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凌君不屑道:“尔等不过是妾罢了,吾熬都能熬死你们。”
溯君自半空内跃上,软剑攻上,突然道:“厌哥不喜欢黑的,更不喜欢你。”
显明真君跟上,钩镰迎面打上去,“让,让开。”
晏琳琅坐在雪豹上,打了个哈欠,“加油啊。”
城墙上,昭明太子忍无可忍,“胡闹!如此仗势欺人,围殴老者,真是不讲道理。”
他抽出醉花间,半空中一道雪亮的光影亮出,闪耀无比。所有杀意全被平息,灵力被剑鞘吸收。
昭明太子沉声命令道:“号令天下,杀伐者应跪!”
伏凌君杀意最盛,先是膝盖一软,被迫跪下,不忘负手故作威严,“吾跪鬼域,是跪吾掌管的天下鬼魂。你们两兄弟跪什么?”
溯君跟珏君同时跪下,珏君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您说呢?”
伏凌君嫌弃地呕道:“此蛇心灵丑。”
昭明太子仍然举着醉花间,万军跪在他身下,他教育道:“战便战了。一个打一个,是人之常理,一个打两个,还可以称之为勇猛。你们三个,欺负父亲一个老人,岂不是过分至极?”
“噗,”珏君带头笑出声,“原来是老人啊,那真是对不起。”
伏凌君坦然一笑,“吾虽老,但仍然雄姿博发,尚能帅矣。”
溯君幽幽道:“送到养老的寺庙,打一顿就老实了。”
昭明太子听罢,肺腑一寒,简直失望透顶,“我希望你们每个人,每个灵,或者每个鬼,都能好好做事,好好作战。真正把每一场战争打好,难道这对你们来说很难吗?”
长厌君睡得迷迷糊糊,把伏凌君扔的披风抱好,埋在头顶,仍然听到了昭明太子一声声爹味的说辞。
“我请你们正视自己的内心,直面每一次无法面对的危机,前路漫漫,难道你们就甘心这样在道德上低人一等吗?”
谁在说话啊,烦死了。长厌君翻了个身。
昭明太子在城墙上来回走着,“没人敢说话,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吗?你们这样的态度,我该不该愤怒,该从什么地方责备你们。”
长厌君半梦半醒地睁开了眼,迷迷糊糊抓住了昭明太子的衣袖,软声道:“我/草/你给/老/子闭嘴。 ”
底下溯君两眼一亮,紧紧盯着长厌君那双白皙的手,嗓子也哑了。珏君同时望向了那双手,眼底欲望蓬发。伏凌君舔了舔嘴唇,砸吧着道:“吾儿子真是艳福不浅。”
只有昭明太子被骂了,他面色不佳,宠溺道:“不要闹了,快回去睡觉。”
晏琳琅从雪豹上下来,扶了扶发髻,打断道:“昭明太子,你想拿回簪子吗?”
长厌君意外地抬起头,耳边响起晏琳琅的隔空传声。
晏琳琅无所谓,“弟弟,你想让他怎么拿?”
长厌君撇了一眼旁边端坐的昭明太子,颇为好玩地笑道:“怎么,他不是爱教育人吗?你让他跪下,就在这军队前,一步步跪下爬到你面前,再跪着把簪子送到我面前。反正醉花间还在开刃,谁都不能动手,看个戏总行吧?”
阵下,晏琳琅笑了一声,她将花枝转变为簪子,挽在眉睫下,笑道:“为你的未婚妻下跪,从阵前跪倒这里,再一步步爬回去。”
长厌君和她相视一笑,二人眼底俱是笑意。昭明太子那双琉璃色的瞳孔转了又转,喉头滚动几下,一声也说不出了。
伏凌君面色一变,冷笑道:“晏琳琅?吾之前还没注意你有这样的本事,你敢让吾儿子下跪,吾看你是活腻歪了!”
珏君玩味道:“嗯,他可以不跪。只是待会鬼君大人不好回去了,毕竟我们还在围殴,您说是吗?”
伏凌君一怒之下甩了甩袖子,喝道:“儿子,快跪,救吾!”
他吼完,气定神闲地收回手,“吾这里还有生死簿和判官笔,儿子,你把吾救回来,吾好处多多。”
显明真君很想说话吐槽,结巴道:“哈,哈哈哈。”
这下子真是非跪不可了,长厌君没想到伏凌君来这么一手坑儿子的计划,撇嘴哼了一声。
昭明太子沉默了几瞬,明黄色衣衫簌簌作响,他摘下头顶如玉的冠,弯下了膝盖,先在城墙上跪下。
君子立心立道,冠不可丢。可哪怕丢了冠,他也要完成许诺。
情比金坚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诺才抵千金。
膝盖跪在冰凉的城墙上,昭明太子颤了颤眉睫,自尊心驱使下,脸色已经煞白如雪。他跪着一步步爬,温声道:“父亲,以后你还是把东西给我吧。”
伏凌君叹息一声,“不了,儿子。吾要用这个追长厌君。”
长厌君不仅看得高兴,还想切个真身笑话他一番,对晏琳琅道:“我当他多么有骨气,什么光风霁月的小太子,算什么东西?”
