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 现在我们要解决三个问题。”
谢明峥微怔了下,道:“我以为你会劝我。”
“如果东家想做点难办、但并不算是错误的事, 就劝东家不要做,谋士和吃干饭的有什么区别。”老三道, “比起顾全大局,我更喜欢十全十美。”
谢明峥低头笑了笑道:“哪三个问题?”
老三竖起手指:“第一, 谁来行使监国之权?”
“这个人必须忠心可靠,和主子有利益捆绑,有能力处理政务, 尤其是前线军队打仗时所需的物资保障;并且还要在朝中有威信,在小人挑事之时,能压制住对方,不至于乱了朝政。”
谢明峥叹气道:“你说的这些条件,能满足其中一二的,朝中已经寥寥无几了。”
“第二,谁来管理宫中的内务?”
“宫中虽没多少主子贵人,但宫人不少。不论是吃穿用度的花销、俸禄的发放、宫内大小事务监察管理等等,总是要找个能做主的。做事偷懒、混水摸鱼、收受贿赂,倒卖宫中物品等等,这些事情就算主子在,都少不得有人动脑筋,若没人看管,只怕握权自重,人命可杀、国库可窃。”
“第三呢?”
“第三,谁来护卫皇城的安全?”
“如今北梁境内的兵力分布都在我们掌握之中,大军调动定会引起注意。假设对方想出其不易的造反,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学主子只带几千精兵,化整为零,暗中进京,抵达后里应外合,一举擒王;要么,就是自己在帝都附近豢养私兵,伺机而动。”老三道,“这两者不论哪一个,于我们而言好处是,兵力都不会特别多;坏处是,变数太大,难以预测,必须提防。”
“关于皇城的事,我倒是已经有些想法了。”谢明峥道,“但是,找谁监国,属实是个大难题。”
老三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推到谢明峥面前:“我替主子想了几个人,主子明日下朝后,不妨亲自前往几人的府上拜访一下。”
“至于怎么说,应该不用我教主子了。”
老三的手指又往下点了点:“这几个是宫内的人选,宫里的事务切不可放在一人身上。”
“至于守城一事,由我来负责。主子将老四、小七和一千精兵留下。就算打不过,守到你回来肯定没问题。”
“北边有郁错这个正牌的军师在,也轮不到我操心。”
谢明峥看完后,并没有马上同意老三的安排,只是将纸条就着烛火点燃,烧成灰烬。
“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老三起身,伸了个懒腰:“是,一把老骨头了,不能跟主子你似的。一天就睡两个时辰多点,还有精力管这么多事。”
“我也想多睡会。”谢明峥推开政厅的门,“每天早上看着某人睡得比猪都香,起床上朝都显得格外痛苦。”
老三似是意有所指道:“那件事军师没有新消息传来,你大概还要过很长一段时间,看别人睡懒觉的生活。”
谢明峥摆了摆手,往暖阁走去。
夜已经深了,宫里安静地像座死气沉沉的坟墓。
谢明峥踩着石板路,听着孤独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宫道上。
“真想早点离开这个没有人情味的鬼地方。” 谢明峥抱怨似的嘀咕了一声。
直到看见暖阁的灯光,他的心情似乎才好了些。
“也不知道今天会送什么?”谢明峥快步走到门前。
守在屋内的福禄公公听到动静,立刻打开门迎了上来:“陛下。”
謝明崢微微侧头,越过小太监,看向他身后的桌子。
桌上摆着一排麻将。
“这就是皇后今天要送我的东西?”谢明峥有点不满地挑了下眉道。
福禄公公笑道:“是。”
谢明峥双手环臂,手指在衣服上点了点,盯着那十几张麻将牌好一会:“我若是拿走了,他明日怕不是得哭爹喊娘。”
福禄公公走上前道:“殿下睡前特意交代了奴婢,说送给陛下您的不是麻将,而是这幅牌面。”
谢明峥看了下牌面,与顾棠之前教给他的胡牌完全不一样,不是一就是九,看不出个所以然。
“殿下说,这个牌叫十三幺,有些地方也将这种牌称为‘国士无双’,是麻将中很难胡的牌形之一。”
“国士无双?”谢明峥道,“怎么,他想送我一个国士。”
还是想称赞他?
