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释。”
钟青夏停下脚步，转身与季永泽面对面站立，说道。
季永泽跟着止住声音与脚步，看着钟青夏。
“我还没听你解释。”钟青夏道，“你说你让我‘以为’，让我留下阴影，那真相是什么？你不讨厌我哭，那为什么还对我那种态度？”
“你的解释可能会让我觉得荒唐，会让我再一次受伤。但是我还是要听。”钟青夏继续道，“我想知道。这样是为了我解开我的心结。”
“……”
季永泽张张口，但没发出声音，他的目光也偏到了别处。
他似乎还是很难说出口。
为什么？他难道不想解释吗？他怎么还是……这时，钟青夏忽然想到，会不会，那也是季永泽的心结？
但钟青夏不会妥协。
他要他说出口，他要听他说。
在等待期间，钟青夏想起前段时间，他照常在网上看书评。
“两个人住一起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爱上对方。”
看到这条书评，他随口吐槽“有的人，以为自己知道的就是整个世界”，让同事再看看，如果没有路人或粉丝解释，上账号回评。
回评可以提前写好，发给他，他审核修改后再回复。
钟青夏在一天后得知，季永泽主动要回复这条书评。
“爱上对方是有可能的。如果性格、三观相合，对方是一个有魅力的人，那么即使有一点小毛病也可以接受。在此基础上，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一直伪装是很困难的事情，你看到的室友是他最真实的样子，防备心减弱的同时也会拉近距离。”
钟青夏看了他的回复，看了很多遍，并不是挑毛病，只是不由自主一直重复看。
眼下，他盯着在自己面前说不出话的季永泽，想起自己看过的他写过的所有东西，无论是论文还是材料报告或是文字聊天或是诗歌散文，想起他说过的所有话，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真实心里话，或是假的口是心非……
其实，季永泽语言表达能力，跟他的写作能力一样很好，但他不愿说。
说真心话好像是很丢人的事情。或许是因为真心话，不是会让自己的防御减弱暴露软肋，就是会带有攻击性会伤害他人。
他或许是温柔地不想让自己受伤也不想伤害别人，但是他这种温柔表现出来的却是残忍的冷酷，反倒是一把伤害双方的双刃剑。
钟青夏再度想起，自己被季永泽拉黑删除后的那一年，自己拿出手机看着两人私聊窗口的日日夜夜。
我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已经给他机会了，如果他再不说，我就……
钟青夏转身。他在离开一个地方时，都会习惯性地摸摸口袋看东西都带齐没。
“青夏。”
季永泽见钟青夏明显要走，就像氧气瞬间被夺去般，一下子感到窒息。
但是，钟青夏没抬起脚步，而是手一直在兜里摸来摸去，像在找什么东西。
“奇怪……”
手机、纸、钥匙，纸，纸……
“是什么找不到了吗？”
季永泽问道。钟青夏把所有兜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来了，手又往兜里摸了摸，可是还是没有。
“呃，没事……”钟青夏边把东西搁回兜里，边说，“耳机找不到了……”
“什么样的耳机？”季永泽问道，“是不是刚才拿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了？”他有注意到钟青夏经常看手机，可能是看工作消息，但天气这么冷，钟青夏不可能一直把手机揣手里，就一会儿把手机塞兜里，一会儿又把手机拿出来。
“就是那种无线的蓝牙耳机……”
“我们原路走回去看一看。也可能掉在食堂了。”
“没事，不用找也行。”钟青夏见季永泽已经边低头寻找边返身，走上前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找，或者买新的就行了……”
季永泽仍在找。钟青夏看着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果然大脑不清醒就会出事，吃饭那会儿心不在焉，没有摸摸口袋，所以钟青夏也不知道蓝牙耳机是在离开食堂前还是离开食堂后掉的。但当下，这点倒不是最重要的。他仍劝阻季永泽不用找了，真正的理由好几次快到嘴边，又被他吞回去。一路犹豫到要到食堂门口了，他才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是郭伟泽送给我的。”
季永泽明显顿了一下。
“所以……”
“所以呢？”季永泽回头道，“他送给你，已经是你的东西了。”
季永泽的眼睛里有光，钟青夏总觉得自己一直在盯着看，看了很久，但实际上，季永泽说完，就转回头了。
“你很喜欢，想找回来，我就会帮你找。”季永泽继续往前走，走进了食堂里。
此时正值饭点，食堂里人太多了，不好寻找。找了一圈没找到后，季永泽到门口旁的失物招领处，见这里也没，他询问钟青夏，关于蓝牙耳机的颜色、款式，然后跟在这里值班的食堂职工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嘱咐如果有人捡到的话联系自己，他也会再来找。
“我们再去教职工食堂看一看。”
“季永泽。”
在季永泽掀开门帘时，钟青夏叫住他。
“太麻烦了，不用去找了，耳机那么小，说不定已经被人捡到自己拿去用了。”
