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小姐,请您说慢点,彦卿有点听不过来……”
朱明的匠人抬首望了望四周,从专业人士的视角提出了评价:
“这监狱的设计确实不错,从设计者的初衷来看,应该很能阻拦罪犯脱离的脚步。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也想转悠一圈。”
整个事件中的唯一受害者长老:“……诸位聊得真开心,当我不存在吗?”
寒鸦目不斜视:“不过由于涛然是亟待审讯的重犯,所以我们没有调换他的隔壁狱友,以便对他起更好的震慑作用。”
越狱事件的另一个主角就在不远处的牢房里,自从他们来到这里后就一直默不作声,也看不清牢房内部的状况。云璃踮着脚,好奇地想要凑过去瞧瞧那人是何方神圣,却被彦卿拉了回来。
“我们还有正事要办的,云璃小姐。”
“知道啦,我这不是想和人交流交流经验吗,说不定他也是工造司出身的呢!”
无人回应,只有少女俏皮活泼的声线回荡在森石铁壁之间,他们身处的楼层关满了罪犯,但周围似乎静的有些出奇。
彦卿展开密报,眼神瞬间变得锋利,对着狱门内的持明重犯质问道:
“龙师涛然,我们查到你不仅涉嫌沾染寿瘟祸祖的力量,试图研发不死禁忌,甚至还有所联络博识学会的学士辅助你的罪恶实验,欺上瞒下,内外勾结……你可认罪?”
“没想到,你们两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竟然能查我的底布……地步。”
涛然阴笑了两声,又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面色一阵扭曲。
“学会那些人对琥珀王都不怎么敬畏,更何况是丰饶星神?想拉他们入伙,我只需要抛出几个钩子……嘶……他们就咬上钩了。”
彦卿捏紧拳头,上前一步怒斥道:
“那你呢,你难道对帝弓司命、对六司中枢、对罗浮百姓,对你的族人……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吗?”
“果然还是小娃娃脾性,大人的世界只讲利益,何来感情?”
他像是挤牙膏一样,彦卿问一点儿,他挤出来一点儿,不慌不忙,似乎在有意拖延着时间。
作为长期位居幕后的掌权者,他肚子里的秘密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也正是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断定了罗浮不敢轻易杀他。
不过……隔壁的那家伙,是真抱着杀死他的想法来的。
回想起那时的拔鳞之痛,森森血肉裸露在外,遭受地面的粗砂砾石摩擦,仿佛有无形的炼狱之火在燃烧……
涛然的眼中闪过一抹实质化的恐惧后怕。
那张地狱归来的恶鬼似的染血面容……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从来未曾忘记!
那个时候,他的老脸被一个外族人按进了最低微的尘土里,然而,就在他即将窒息毙命的前一秒,星核猎手却突然止住了动作,转而掐住他的脖子,深沉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震荡,一点一点他割断名为理智的弦:
“你以为你们持明的罪孽能在死后一笔勾销吗?你错了,饮月也错了……你还不配死亡,我允许你再多活些时日,让你见证,何为世间最痛苦无疑的酷刑诅咒……”
正因为这句话,涛然最终活了下来,但也终日战战兢兢,惶恐度日。
“所以,博识学会的涉案人员,名单大致就在这几个人里面吧?”
彦卿圈定了一个范围,按照常规操作,接下来就要禀报给将军,而后罗浮与学会展开交涉,让他们将罪犯移交给幽囚狱。
他暗忖道:但将军近日忙着不可开交,在持明内部斡旋,查看建木动静,关注演武仪典的赛程进度……一刻也不得闲。
“说实话,我不太想去麻烦将军。”
“那你再想出个法子来?”
他冥思苦想了一阵,突然眼睛一亮:
“确实还有一个办法,我可以去找老师帮忙联系学会。”
“老师?就是你经常挂在嘴边的开拓者?他和博识学会难道有关系?”
云骑骁卫有些不确定地说:“老师他……似乎认了博识学会的一位颇负盛名的天才学者做义父,关系十分友好,经常在朋友圈里转发那位维里塔斯·拉帝奥教授的文章……额,虽然彦卿愚钝,一篇都没看懂过。”
寒鸦:“我也看过,比龙女大人开的药还要助眠。”
“总而言之,如果有他在我们这边,哪怕不需要将军府做牵头人,抓捕涉案人员一事应当也能大致解决。”
“没问题,幽囚狱不宜久留,彦卿大人,云璃小姐,可跟随我一同离开监狱后再做决断。”
“麻烦寒鸦姐姐带路……”
他们正要沿着原路返回大门,涛然捂着脸,在他们身后突然出声说:
“几位,你们该不会以为就能这么轻易的走掉了吧?”
