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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鸡，我的胆子变大了些，或许是出于觉得现在死也能当个饱死鬼的底气，也或许是出于一见面就对祂居高不下的好感度，我问了祂一句话。
“您叫什么名字？”
祂垂下眼眸看着我，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ling。”
祂发出了一个空灵的音节。
我开始拼命思索我听过的“ling”字。
“是……灵芝的灵吗？”
领主有一个非常贵重的宝贝，叫千年灵芝，是我听说过最厉害的东西，我觉得神明的名字应该跟这种厉害的东西挂钩。
祂定定地看着我，声音恍若叹息。
“对，我以后就叫‘灵’，灵芝的‘灵’。”
就这样，我和灵开始搭伙，过上了一种奇怪的日子。
每天祂带我找野味，我就负责用我拙劣的厨艺进行烹调。
这座山太大了，我甚至找到了桑树，上面还有蚕，从此我开始用神庙里的各种工具一步步教祂纺线织布裁衣。
不知不觉间，我十六岁了，和这位据说满手血腥的邪神相伴了四年，祂的非人感也减轻了不少。
一开始，我晚上觉都睡不着，因为灵会整晚整晚地盯着我。
祂不用每天都睡觉，因此不懂我在干嘛。
幸亏祂也会睡觉，只是祂可以几百年不合眼，然后一睡千年。我解释了好久这才让祂理解我的意思。
尽管时常被灵吓到，但比起在领主家的时候，在这里的日子太美妙了。
而最近，祂又开始经常用费解的眼神盯着我。
我被盯得受不了了，就直接问祂：“怎么了？”
祂困惑地盯着我的头顶：“你变长了好多。”
我：“……那是变高，不是，应该说长高。”
啧，忘了，神明肯定不老不死永恒不变，祂估计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成长，看来又要费心解释了。
可祂却只是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
我：“？”
我：“什么意思？”
祂不解地问：“以前那些妖族都是上百年才长一点点的，你怎么几年就长这么多？”
很好，看来祂可以理解“成长”，只是对成长速度感到惊讶。
于是我告诉祂，因为人类短命，所以比长寿的妖族长得快，老得快，死得快。
当我说到“死得快”的时候，祂的表情变了。
我从没见过祂那么恐惧的样子。
祂急切地问我：“你还能活多久？”
我被祂的过度反应吓到了，下意识说：“几十年吧，怎么了？”
我没想到，这句话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第38章 虚冥真人（2）
听到我说的话，祂吓得连退好几步，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件易碎的瓷器。
祂就那么惊恐地看了我好久，我也被祂的反应吓得手足无措，就那么愣愣地任祂看着。
然后，祂扭动蛇尾消失了。
祂消失了足足一天，我忐忑不安地等着，直到第二天夕阳西下，祂捧着一摞书出现了。
那些书是妖族的修炼秘籍。
祂非常严肃地说，祂要教我修炼，让我拜祂为师，还免了我的束修。
我懵懵地三拜九叩，变成了祂的弟子。
当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我以为我从此就能执掌宗门修炼成仙成就无上仙途了，没想到我和祂在足足几年的时间里对着一堆妖族的秘籍面面相觑，无从下手。
敢情灵这个家伙消失一天全是去研究拜师的仪式了，连一分一秒都没有研究过，该怎么用妖族的功法教导我一个人族。
我一度非常绝望，痛苦地问祂：“我非学不可吗？”
祂非常坚定地说：“当然！你一定能学好的，要相信为师！”
我长叹一口气：“为什么你比我还积极……”
“因为这是对我有利的事情呀。”
祂理所当然地说。
我：“啊？”
真是新奇的角度。怎么就对祂有利了？
“你活久一点，我才不至于睡一觉起来就要挖坟。”
祂格外真诚地说，“已经有很多次了……明明我闭上眼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大家，再睁眼就只剩下躺在不远处的尸体了。”
或许是我的错觉，祂的声音里带着些悲伤。
我：“考虑到你每次少说也得睡好几百年，等你醒来我估计连骨头都烂完了，用不着劳烦你埋尸。”
灵：“……”