“不,”福禄公公迟疑了一会道,“殿下说,就是想让您……长长见识。”
谢明峥:“……”
“好了,见识过了。”谢明峥无奈地叹了口气,“收起来吧。”
福禄公公将麻将拿起,问道:“陛下可要吃些东西再休息?”
“不必了。”谢明峥走进里间,“你去打些热水,泡个脚就行。”
“是。”
谢明峥洗漱完,坐到床上,等着小太监回来。
顾棠许是睡得有些热,抬脚将被子蹬开了,脚丫子正好碰到了谢明峥的背,便顺势往上踩了踩,将整条腿支在了半空中。
谢明峥抬手移开顾棠的脚,往床头挪了下位置。
没一会,脚又蹬了上来。
谢明峥再次挪了位置。
然后,收获了两条腿,甚至直接架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明峥回头看了眼,顾棠整个人已经横了过来。
脑袋顶着墙,领口微微敞开,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长发四散,铺了小半张床。
如果画图时去掉顾棠的双腿,看上去,倒像是一幅美人春睡图。
可惜,是个睡没睡相的家伙。
“挺符合你这个人的,白浪费了一幅好皮囊。”
明明能当个祸水,偏偏是个逗逼。
谢明峥抬手勾起一缕长发,缠绕在手指上,垂眸笑了下:“麻将不能拿,我总得拿些能放到柜子里的东西。”
第54章 因果
顾棠起床洗完漱, 打着哈欠坐到梳妆台前。
福禄公公拿起梳子,走到身后,帮他梳起发髻。
梳子刚将长发梳顺, 小太监就“咦”了一声。
顾棠随口问道:“怎么了?”
“殿下, ”福禄公公托起一缕头发道, “您侧边的头发少了一截。”
顾棠抓过来看了眼,的确短了。豁口整整齐齐,看上去应该是用利器削掉的。
“昨晚睡前还好好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
晚上除了他俩,就只有谢明峥会来暖阁。
顾棠疑惑道:“他削我头发做什么?”
福禄公公掩嘴笑了笑:“陛下许是想……”
“留作信物。”
“削发代首!”顾棠惊恐地叫道, 盖过了小太监的声音。
福禄公公:“……”
他家殿下的想法,总是异于常人。
“我最近, 没得罪他……”顾棠迟疑了好一会, 在话尾加了个“吧”字, 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小太监。
福禄公公回忆了下近日的事情,安抚地拍了拍顾棠的肩膀:“殿下放心,如果陛下真对您不满,肯定先禁足。”
“您这不是还能在紫薇宫里活动嘛。”
顾棠瞬间被说服了, 小声抱怨道:“谢明峥是不是闲得蛋疼, 好好的头发乱剪,现在都不方便往上盘了。
“不妨事, ”福禄公公道,“奴婢给娘娘梳成侧髻就能藏起来了。”
“如果你不是太监, 肯定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你,温柔体贴又心灵手巧。”顾棠脱口道。刚说完, 他就意识到自己说到了别人的痛处,赶紧道,“抱歉, 我不是有意提你的伤心事,我就是觉得小福禄你很好。”
福禄公公笑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奴婢也没您说的那么好。”
顾棠仍旧有些过意不去,不安地搓着手指。
福禄公公见状,为了表示自己不介意,装作聊天似的提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也有各人的活法。”
“在殿下看来,进宫做了太监,肯定都是有些心酸事。”
“当然,如果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想做这一行。可是,比起那些没有活下来的人,奴婢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顾棠闻言转头看向小太监:“小福禄,你家乡是哪的?如果以后可以离开皇宫,你想回去吗?”
福禄公公一边梳着头发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奴婢的家乡是个小地方,倒是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橘子汀。”
“你们那盛产橘子?”
“是,家家户户都种,我家曾经也是有十几亩果园的。”福禄公公面露怀念,“大家还会做许多橘子点心拿到城里去卖。”
顾棠道:“后来,出什么事了?”