云璃双手叉腰:“就凭你的那点儿三脚猫功夫,你难不成也想来个破门而出,把我们留下来?”
“我当然留不下你们,但拥挤的幽囚狱内,自有人可以留下你们的尸骨……”
他捋直了舌头,字正腔圆的威胁道。
彦卿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召唤出飞剑围绕在身侧。
“这种感觉……是地震?”
云璃也掏出了大剑,三人背靠背站立,警惕的仰头看向四周。
地动山摇,冥灯忽闪,原本幽静的环境顿时变得喧嚣起来,仿佛潘多拉魔盒在顷刻间打翻破裂,所有的邪恶,血腥,罪孽尖叫着蜂拥而出,在人世间踏上了疯狂的征服旅程。
寒鸦颤抖着声音说:“几百年来,幽囚狱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有一大批数量难以估摸的犯人集体越狱了。”
已经不需要他们再去猜测,从楼道里有如野马狂奔而出的丰饶孽群证实了他们最坏的猜想。
“嗷呜——”
“血,给我血……!”
面对此情此景,换作一般人已经双腿战战,转身逃离,而后就会被激发了狂性的丰饶孽物们撕碎殆尽。
但在场的三人是何许人也?
云璃长这么大就没怕过事儿,扛着一人多高的巨剑,扭头看了一眼云骑骁卫,不合时宜地提议道:
“彦卿小弟弟,上次的决斗并非出于我二人本意,但我知道你肯定也心痒痒。不如我们两个就趁着这个时机好好比一比,看谁杀的猎物最多,谁就有资格抱得爷爷的那把好剑归,如何?”
“求之不得。”
两个人互相抿嘴一笑,而后以身化剑,刺入敌群,切瓜砍菜般瞬间清空了一大片区域。
红蓝双色交织,飞剑和重剑齐舞,各有所长,默契无间。
寒鸦被扔在最后,连忙无奈地喊道:“二位小心!”
她看向明显知道些什么的涛然,冷声道:“幽囚狱的越狱,难道也是你的手笔?”
“寒鸦大人,您未免把我想的太神机妙算了些。我可不比你们所崇拜的那位神策将军,他一个人就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却得喊上几个外地来的榜首……帮手,才能得到今天这大快人心的一幕!”
龙师不顾伤口撕裂,仰着脑袋,得意洋洋地笑了出来。
“杀吧,就凭你们几个人的力量,就凭整个幽囚狱的警力……你们能杀得干净吗?”
寒鸦召唤出毛笔,沉声道:“在我死之前,我会先杀了你,不会让你逃狱的阴谋得逞。”
“杀了我?不不不,寒鸦大人,你们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抓紧时间逃跑,从他的爪牙下逃跑……”
寒鸦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如纸般失血凄惨。
“你们的最终目标,竟然是那头关押在最底下的恶兽……不,姐姐……”
坚固的地面开始疯狂震动,似乎在昭示着一个长期被封印的骇然大物正在以势不可挡的步伐破开一切阻碍,朝着大门出口狂袭而来!
她顾不上其他,急呼道:“彦卿大人,云璃小姐,我们快走!呼雷他脱困了!”
然而,已经迟了。
背后扎满尖刀的巨型狼形生物在孽物们的簇拥下爬上了这层楼,轰然跳到了他们的面前,直接震碎了地面,碎石飞溅。
“两个拦路的小鬼……也好,就拿你们的嫩骨头打打牙祭。”
呼雷略带僵硬地侧头,瞥向龙师所在的牢门:
“那边的,我听几个尚存理智的崽子说,就是你策划了这一切?哼,虎头蛇尾,粗糙有余……掺杂着一股仙舟人特有的诡诈味道,不过并无大碍。只要挣脱了强加的囚笼,破匣的狼群总会厮杀出一条足以昂首阔步的林径。”
涛然干笑两声,迫于局势不得不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和价值:
“恭迎战首大人,还请您为我解开桎梏,我接下来将会为你们指路打开通往各个洞天的大门,让尽可能多的丰饶子民前往外界,倾覆这座狂妄自大的船只。”
灼灼野浪扑面而来,彦卿微微睁大了眼睛,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如雷鸣战鼓般狂跳不止。
罗浮的监狱里……居然镇压着如此恐怖的野兽?
