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目前, 根据他们获知的情报,闯进罗浮的丰饶民一共分为两拨,一拨在位高权重的龙师授意下秘密潜入,一拨则是大张旗鼓的偷渡进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被云骑军关进幽囚狱,等待时机。
而前一拨人员的主动暴露,反而使得罗浮众人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全力搜查伪装身份的嫌疑人员,放松了对幽囚狱这帮阶下囚的戒备。
这也直接导致它们在今日得以一举突破牢笼,解救出关押在最底层的步离人战首。
外界正在举办一场热闹非凡的万邦赛事,吸引了全银河的关注,如果真的让孽物们的计划得逞,必然将会对罗浮、乃至整个仙舟联盟造成民生、舆论等各方面的重创。
该死的……
先不提远的,眼下她的妹妹寒鸦正在陪同彦卿和云璃在上层审问重犯,置身于阴谋漩涡的最中心。
雪衣强迫自己不要多想,现在最为至关紧要的应当是在敌人手下尽全力保住两位外宾的珍贵性命。她死不死倒是无所谓,反正最后也不会身死魂灭,判官早已习惯了更换躯壳,不知疲倦地作战。
但是……以地府的死人之躯,保护阳世的活人安宁,谈何容易?
她定下心神,呵斥道:
“孽物,有吾在此,休想靠近!”
呼雷挪动如同小山般的庞大身躯,十王司偃偶的那点口头威胁在他眼中还不比三岁大的狼崽,选择无视,隔着有形体似的绿色空气,和她身后的两个活人坦然对视。
步离人没有文明社会进化出来的繁文缛节,直接了当的开口道: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有死心……可悲的仙舟人,你们的努力似乎并没有为你们博得一个好结局,反而亲手释放了你们此世最为憎恶的仇敌。”
椒丘呼吸一窒,滚滚落下的细密汗珠打湿了粉色的鬓角。
在狼毒气息的压迫下,饶是事先服用了预防丹药,他的大腿仍旧止不住地发颤,只有暗暗咬住了舌尖,通过痛感和蔓延开来的铁锈味才能堪堪维持住理智。
机敏如他,很快察觉到了呼雷此番举动的真正目的。
对方没有仗着实力差距,一上来就撕破他们的喉咙,无非是要从他们这里榨取关于外界的情报,然后再处理掉他们。
对面耸立着的,不是一头只知杀戮的野蛮巨兽,而是凭借其狡诈和残忍,布置陷阱杀害无数狐人、令仙舟人恨之入骨的步离人首领。
“雪衣,阮·梅女士,我们……”
呼雷打断了他的低语,冷嘲道:
“狐人,你的脑子里正在想些什么?让我猜猜,在你强装镇定的外表下,你是想依靠你的聪明才智从狼的视线范围里逃脱,还是依靠那个不堪一击的木疙瘩妄图折断我的利爪?”
“大言不惭。”
雪衣拉紧十王司用于拘押的锁链,昂首回敬道。
他们被堵在了墙角,想要从这里逃上楼梯口,大概需要半分钟的时间。也就是说,自己需要和呼雷纠缠一分钟之久,才能为两人夺得一线生机。
从来不畏死亡的判官正要作势冲上去,偃偶的一处关节处却突然被背后一只芊芊玉手捏住,轻轻一拧,瞬间消弭了她的物理意图。
仙舟引以为傲的金人偃偶技术,在天才的眼中,就像是赤身裸体一般,只需几眼便可窥出其中奥秘。
“阮·梅女士?你这是……”
雪衣满眼不解。
阮·梅将一根食指置于唇间,冲她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示意接下来的交涉场合托给她便好。
而这时,呼雷才注意到了那个穿着素雅旗袍、气质温婉的女人。
通过三人之间的互动,主次尊卑关系立显。
从经历突变到罪犯越狱,对方自始至终安静得仿佛一块冰,眼眸深不见底,她的身上太干净了,连一朵血点都未曾染上,好似全然超脱于这一地血腥狼藉之外。
战首没有从对方身上嗅到丝毫惊恐的气息,就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都没有。
他不由得在心中提高了警惕。
“你是仙舟人?不,不对。妖弓的走狗素来视我为大敌,恨不得将我除之而后快,你却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所以,你不是仙舟人。”
狡诈的孽物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试探道。
阮·梅并未给出正面回应,转而不冷不热的叙述道:
“步离人的战首,七百年来不吃不喝、却仍不死不灭的恶兽……罗浮的两大丰饶奇迹,除了建木之外,便是你。我对你的生命形态很感兴趣,元帅也欣然同意了我的实验申请。但没想到,我能撞上这么一出好戏。”
椒丘在经历一开始的慌乱后也马上恢复了冷静,心中琢磨着阮·梅女士的话外弦音,也随之撑起了脊背,高声说:
“呼雷,这位是【天才俱乐部】81席的阮·梅女士,与联盟平起平坐的合作者。你们步离人长期厮杀在边缘的战场丛林,该不会对辽阔的星海一无所知吧?”
