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显灵了!”
“……”
我眼看着人群狂热之态,宣判了郎中的结局:
“许三,造谣生事,动摇军心,原应砍头祭旗,然神明开恩,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拉下去重责十五大棍!”
一阵喧闹后,大戏终于结束。
没有人质疑这场神迹。
只有师弟在前一晚布置现场时怀疑道:“为什么祂干这种事这么熟练?”
结果被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的灵接了茬:“你猜我以前被供奉的时候是在干嘛?”
师弟难以置信:“你一直就靠这种手段愚弄信众吗?我还以为你至少会真的为了信众实现祈愿!”
灵“咔嚓”咬了一大口贡果,翻了个白眼:“要是我真的回应信众,你们两个,连带着外面那一群人现在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拜托,别忘了我是妖族的神诶。”
师弟:“……”
“再说了,”
灵把贡果啃得只剩下一个核,又随手召来火焰把核给烧了,“只要事情圆满解决不就好啦。”
只要事情圆满解决就好。
只是,事情真的圆满解决了吗?
我看着神像下日益增加的信众,终究心头不安。
没多久灵就带着三师妹和四师弟回山上去了,仿佛祂是专程为了帮我们的忙来的。
我们在这片领地中修整了数年,虽然并未完全恢复,但这片领地实属穷乡僻壤,哪怕我们研制出了辟谷丹,也几乎快养不活这么一大群人了。
连偶尔来“降下神谕”的灵都察觉到了,祂默默把刚结成金丹的三师妹和四师弟带进了队伍,甚至给四师弟取名“武穹韧”。
我:“……”
我们这师姐弟四个,唯一一个拥有正经点的名字的人居然只有三师妹微生雾。
连“雾”这个名字都还是三师妹从“雨雾霜雪”里自己挑的一个。
……虽然不知道二师弟以后会不会有孩子,但如果真的有,一定不能让灵去取名。
如此征战了几年,我们打到了一块新领地。
这块领地格外难以突破,因为这片领地上的狐妖领主对奴隶很好——虽然只是不会动辄鞭打奴隶,不会对奴隶施以残酷的刑罚只为取乐,会按时为奴隶们提供粗劣但足以果腹的饭食与破旧但足以御寒的衣物。
但相比其他领地的奴隶来说,他们真的过得很好了。
而我们一向是通过先向领地内的奴隶们传授功法,再里应外合的方法得到领地的。
可这片领地上的奴隶们却拒绝合作。
对他们来说,维持现状至少自己还能活命,而且通过对比其他奴隶自己的生活似乎还不错,他们很感谢自己的主人,并不想背叛,甚至担心我们毁了他们的生活。
那位狐妖领主甚至差点让一些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背叛,逼得我们再次“施展神迹”。
但这次神迹的威力超乎我的想象,那位赤焰火狐领主竟然直接投降了。
在它看到灵的第一眼。
它的表情无比痛恨,但立刻被无边的恐惧覆盖。
灵只是百无聊赖地瞥了它一眼,它甚至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一次意料之外的胜利。
这是第一个被活捉的妖族领主,本应该当众处死。
但灵说祂要把赤焰火狐一族带走。
“为什么?!”
师弟大怒,“妖族都应该受死!”
灵显然没有跟他商量的意思,只是通知我们一声而已。
祂直接来了一场神迹,好在祂多少顾及了我们的处境,只是令赤焰火狐一族在火光中消失了,我们还能够勉强说是把赤焰火狐一族烧死了。
事后,师弟再次单方面和灵关系破裂,并随着祂带走的妖族越来越多而关系越发恶劣。
而比起妖族,此时我更担心另外的事。
人族已经逐渐陷于对灵的狂热中,我每天都能看到许多人朝着灵的神像叩拜,他们曾经被妖族压迫,收缴所有劳动成果,此刻却将辛苦得来的银钱灵石悉数供奉给神明,俨然已经依附于信仰,我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
如果是对,那人族脱离了妖族又开始依赖于神明,同奴隶又有什么分别?我一开始希望让人族独立的初心便显得那么可笑。
可如果说这是错的,这种情况又的确提高了队伍的凝聚力,为了虚无缥缈的神明垂青,所有人都那么努力。
我有些迷茫,决定和灵谈谈。
我捏碎了多年前被金丹炸碎剩下的半块鳞片,回到了多年未见的神庙。
这里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我看向神庙。
似乎……没有那么灰扑扑了?