钟青夏刚才本来就不想描述耳机，想继续劝季永泽放弃，但季永泽那么积极，而且一旁可以说是季永泽同事的人盯着他们，他就不太好意思拒绝……
冷风呼啸着吹进来。季永泽侧着身看着钟青夏，接着放下门帘，走到钟青夏面前，想伸手拉住他，但又停住，只轻声对他道：“走，我们去那边。”
他带钟青夏来到食堂旁边的咖啡厅，这里空位尚足，静谧温暖。季永泽点了两杯咖啡，又点了块巧克力慕斯蛋糕。
“这里也可以刷校园卡。”季永泽似是怕钟青夏又推辞，说道，“我没吃过这里的蛋糕，想跟你一起尝尝好不好吃。”
钟青夏听到店员叫他“季老师”，看来他们都认识，可能季永泽有时会来这里办公吧。
“钟青夏，他追你多久了？”坐下后，季永泽问道。
钟青夏愣了愣，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季永泽没有立即回答，看他的样子，大概又是正在心里组织语言。他说话总是这样别别扭扭。钟青夏忍不住想开口问他在想什么，但还没张口，季永泽说话了。
“我在想，他是不是追了你太久，现在你终于答应他，但我却又来了，是不是让他特别……警惕？”
“你猜得很对。”钟青夏话音刚落，就迅速捂住自己的嘴。
季永泽看着他这副模样，笑了：“以前，我也是。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但我看到你跟柯泉那么要好，我仍然会嫉妒，还是会怕你离开我……会对你发火……”
季永泽垂下视线。桌子中央的巧克力慕斯蛋糕，看上去软软的，叉子一碰就会留下痕迹。
“我担心，如果他知道你见我，你还把他送给你的礼物弄丢，我担心他会做出对你不好的事情。”季永泽缓缓道，“有些男人的嫉妒心是很恐怖的。”
“没事，他不会……”
钟青夏看到季永泽的眼神，除了担心，还有自责。他陷在现在和过去的记忆里了，现在和过去的情绪交织成网。钟青夏说不出话了。他也沉默着，似乎也被拉进那交织的网里。
第56章 第56章
两人从教职工食堂走出来时，天空下雨了。
“今天可能找不到了。”季永泽说，“你带伞了吗？”
“没有。”
“我带的有伞，我……”季永泽看着钟青夏的侧脸，又是一阵沉默，喉结蠕动了两下，问道，“你现在想回家吗？”
如同某种不确定，沉稳落地的声音。
“你有没有觉得，很巧？”
两人撑着伞走在雨幕中，钟青夏问道。
雨声隔绝世间嘈杂，雨水顺着伞面弧线在两人身旁落下，似乎从视觉上也形成了隔绝外界的屏蔽。
“刚好下雨了，刚好没有带伞，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多待一会儿。”钟青夏在这伞下的空间里说着，眼睛看着伞外的雨景，“这些是学生宿舍吗？”
季永泽原本在看钟青夏的侧脸，听到他的话后，抬头透过雨幕看向旁边的建筑物：“嗯，是。”
他们能看到，有学生在往宿舍楼快步行走。在朦胧的水雾中，好像时空交错，他们看到过去还是学生时，两人共打一把伞并肩回到宿舍，恍惚间又错觉自己现在就是学生，也要往宿舍楼里走。
“你想去教师公寓看一下吗？”季永泽问道，“只剩那里没去过了。”
“行。”
钟青夏感觉到季永泽的情绪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走在前往教师公寓的路上，季永泽一直在慢慢深呼吸，好像绵雨把他的氧气都夺走了。
“今天天气很冷，天气预报显示，雨会一直下到晚上十二点。”
季永泽开口，说着几乎是明示的话。他似乎怕雨声把自己的声音遮住，没能让钟青夏听清，又似乎是怕自己明示得不够，停了几秒钟，又慢吞吞地询问道：“钟青夏，你要不要到我住的房间里，看一下，是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两人耳旁只剩雨声作响。
季永泽听到，钟青夏“嗯”了一声。
这是“好”的意思吗？季永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心脏怦怦跳着心想。这时，钟青夏喃喃道：“真的好像梦。”
季永泽扭头，疑惑地看向他。钟青夏也扭头看他，勾起唇角笑道：“你有没有发现，我一直没有带伞的习惯？”
“现实哪儿有那么多巧合。”钟青夏扭回头，呼了口气，声音平平地说道，“你觉得我是出门不看天气预报的人吗？”
季永泽脚步一滞。但钟青夏仍在往前走，他赶紧伸长手臂，让伞能遮住钟青夏头顶淋下的雨，同时抬起脚步继续与他并肩行走。
读研时某天早晨，钟青夏看着手机上，天气预报显示今天85%几率下雨。
他看向窗外天空乌云密布，空气已经带有潮湿的气味。
——太好了。
——只要我去图书馆的路上不下雨就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带伞。
——拜托，一定要下雨。
下雨了。
赶紧给季永泽发消息：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我没带伞。
正好中午一起去吃饭，晚上一起走。你几点回宿舍我也几点回。反正我们每天晚上的目的地都是一模一样的，同一个宿舍。
成功和季永泽在一把伞下一起走了。
伞下有限的空间，让两人不得不缩减彼此之间的距离，但钟青夏发现季永泽仍时不时想远离自己。他刚觉得有些难过，接着却注意到季永泽的肩膀被雨打湿，自己被伞罩到的面积比他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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