祂叹了口气，目光缥缈，仿佛在透着我看其他人：“那也不好。如果我见不到，我会忍不住去找你的，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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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妖族不同，人族没有妖根，无法吸纳灵气，原本是不能修炼的。
但我和祂研究了许久，居然硬生生从妖族的修炼手段中摸索出一套人类勉强能用的修炼方式。
祂在我身上找出了一个特殊的部分，经过试验，它能够代替妖根吸纳灵气，让人类修炼。我们为它取名灵根。
但和妖族都有妖根不同，祂告诉我，只有少部分人类有灵根。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非常不甘。
我问祂：“难道人类就一定比不上妖吗？”
祂一边按着自己的腿一边回我：“就修炼这件事上，是的。人类的未来又不在修炼，我让你学这个是为了让你活久点，又不是让你去振兴人类的。”
忘了说，祂为了方便研究，化身成了人类，但还不太习惯双腿，天天平地摔。
我第一次看到祂的人身的时候，忍不住好奇过：“您……还可以变成人类？”
其实我想问祂是女的还是男的，但一想到上次祂把人类和猿猴混为一谈，这么问我可能还需要跟祂解释什么是女什么是男，话到嘴边我又放弃了。
“当然了。我可以化身成任何种族任何性别。”
祂朝我吐吐舌头，“我即无相，我即万相。”
“一般来说，哪个种族正处于统治地位，我就会化身成什么样子，这样比较方便。或者变成供奉我的种族的模样，这样更有亲和力。”
祂补充道，又有些感伤似的，“唉……我上次醒着的时候，娲蛇族还在供奉我呢，现在都没了。”
我知道娲蛇族，在这座神庙之中有许多古籍，在灵的帮助下我早就已经学会古文字，从古籍中得知了许多妖类。记载中，娲蛇族是一族显贵大妖，曾经是妖族的共主。只是听灵的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族灭亡了。
但祂明显不欲多说，只是让我继续努力修炼。
在修炼途中，我意外地发现自己其实很有修炼天赋，甚至其实在我尚懵懂时，就已经在不自觉地模仿妖族修炼了，所以才会跑得格外快。
在二十岁的时候，我终于进入了练气期。
这意味着我真正入门了。
从前我只能看着妖族使用的法术，如今我也可以用了！
我一时兴奋，想起从前为奴的屈辱，第一反应是下山报仇。
这几年我从来没想过下山，一是我在山下没什么牵挂，毕竟作为奴隶，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人，而为了不泄露出逃计划，我也没有朋友；二是山下全是妖，我一个没有自保之力的人族只会被拉去当奴隶。
灵见我格外兴奋，没怎么阻止，用奇怪的眼神地看了我几眼，最后给了我一块鳞片，让我玩够了想回来的时候就捏碎。
事后我知道了，那个奇怪的眼神叫幸灾乐祸。
我还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连一个平常的妖族仆役都没打过。
但我救下了一个小奴隶。
我紧紧抱着这个刚被鞭笞过的小奴隶，在鞭子再次挥下来之前，捏碎了鳞片。
万幸，我成功把他也带回去了。
灵这时是半人半蛇的模样，祂正在烤当康肉，看到我满身狼狈，刚想嘲笑我，就看到了我怀里的小奴隶。
灵：？
我向祂大概描述了一下自己的经历，并表示想要收养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明显被灵的蛇尾吓到了，他惊恐地缩在了我的怀里，全身都颤抖着。
但灵好像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玩，故意用蛇尾去勾这孩子。
结果把这孩子吓晕了。
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总之，先把他收留下来吧。”
于是，他变成了我的二师弟，史大强。
我和大强都是没有名字的奴隶，之前山上只有我和灵两个人，相互都是“你”来“你”去，倒也没什么必要取名字，但现在多了一个人，取名就有必要了。
姓是我们随便拿了本书，闭上眼睛乱翻，随便找个字充数的，名字却是灵取的，祂说这是当师尊该做的。
祂问我们对名字有什么想法，二师弟说他想要个强大的名字，于是他就叫了大强。
我：“……”
看着灵和史大强师弟开心的小脸蛋，我实在是说不出打击他们的话，只好绝望地表示只要不叫我二强三强什么的就好。