我没想太多,去神庙里找灵,却没看到祂。
倒是在花丛里看到了三师妹和四师弟正和三只赤焰火狐玩。
一只稍大些的正被三师妹抱在怀里拿着小瓶子喂奶,四师弟正带着两只小狐狸玩。
三师妹看到了我,问:“师姐,你来干什么?”
“我找师尊。”
……然后我看到三师妹怀里眯着眼睛喝奶的狐狸睁开了眼睛,口吐人言:“找我干嘛?”
我:“……?!”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灵换回了人身,只是还留着狐耳和狐尾。
还一摇一摇的,看起来很好揉的样子。
我摇摇头,甩掉这荒谬的想法。
“你要干嘛呀?倒是说话啊!”
灵叼着奶瓶问。
我没忍住,指了指那个过于显眼的奶瓶:“您这是在……?”
“扮家家酒啊。”
祂晃了晃奶瓶,“阿雾扮爹,小武当娘,我就是孩子咯。”
“……您真是富有童真。”
我叹了口气,问起正事。
“您……与赤焰火狐是旧识?”
“勉强算得上吧。”
灵挠了挠头,“我以前杀它全家的时候跟它见过一面。”
我:“哦,原来是杀它全家的时候见过……”
我:“???!!!!!!”
我:“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听清楚……”
“严格来说也不是全家,我没杀孩子。”
我:……
这是重点吗?!
“因为它的全家就是把我的小祭司杀掉的妖哦。当时贵族们像如今的赤焰火狐一样引诱奴隶们,所以奴隶们叛变了。不过所有贵族和奴隶的结局都一样,被我拿来当花肥了。”
灵平静地抚着身边的花儿,淡淡道:“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当时我不想迁怒孩子,现在也不想找茬,只是突然觉得那时候见过我的妖也是杀一个少一个了,所以想留它们一命。”
我望着妖艳的花丛止不住地惊骇,只觉足间一股凉气。
灵看着我,幽幽道:“所以你是为了什么才会来看望我这个孤寡空巢邪神呢?”
腿上传来毛绒绒的触感,是灵的狐尾缠住了我。
“只是为了赤焰火狐?还是……觉得神权太大了,让你忌惮了?”
第41章 虚冥真人(完)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向灵:“弟子只是……有些不解。”
我朝祂说明了如今的情况。
“弟子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做才对。”
“这有什么的。我问你,你想要什么?”
灵眨了眨那双狐狸竖瞳,“如果你想带领人类从妖族手中抢到更多资源,那保持现状就是对。如果你想让人类摆脱对我的崇拜,那你直接让我‘死’,就是对啊。”
“反正,也不过是表演一场仙人坐化的神迹罢了。”
“这……”
真是简单粗暴。
“不好吗?”
灵的尾巴在我脚踝边扫了扫,“饿了就吃饭,渴了就喝水,不高兴了就揉狐狸崽崽。世上事,原就如此简单啊。”
最后,我选择把灵的耳朵和尾巴揉得乱七八糟。
回去后,我任由灵的信徒越来越多,直到两百年后,妖族与魔族两败俱伤,人族趁机同妖族签订条约,共同将魔族封印于魔界,从此划分地界,人妖两界井水不犯河水。
自此,人族终于不再是妖族的奴隶。
人族稳定下来后,对灵的信仰变得无用起来,灵顺势演出了坐化的假象。
人族一时间陷入绝望。
为了重建人族的信心,我和师妹师弟们一同建立起灵衍宗来维护人界的秩序,灵的身份转变成了突破化神期的大师兄,而我变成了祂的二师妹虚冥真人,曾经的妖族禁地也变成了灵衍峰。
仙人第二位弟子的位置就此被我顶替,因为史大强不肯加入灵衍宗。
哦,应该叫萧君泽了。
他意外救了近期新兴的萧家的大小姐,二人一见钟情,他以散修身份入赘萧家,灵允许了萧小姐一人得知祂的身份。
萧家夫妇认为人类的秩序应该由人类维护,准备组建仙盟,从此萧君泽彻底脱离师门。
我控制着灵衍宗,逐渐将人界权力让渡于仙盟。
但我也不敢完全放心仙盟,毕竟仙盟也不完全处于萧家夫妇的掌控之中,于是我在灵衍宗特产通讯仪的核心中加入了特殊的灵力,可以监控所有通讯仪。