若不是出事,这样的家境,也不至于要送到宫里当太监。
“水患,全淹了。不仅仅是我们村子,周边无一幸免。”福禄语气平静道,“村里的老人跑不及,几乎都死了。逃出来的没钱没粮没药,附近的城镇不收灾民,关了城门,天天都在死人。”
顾棠疑惑道:“朝廷不赈灾吗?”
“朝廷拨了银钱粮草,但是别说米了,我们连一把糠都没见到。”福禄公公眼眶微微泛红,“我娘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就背着妹妹,牵着我往南面走。当时宫里正好在招人,在我娘苦苦哀求下,负责的官员收下了我们。”
顾棠听得心里难过,问道:“你进宫后,你娘怎么样了?你妹妹现在还在宫里吗?”
“不知道,我再也没见过她。至于我妹妹,很早之前病死了。”
说话间,发髻已经梳好了,福禄公公笑道:“奴婢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吃的饱,穿的暖,殿下和陛下待人都和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等以后年纪到了,出了宫,奴婢应该会找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子生活。在院子里种几个颗橘子树,橘子熟了,调皮的小孩偷偷翻墙来摘,我就拿着橘子,做些好吃的点心,招待他们来家里玩。”
顾棠立刻道:“那我要住你隔壁。”
“殿下说笑了,殿下是大富大贵之人,哪里会和奴婢做邻居呢。”
顾棠托着腮道:“我要是没追着谢明峥,等他不需要假皇后,我也是举目无亲,你忍心抛下我吗?”
福禄公公闻言,笑道:“若真是有那么一天,就委曲殿下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顾棠只顾着内疚难过,丝毫没有意识到福禄公公的话里,有多少漏洞。
比如,遭遇水患后,过上一段时间水总会退的。北梁人安土重迁,福禄公公为什么不把回乡当成第一选项?
再比如,他的娘亲只是下落不明,并未亲见亡故,就算希望渺茫,为何只字不提寻人?
最重要的是,宫人的采选和大户人家买仆役不一样,有相对严格的流程。光是身份明确这一条,就能把兄妹二人刷下,除非正巧有一男一女要顶替。要是想送就能送进宫里,其他的灾民为什么不效仿?再苦再累总好过活活饿死在路边。
福禄公公将梳妆的用品收好,拿起扶尘,双手交叉在身前,安静地注视着在院子里逗弄白猫的顾棠,低声自语道:“殿下,若您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怕是再也说不出什么做邻居的话了。”
“只是,就算有机会重来,我依然会如此选择。”
“不知道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开开心心的活着。”小太监轻轻叹了口气:“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小福禄,快来!”顾棠突然大喊,打断了小太监的思绪,“啊啊啊啊啊,米饭把臭虫吃到嘴里了!快拿布掏出来!”
“不许舔我!米饭,你失去我的爱了!”
福禄公公笑着摇了摇头,小跑上前:“娘娘莫动,让奴婢看看。”
黎翀下了值,正往家里走,路过一个小巷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微弱的叫声。
像是猫叫声。
他立刻拐了进去,循声摸着黑,半天才从一堆碎石垃圾中掏出只小黑猫。
黑猫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
“你运气不错,”黎翀拎着小猫的后颈皮,“要不是许了别人一只小猫崽,我大概没有什么心情管你的死活。”
黑猫蜷着尾巴,委屈巴巴的“喵”了一声。
黎翀将小猫塞到怀里带回了家。
顾夷看见后,稀罕得不得了。
“这是答应给方笙的。”黎翀道,“欠人家很久了。若你喜欢,我以后再看看能不能捡到。”
顾夷虽然有些失望,但并未使什么性子,非要留下黑猫。仍旧用着湿帕子,认真擦拭着小猫身上的污渍。
“那你以后努力捡只狸花猫。”
“行。”黎翀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猫是还不完了。
次日一早,黎翀趁着休沐,揣上黑猫往方笙家走去。
一想到少年看到猫时开心的表情,他也不由地跟着高兴了起来。
黎翀抬手敲了敲院门,这次应声的不是方笙。
老人家打开门,看到黎翀表情显得有些意外。
“方笙在吗?”
“笙儿去城外了。”老人回道,“你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黎翀掏猫的手顿了顿,又道:“他去城外哪里了?嗯,这事得和他本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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