我的运气还行，灵刚学了个人类的成语“掌上明珠”，所以我就叫了章明珠。
之后我们一起修行，我在几年之内迅速突破筑基，而二师弟虽然有灵根，却一直卡在练气。
我教他：“修炼的时候心态很重要，要保持心情平和，剥离掉情绪，无恨无怒，无悲无喜。”
他却迷茫地说：“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感觉不对啊？”
很久之后我们才知道，妖族天生就会就能修炼，而人还需要特殊的契机才行，不同的契机会让我们进入不同的“道”。
我修的道被称为无情道，而他走的道，被称为苍生道。
他修炼进展缓慢，我金丹期大圆满时，他才堪堪筑基。
但他非常喜欢下山。
灵偷偷跟我抱怨祂的尾巴都快秃了。
我很好奇，他到底在山下干嘛。
金丹期的我已经有领主级的实力了，因此我没和灵说就偷偷跟踪了二师弟。
许久没有下山了，我震惊地发现那块妖族领主的领地居然已经被人类占领。
而我的二师弟，他在向有灵根的人类奴隶教导修炼功法。
诧异之余我决定帮助他。
他非常高兴。
我想要回山一趟，向灵说明情况，却被师弟拦住了。
他神情凝重，让我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灵。
“为什么？”
“师姐，你不觉得师尊祂……其实并不想要拯救人类吗？我无法确定祂的态度，如果祂得知此事，阻止我们怎么办？”
“你觉得这种事能瞒很久吗？只要祂下山来找我们就全暴露了。”
我能看出来，师弟其实一直对师尊隐隐有着恐惧与排斥，“我不知道祂对你这件事什么看法，但我知道祂肯定不喜欢我们有事瞒着祂。”
我强行带着他回了山上。
……我没料到的是，灵居然真的大发雷霆。
我本来还指望着祂也加入我们。
祂说：“我教你们修行，不是为了让你们出去惹是生非的！”
“这本就不是属于人类的本事，肆意传播只会自食恶果！”
“这不是惹是生非！”
师弟异常激动，“什么恶果？你看不到吗？多少人被鞭子抽断了脊骨！多少人又被活生生剥下人皮，只为了制一面鼓！这才是恶果！你独居仙山，可曾低头看过人间？！我要拯救他们！我要拯救苍生！”
“呵。”
灵冷笑一声，缓缓化出蛇尾，“苍生？”
“什么是苍生？你觉得剥下人皮是残忍，那么剥下牛皮为何就不残忍？奴隶被鞭子抽断脊骨……”
祂轻轻一瞥师弟腰间的骨鞭，我们突然就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着我们跪了下来。
“那你们杀掉妖族领主之后，不也把牠的脊骨剥了下来吗？”
祂站在我们面前，眉眼冷漠恍若初见时的神像：“你所谓的苍生，也仅仅代指人类。如果你能直白地告诉我你想要灭掉妖族，想让人类站上如今妖族的地位，我还高看你一眼，可惜——”
“拯救苍生？可笑，你只不过是获得了一点点力量，就妄图染指权力了而已。”
“史、大、强。”
第39章 虚冥真人（3）
仿佛是为了应和祂的愤怒，所有的鲜花剎那间枯萎，凋零成灰，只余荆棘满地。神庙也转瞬破败，仿佛弹指一挥间过了千年。连天色也黑了下来，乌云密布，宛如深夜。
老实说我有点被惊到了。
我知道祂被妖族尊为神明一定有理由，但我没想到这个理由这么强悍。
灵以往在生活常识和自理能力上的匮乏令我低估了祂的实力，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走路天天平地摔的家伙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呼风唤雨。
但出乎意料的，我并不害怕。
也许是因为我已经和祂一起在山上生活二十年，知道祂不会真的对我们怎样，也许仅仅是因为我修了无情道，丧失了害怕的能力。
总之，我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是对祂深深磕了一个头：“师尊，无论如何，我们毕竟是人类。”
师弟不说话了，他咬着牙，一脸不服气，但也把头磕了下去。
祂不作声，我也不好把头抬起来。
过了很久，我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祂离开了。
师弟忍不住了，小声问我：“咱们能不能赶紧起来然后跑了？”
我没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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