外人绝对无法察觉,因为特殊之处在于这是灵的力量。
这期间,灵又给我收了一个师弟,取名罗小蛮。
的确是给我收的,因为平时罗小蛮的功课什么的全是我来负责的。
灵这家伙一点不负责任,高兴的时候把小蛮带着玩一玩,烦了就把孩子丢给我,自己再到处去给我惹些不大不小的事。
比如乱写同人文。
天知道我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公务,想看点话本放松一下自己,结果发现一篇自己和罗小蛮爱恨交织狗血淋头缠绵悱恻的除了名字根本看不出来是我和他的话本,最后想暴揍作者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师尊写的这东西的时候有多么无力与绝望。
一查,发现灵是个拉郎配的老惯犯了。
和深受其害的师弟师妹们一商量,我们把灵的通讯仪账号给禁了。
不料祂觉得无聊,竟然自己下山去玩了。
原来祂可以随便下山,亏我从前一直以为祂受天道禁锢,不能长时间留在山下呢。
祂下山玩了几十年,期间与我唯一的联系就是一月一寄的账单。
也不知道祂到底在山下干什么,欠款是越来越多,祂甚至欲盖弥彰玩起了用花瓣代替数额的把戏,一片花瓣代表欠了一万灵石,次次夹几片花瓣寄给我,装得多风雅似的,只可怜我看到花就害怕。
直到魔界封印第一次松动。
当初人妖合作,共同将魔界割裂,唯一的通道被灵亲自封印在灵衍秘境中,由灵衍宗看管。
众所周知灵衍秘境入口离灵衍宗非常近,但其实灵衍峰峰顶有传送阵可以直通灵衍秘境核心——独木森林。
但灵衍峰只有灵和祂的现任亲传弟子能随意进出,所以我们师姐弟几个一直是轮流去独木森林巡查的。
不过我们巡查的除了封印,还有灵身上那颗蛋,或者说,是果子。
灵下山之前把果子挂在了树枝上,并让森林中的所有灵兽搬离这里,但有相当一部分灵兽不愿听从祂的话,灵也不强求。
神奇的是,一接触树枝,果子就和树枝连在了一起,仿佛原本就长在树上一样。
灵叮嘱我们,如果看到果子有破裂的迹象,就一定要放飞祂留下的青鸟。
果子疯狂地吸收着独木森林的灵力,每次巡查我都能感受到独木森林越发衰败了,连留在森林里的灵兽也逐渐变得奇怪。
一次,我巡查时察觉到了有丝丝缕缕魔气正从封印中飘散出来,但以我的力量无法修复通道封印,只好写了张纸条绑在青鸟腿上,随后把鸟儿放飞了。
很快,我就收到了灵的回信,让我带足灵石去一处地方参加什么鉴芳会,说去那儿就能把祂带回来。
我只好下山。
但这事被罗小蛮知道了。
因为灵经常带他玩,他还挺喜欢灵,闹着要下山跟我一起接灵回来。
哎,明明都到了及冠之年,还跟个小孩子一样撒泼打滚。
我拗不过他,带着他下了山。
——我不该带他下来的。
坐在鉴芳会现场的我懊悔不已。
无他,因为此处是青楼。
青、楼。
而所谓的鉴芳会,鉴的是什么芳更不必多说。
为了行事方便,我换上男装,和罗小蛮坐在二楼包间。
罗小蛮面红耳赤地看着台上姑娘们的表演,而我则尝着这儿的糕点,心里一边不可置信,一边又忍不住怀疑灵不会拿灵石真是为了闝倡吧。
事实证明,我错了。
祂比我想的还离谱。
楼下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我一看,原来是花魁出场了。
这位花魁倒真是特别,她面覆轻绡,身着十二重纱裙,赤足踏上三尺高的莲花铜台,足踝金铃压住满堂喧哗,九枝灯将她的影子投在云母屏上,竟让我恍若看到祭祀的神女自壁画中苏醒。
眼熟,这舞步真是太眼熟了!
片刻后,我嘴里的糕点差点掉到地上。
那就是祭祀之舞啊!!
我曾在神庙中的古籍中看到过,以往妖族祭祀神明,就跳过这种舞!
这下面的人居然是……!!
我被糕点呛得直咳嗽,罗小蛮替我拍背顺气,还不忘来一句:“原来化神期了也会被呛到啊……”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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