“狐人,不要小瞧了狼群,我们并非你们想象得那么孤陋寡闻。”
他忽然大笑起来,布满狰狞刀痕的胸膛也因笑声而剧烈震动,回荡在空旷的牢狱间:
“所以,她是你们搬来的救兵,因为仙舟已经拿我毫无办法,你们不知道如何杀死我,如何研究我,你们对我也同样一无所知……是吗?”
椒丘双眉紧锁,暗道,这头狡猾的恶狼,果然不好忽悠。
关押在笼子里的狼和狗没有区别,他一开始的打算是使用周旋之法将呼雷拖在最底层,等候幽囚狱判官们平息叛乱,再一齐镇压对方。
然而,呼雷等待脱困的这一天已经等待了700多年,怎会如此轻易善罢甘休?
况且……
“这些崽子和畜生的生肉活血里,包含了一股令我血脉涌动的力量,比起月狂更甚。”
他握紧狼爪,杀戮的欲望在脑海中翻涌,迫切的渴望一场战斗或一场屠杀,来为他的破匣之日献祭庆祝。
消息闭塞的战首固然不知其中原因,但椒丘和阮·梅却是心知肚明——这些丰饶孽物在进幽囚狱之前便事先吃下了龙师研发的【血狂蚀心丹】,而根据涛然的供词,他在毒丹的研发过程中竟大胆地添加了新生的建木之枝。
实力弱小者吃下后,虽会迎来短暂的实力增强,但随着时间推移,便会逐渐承受不起强劲的药力,肉身自爆而亡。
但对于呼雷这等优质的丰饶容器来说,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丝毫不适,心脏的跳动反而更强而有力,与监狱之外,那一处盘根错节的建木根系渐而合拍。
砰砰,砰砰。
建木在遥遥呼唤长生主麾下的子民,就像当年呼唤造翼者的故土【穹桑】。
如果不想被仙舟再次镇压,丧失身为狩猎者的自由……背靠建木,是他目前唯一的生路。
猩红的兽瞳一转,盯紧了全场最给他压力的天才。
对方的视线在他的脖颈和胸膛处打转,就像在盯着手术床上的一件死物,考虑着从哪里最好下刀,剖开他的骨骼肌理,然后掏出里面跳动的鲜红心脏,放在掌心细细打量。
一股久违的危机感升上心头,呼雷舔了舔锋利的兽牙,看似笨重的身躯却有着常人难以匹敌的速度,他忽地如饿狼般扑了上来,直抓要害!
雪衣第一个迎了上去,矫健灵活的身影对上了可怖硕大的狼爪。
“呼雷,付诛罢!”
阮·梅叹了口气,怀中浮现出一把阮,淡淡梅香悄然弥漫,缭绕于众人之间,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阴邪不安。
椒丘深知以天才的后手储备,这把乐器必然不会简单。
这一次,他可以在实验室之外一睹遍智天君手下天才的卓越风采了吗?
阮·梅瞥了他一眼,指间微动,琴弦震颤,奏出一阵委婉动听的和音。
“我此番动身前往罗浮,所带之物不多,可用于战斗者寥寥……这阮,姑且算是其中一件。”
雪衣硬生生挨了呼雷一掌,宛如秋风扫落叶般连连后退,但神奇的是,她的这具破旧身躯居然没有直接损坏。
……自己似乎变得更强了。
她惊诧地看向一旁助战的天才,而后又迅速投入到激烈紧张的战斗中。
阮·梅又是轻轻一拨。
生物学家保持着微笑,无意感慨道:“有些花瓣终将飘落,但在他们化作泥土的那一刹那,仍带有暖流余温。珍惜与背弃,皆是生命的选择……雪衣,你觉得呢?”
偃偶似有触动,沉默不语,胳膊一伸,大力挥出破魔锥,有如一把势如破竹的钻心之箭,直接将呼雷震得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有趣!虽然你身上没有分毫活气,但这般对决,倒也唤起了我当年的战场回忆……”
呼雷又一拳将判官砸入地面——雪衣固然被天才强化了,但二者仍有着无法弥补的实力差距。
在雪衣全力以赴的情况下,顶多能拖到三分钟。
阮·梅却还是不慌不忙:“椒丘,你还记得我在路上和你说的那些话吗?”
