琅最终只深深看了她一眼。
盛迦今晚展现的狂妄从来都是有分寸的狂妄,当她们双方都明白这件事时,盛迦这样说话就只证明她在明示一件事——我已经知晓了我在您心底可以肆意妄为的底线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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