晏琳琅更是笑弯了眉眼,高声道:“喂,太子殿下。我改主意了,你该向我弟弟磕头才是,如果你跪到这里,冲我们磕三个头,那我直接扔给你。”
被醉花间压下的千军万马站立在旁,鬼域士兵愤怒或者难以接受的视线都落在昭明太子身上,让他最痛心不过的,是己方士兵震撼的神情。
他许久没有散发,长发落在耳边,挡不住这一下下如刀割般的视线。
昭明太子微抬了下巴,淡淡道:“不跪。”
长厌君挑了挑眉,垂下眼,满含恶劣地唤了一声:“夫君。”
他看到昭明太子挺直的脊梁一瞬颤了颤,又抬眼,隔空遥遥与他对望。
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送来,就像此生最难过望不透的情关。身经百战的将士断送在情关里,自以为傲的殿下……
昭明太子垂下了头,额间触上那一抹冰凉,万军之下,他红着眼尾道:“一个。”
他的嗓子像是被风雪催折,几乎有些作痛。第二下磕到地上,吐出一句,“两个。”
浑身上下的血在这样的折辱下翻滚,炙热无比。少年便捧着这样一颗真心,在无数双视线内最后磕响了一颗头。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下,昭明太子想,一滴泪换一个承诺,应当是足矣的。
他眯了眯眼睛,模糊的眼前,几乎望不见任何东西了。
他撑着身子,无波无澜道:“三个。将父亲放了,军营面前,没有言而无信的道理。”
晏琳琅冲长厌君看了一眼,竟然发现长厌君没有说话。
长厌君不知道为什么,脑子竟然有些混沌,手足无措道:“……他,快给他。”
晏琳琅将簪子远远扔去,她力气不大。簪子落在离昭明太子几步远的地方,昭明太子一伸手,珍而郑重地将簪子捧到手心里。
他握得太紧,簪子上的玛瑙刺痛了手心。昭明太子一言不发,风度翩翩道:“多谢。”
而后,昭明太子站起身,一步步回到城墙前。
他脸颊上滚烫的泪已经干了,在此回到城墙上,只有澄澈而温柔的一双眼睛。昭明太子握紧长厌君的手,笑道:“我给你拿回来了。”
他活该?哪有打仗不叫阵折辱的?长厌君自己说服自己,闷闷道:“嗯。”
昭明太子手一晃,将流光溢彩的簪子插到心上人的发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红,含笑道:“很好看。”
他不说值不值得,也不说累不累,就说了一声好看。
长厌君没忍住,假装能够恢复行走,抬起脚踹了他一下,“你先离我远点。”
昭明太子左肩上被踹了一下,原本蹲不稳的身子一晃,“嗯,不要哭。一滴泪换一颗真心可不好,你已经有了。”
长厌君被他逗笑了,昭明太子将指腹碰到长厌君的脸上,无比珍贵地笑了一声。
长厌君没有刻意去看,情脉却翻滚到眼前。
山海热烈,阵前喊杀声一片。唯独少年人永恒不变,他永远戍守江山,永远爱着黎民百姓的红尘,永远信守承诺。
此心昭昭,更胜红尘。
长厌君心一颤,难以克制道:“太子殿下,你做君主,我愿做你一辈子的臣子。”
昭明太子睁大了眼睛,脸红心热,“好,我丢了一次家国,这次不会弄丢你的。”
阵下,溯君握紧了手指,缓缓又松开,“作戏?”
伏凌君刚走回鬼域,不知为何有些难受,醋意道:“够了,鸣金收兵,下次再战!”
珏君看向昭明太子,凑近溯君耳边道:“他会死的,射杀。”
溯君稳下心神,点头道:“嗯。”
第五十一章
长厌君吃了一口葡萄。
昭明太子正在旁边批折子,不忘将泡好的茶叶递给他,温声道:“热不热?烫不烫?”
长厌君脸倒是被问烫了,“你能不能老实批折子,老问我干什么?没事吃两包盐,闲了就老实了。”
昭明太子轻笑一声,“对不起,你让我看的时候再看,好不好?”