他从未听将军提过。
云骑骁卫猛然捏紧了剑柄,迈步上前,和横刀格挡、浑然没有一丝后撤之意的朱明女孩站在同列。
不,他不能走。
眼下幽囚狱群龙无首,一旦他们走了,孽物就将再无阻拦,龙师精通监狱构造,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幽囚狱失守,罗浮必将迎来血腥之日。
“呼雷……想要逃跑,先过了我们这关!”
彦卿单手掐诀,衣摆飘飘,三把飞剑有如破膛子弹,以惊人的速度射向呼雷的胸膛、脖颈和大脑!
战首大手一挥,像是挠痒痒一般挡下了第一波轻飘飘的试探。
“软弱无力,甚至还不如那个木疙瘩判官……”
寒鸦咬破了嘴唇:“你把姐姐怎么了!”
呼雷置若罔闻,赤红的眼眸渐渐攀上丝丝缕缕的疯狂,那是只属于行于长生堕落边缘的无涯者独有的疯狂野蛮,挣脱了肉身的枷锁,灵魂全然交由杀戮欲望支配。
然而,与其说他是被迫,不如说是主动将理智让位给了疯狂。
因为……当此之时,在最恶劣的条件下,“唯有孤注一掷,置于死地,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来吧,仙舟的小鬼,我会把你们的脊髓抽出来,插入此处界岩……让你们在九泉得以见证,这艘船是如何倾覆在狼之口下!”
彦卿大喝:“云璃!”
“明白!”
飞剑宛如有生命的个体漂浮在空中,云璃脚尖一点,跳上了一把高速移动的蓝色闪电。
以轻盈的飞剑为踏板,少女有如猫儿般迅速地躲开劈头盖脸的无边血芒,最后高高跳起,给予了敌人迎头一击!
呼雷双臂架住燃烧着烈焰的大剑,浑身肌肉鼓胀,狼眸微微眯起:
“这就是你们的全部实力?太令我失望了。”
“重头戏还在后头呢!”
云璃单手抓住彦卿使来的剑柄,弯腰屈膝,纤细的身体在空中灵活地转了个圈,堪堪躲开了呼雷的剖心之爪。
攀附在另一把飞剑之上,又对他展开了连绵不绝的进攻。
罗浮和朱明的天才剑士合作了这么久,对彼此的招式像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一清二楚,磨合历练,才有了如今令人眼前一新的组合技成果。
但战首又岂是简单货色,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变态的他只需交手上几个来回,就摸清楚了二人配合的规律。
下一秒,他犹如未卜先知一般提前击碎了一把飞剑,云璃骤然一惊,没了落脚的地方,被呼雷一脚横踢飞出。
“云璃!”
“云璃小姐!”
彦卿当即冲上前去,他的移速竟然不比冰冷的器物慢上多少,与他一同上阵作战的还有万把飞剑,萦绕在牢狱上空,隐隐有合绞围猎之势。
“万剑天来!”
呼雷将他的飞剑一把一把劈断,也不忘在战斗途中使出百试不爽的心理战术:
“这便是你的剑?华而不实,没有任何一头狼能够容忍自己的武器竟然软弱至此。仙舟的温室滋养了你,却没有教会你如何经受狂风暴雨的摧折……”
呼雷朝天咆哮,血光一闪,下一秒便出现在了彦卿身前,猛烈急促的霹雳斩眼看着就要将少年碎成一团血雾——
“彦卿从来并非温室的花朵!”
他不知疲倦的挥舞着刀剑,身形因为后坐力而连连后退,身躯不断地添上了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痕,掀开皮肉,深可见骨。
“我早已遍尝了失败的滋味,步离人,正如你所说的,我也曾徘徊过,仿徨过,犹豫过,我为什么还要拿起这把剑继续作战?”
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拼死一搏的觉悟涌上脑际,头脑清明如洗,先前的迷茫无措之感转眼间荡然无存。
彦卿苦笑了一下,低声说:
“因为我终究不是你们,我终究不是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这样的思考,这样的执着,这样的反省,正是仙舟人能够战胜你们的原因所在!看剑!”
他直视敌人的双眼,挥出了无惧无畏的一剑!
这一剑太快太猛,不含思索,却又夹杂着智慧生灵的无穷遐思,呼雷反应不及,正准备以肉身直接扛下,却见冰雾乍起,凝结出道道冰花,尽数锁死了他的筋脉。
恍惚间,一缕白发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一个月下的女人朝着他的脖颈横空劈来。
“这股力量……镜流,是你啊……哈哈哈哈!有趣!告诉我你的名字,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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