“您和我提到了血狂蚀心丹的药理成分……”
智力超群的天才意有所指道:“血狂蚀心丹……蚀心蚀心,心乃本体,一旦蚀化,生灵也就步入一场无法逆转的旅程……是个好名字,言简意赅。”
椒丘下意识看向了呼雷的心口处,这番拗口的谜语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送分题。
“原来如此……”
呼雷将碍事碍眼的木疙瘩直接打碎,闻言,深深呼出了一口浊气,转头看向他们,眼底晦暗不定。
“这便是天才吗?不过几个照面……”
他不再言语,并未浪费时间,朝着二人丢去几把地上残留的兵刃利剑,而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牢房的最底层。
椒丘迅速躲开战首不走心的一波攻击,他现在已经知道步离人确实可以入药,心情要多急切有多急切,恨不得当场生出三头六臂把狼抓了炖进火锅里。
“他要往哪里跑?”
阮·梅低头检查完了雪衣的生命状态,漫不经心地回答:
“建木,鳞渊境的建木玄根。在举目皆敌的仙舟,接受丰饶赐福的生物唯一的依仗,只可能是药师赋予的恩赐。”
第193章 演武风云录(八)
“哟, 这不是云骑军的大明星,彦卿骁卫吗?替我向景元将军问好——演武仪典的进展顺利吗?丹鼎司近况如何?持明是否未曾对将军府关押我的决议提出尖锐的质疑?”
隔着一层仅能透气的坚固牢门,涛然说话专门挑着痛处戳, 阴阳怪气道。
作为一切阴谋的始作俑者,他难道还不清楚这三问的答案吗?
云璃最先沉不住气,挥了挥拳头,怒骂道:
“你这老头子坏的很!要不是有这破门护着你,我先把你打一顿再问话!”
她这些天为了完成爷爷的嘱托, 风雨无阻地跟着云骑骁卫跑上跑下,每晚累得回到客栈粘床就睡,罗浮的小吃美食没品鉴完,比赛也没来得及看, 自己活像是罗浮云骑外包的打工小妞……而这一切的一切, 全都拜龙师所赐!
涛然也不忘对她嘲讽道:“哦?你想必就是烛渊将军的孙女了。丫头年龄不大, 脾,脾气倒不小!我一个将死之人, 居然还能请得动二位屈尊幽囚狱与窝坐班……哈哈哈哈哈……看来我也不龟……不亏!”
彦卿先安抚了一下炸毛的同伴,冷静回敬道:
“让您失望了, 将军一切皆好, 罗浮太平无事, 而您留下的祸害,对症之法近在眼前。长老如今还是不要急着搬弄是非, 先操心操心自己当前的处境吧。”
云璃按耐住了把人揪出来打一顿的想法, 眨了眨眼,突然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乐子:
“你说起话来怎么有些口齿不清?就这个连谛听都不如的表达水平, 怎么当上龙师长老的?”
一提起这个,涛然神情一僵, 刚想动怒,结果扯动了红肿未消的腮帮子,疼得老泪一飙。
“窝不用你们管!我身上受的这些伤,还不都是因为……!”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没声了,缩头缩脑地左右看了看,神态活像是染上了不小的ptsd。
云璃心神一松,只觉得万分解气,对着带路的十王司判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寒鸦姐姐,你们对他动了刑?不如现在就告诉我,让我学学你们罗浮判官的本事呗?”
彦卿也点头附和:“长老犯下十恶不赦的重罪,如今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判官应该多有留手。”
寒鸦的面色闪过一丝复杂,默默纠正道:
“其实……我们从未对他进行逼迫,长老身上的伤势,都是他的狱友打的。”
“……狱友?”
两个小朋友对视了一眼,显然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奇葩的故事。
寒鸦显然知道些内情,握拳抵唇咳了一声,顶着眼底的浓重乌青,低头和他们聊起了八卦:
“就在前几日,涛然隔壁的牢房犯人似乎和长老发生了争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牢房年久失修,亦或者是隔壁的犯人找到了开锁的办法,当即破门而出。”
“……然后,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长老被打的半身不遂,掉了八颗牙,龙鳞拔得干干净净,我们差点以为是有人私下对他行了持明族内部的褪鳞之术……好在长老并未横死当场,剩下了最后一口气。”
云璃嗤笑道:“活该,就他那么欠的嘴,换我来,得用老铁把他的牙全部敲掉……好吧好吧,我就随便一说,老铁,别生气,我怎么可能会用你碰他的牙齿。”
话唠判官在工作之外的场合一念叨就停不下来了,紧接着讲起了这件事的后续:
“后来我们找工造司的匠人来修补牢房,二位知道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吗?那个突破牢门但站在原地并没有选择逃跑的犯人竟然对着工造司的工匠提出了一长串批评整改建议,偏偏他说的每一条都有用字字在理,那个匠人完事之后恍惚着离开了,我听见他在临走前还嘀咕着要不要自己也犯个罪让十王司把自己关进来然后监狱里发奋图强进修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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