长厌君想了想,干脆伸出手挡住折子,脚一翘,直接坐在桌子上。纤细的腰身落在对方眼底,他将白皙的指节放到昭明太子唇边,眼底水波潋滟,狡黠道:“太子殿下好大的能耐,同时看两个东西不分心。”
昭明太子无奈地叹气,“不是分心,是一颗心就在你身上,怎么分?”
长厌君眨了眨眼,“那你给我剥葡萄吧。”
昭明太子宠溺道:“都听你的。”
旁边伏凌君把葡萄抱在自己怀里,不满道:“吾要吃。”
昭明太子才想起他在旁边,尴尬地小声道:“不要和父亲抢了,年纪大了总是这样的。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伏凌君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开,随意一回头,看见昭明太子的折子基本没批,深思片刻后,“早恋了。”
鬼域的侍卫将折子从昭明太子那里挪到伏凌君这里,伏凌君低声道:“快烧了,吾眼里看不得脏东西。”
二人走在路上,长厌君想起冥府魂玉和醉花间,故作委婉地打了个草稿,含情脉脉道:“太子殿下,醉花间的间怎么写?”
这么直接的说话方式,也就长厌君问得出来了。好在昭明太子喜欢他,便坦坦荡荡一点也不防备,“你想看吗?我拿给你看。”
他将醉花间拿出,剑身凌冽如雪,傲然发出微光。长厌君眼前一亮,理直气壮道:“你给我玩。”
昭明太子摸了摸他的头,“你又不会用剑,给你还伤到了自己,怎么办?”
兄弟,我都不知道捅死你们鬼域多少鬼了。长厌君哼了一声,“我会啊,你带我去个地方,我给你耍剑,要是我用得好,你就给我。”
昭明太子笑道:“你是不是惦记冥府魂玉?它在望乡台上面,我带你去。”
长厌君恃宠而骄惯了,反正昭明太子不管怎么样都顺着自己,得意地撒娇道:“那你快点。”
“此乃昏君,贪恋美色,”伏凌君在后面吃着葡萄,摇头感慨道,“吾怎么教出的昏君儿子,吾是活阎王,他竟然是个活纣王!再给吾个葡萄。”
望乡台,彼岸花一层层雕刻在高台上,平静的水面冰凉无比,安静而幽微。最顶上的冥府魂玉高高悬挂,黑气与赤红的光芒交响交织,闪烁耀眼。
“苏妲己”长厌君心神一晃,“真的什么愿都可以许,对吗?”
譬如起死复生,譬如求金索银爱而不得,再譬如——让微尘君的病好。
昭明太子不解地歪歪头,“自然,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愿望,可以跟我说,我会为你实现的。”
那当然不行了,微尘君的愿望,当然只能由我来实现。长厌君在心底想着,手腕伶仃一折,刚要幻化出灵剑,便被昭明太子握住手腕。
他抬眼一望,昭明太子正含笑弯着双眼,澄澈如水的眼睛倒影出他的身影,弯起后盈亮轻柔,缓声道:“我怕你伤了手,便伤了我的心了。你真的想要,我便送给你。”
他说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少年人的爱恋便如此轻巧恬淡,红着耳尖道:“醉花间,是取在春日的名字的。那么春水迢迢无归期,往昔永不终结,我也希望我们两个的故事不会结束。”
又开始了。长厌君逗道:“太子殿下再说一遍。”
昭明太子眉心蹙起,“是我说话说的太快,那我再说一遍。”
他真的信了?长厌君觉得好玩。昭明太子点点头,便重新一字一顿地道:“我心悦于你。”
“……什么?”
他习惯了昭明太子长篇大论的表白,乍听这样简单的话,竟然觉得意外极了。
昭明太子郑重道:“我心悦于你。”
长厌君被他炙热的视线烫了一下,差点吓怕了,“殿下话说得也太满了,您既然是鬼怪,就没有一心一意的道理吧?哪天真愿意去转世生子了,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他拿过昭明太子手里的剑,尴尬地想走。
昭明太子往前一步,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逼来,垂眸望着他,“不会的。我不会转世的,今生只有一个你,除非——”
昭明太子说到这里,玩味地勾唇道:“除非你是骗我的。那么,被你杀了,也好过知道真相。毕竟士兵们见我都得笑我两声。”
长厌君心一颤,“他们笑你什么?”
昭明太子想起阵前自己磕的三个头,荒唐至极地跟着笑话自己,“大抵是笑我这样,总会丢了国丢了心上人。还有给我取外号的,喊我下跪哥。不过,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不担心。”
长厌君没吭声,讷讷道:“随便你了。”
他拿着剑就往里面走,心里简直都有点后悔了。
什么老干部动心,什么“笑一下命都给你”,他原本以为只有在晏琳琅买的话本子里才能见到,没想到昭明太子身体力行,真的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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