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憋回去,这是我们大梁的士兵,我们打仗帮不上忙现在还帮不上忙吗?都给我咽回去。”
“我们知道,我们就是有点儿忍不住,这就搬。”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是尽力搬尸体。
就在有个人把一个洋人尸体也要一并搬下去的时候殷怀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出声:
“等等,洋人的尸体留下。”
第21章
宋鸣羽鼻子上勒了一根绳,看着那些洋畜生气不过:
“留这些畜生的尸体做什么?干脆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
殷怀安寒凉的目光盯在那些尸体的身上:
“留下,他们有比挫骨扬灰更大的用处。”
没等宋鸣羽接话,远处便传来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声音:
“听他的。”
阎妄川走了过来,殷怀安见他人都来了,就直接和他提了借人手的事儿:
“王爷,那个子弹我用磨刀措出了能放在洋人铠甲枪械弹.夹里的模子,现在需要多点儿人手去磋磨子弹,您看还能调点儿兵过去吗?”
殷怀安说完抿了一下唇,他虽然不知道具体阵亡的人数,但是看着这满地的尸体就知道这一次的伤亡有多大,阎妄川召了宋鸣羽过来:
“你点200人随殷怀安过去,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天人困马乏,白日参加战斗的兵将除却哨兵之外,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以防备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攻过来的洋人。
整个岸上最亮的地方就要数武器库了,两百亲卫军,加上火离院所有的人手,都在用各种工具加紧时间措磨子弹,而殷怀安此刻找来了架子,将所有从洋人身上扒下来的铁甲挂了起来,开始检查,修复,最重要的就是要确保它还可以发射子弹。
阎妄川巡营后进来听到的就是一下下措磨的声音:
“王爷。”
殷怀安回身,阎妄川走了过去,盯着那些个泛着乌光的铁疙瘩,眼底极致的情绪被狠狠压了下去:
“还能用吗?”
“有两个损毁的太严重的,穿不了了,有五个能穿但是射不了子弹,剩下的八个应该可以试试。”
他尽力了,这里的工具实在有限。
一颗一颗的子弹被放进了弹匣中,殷怀安亲自装到了一个铁甲上,看向了阎妄川:
“可以试试。”
阎妄川看向他:
“有危险吗?”
殷怀安捏了一下手心:
“九成应该没有问题。”
是枪都有擦枪走火的可能,何况是刚刚修过的这铁甲。
“王爷,我来试。”
“王爷,让末将试吧。”
屋里无数人的声音响起,就在阎妄川想亲自去试的时候,被殷怀安拉住了:
“还是我来吧,我更熟悉它。”
阎妄川皱眉:
“你不能冒险。”
秋老头年纪到了没办法亲自到战场,日后殷怀安要做的事儿还多着,殷怀安直接出声:
“没有生命危险,内匣我检查过了,只是可能弹道不准,我来试,我才能校对。”
阎妄川亲自帮殷怀安穿好了铁甲,铁器独有的味道混着未散去的血腥味冲入鼻腔,殷怀安几欲干呕,他生生忍了回去,试铁甲要找个空地,此刻已经被清空的火炮阵地最空,殷怀安一步一步到了那充满血腥的战场。
一边的士兵红了眼地指着那些洋人的尸体:
“打他们,用这群畜生试枪。”
“对,用这群畜生试再好不过了。”
巡逻,值夜的士兵都涌了过来,每个人眼底都压着一头疯兽,他们抢来了洋人的铠甲,他们不怕他们了。
阎妄川看到了刚才殷怀安看到尸体时候的样子,他第一次见血,也没杀过人,他抬手开口:
“去拿靶子。”
白天的炮声,血腥,肢体被炸碎的画面不断在殷怀安的眼前重现,他不断深呼吸,用尽全力抵抗着铁甲给他带来的躯体化的不适,他没打过仗,但是他知道士气多重要,他需要这些士兵看到他们也可以穿上这样的铁甲杀掉洋人。
他紧紧攥拳:
“将洋人钉在靶子上。”
阎妄川转头,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已经到了此处,他早晚要过这一关。
赤条条的尸体被挂在靶子上,明明也是人的模样,却是些屠戮妇孺的牲口,殷怀安盯着那人的头,在学校中学过的射击要领再一次浮现在了脑子里,他缓缓举起手臂,耳边都是将士的呼喊,一时之间他的意识像是被抽离了一样,眼前只余那个尸体的头颅。
他按下了手中的扳机,一枚子弹射出,直直刺入那枚头颅,尸体已经凝固的血液已经不能再喷溅,巨大的动能直接震碎了头骨,尸体的五官扭曲,血液,脑浆就那样凝在了变形的头颅上,在夜幕下黑色的海水前诡异的让人心头发颤。
但是他身后没有人会觉得这一幕恐怖,那扭曲的头颅反而可以激起了低迷的士气,叫好声频频传来:
“打得好,打得好。”
“继续打,打碎他们的脑袋。”
袍泽的鲜血和生命压在这些已经快要疯魔的幸存士兵身上,他们需要为这一切找到一个出口,殷怀安此刻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胸腔中心脏的跳动,浑身的血液像是随着这一刻而沸腾。
战栗,恐惧,过往道德的约束交织地缠绕着他,他望着那具尸体,耳边的声音呼啸而来:
“打呀,继续打,打碎他们。”
殷怀安抬起手臂,疯狂地对着那个尸体射击,人道主义?这群畜生屠杀三万多人的时候怎么没有人道主义?现在他凭什么和他们讲人道主义?
那尸体被倾泻而下的子弹打成了肉筛子,阎妄川感觉到殷怀安不对,强行握住了他戴着铁甲的手,扳开了他的手指:
“可以了,你成功了。”
阎妄川让人运来那几个机甲,着士兵挨个试用,脱下铁甲的殷怀安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急剧飙升的肾上腺素的作用褪去,浑身都在细微颤抖,海风吹过来,像是直接吹进骨头里,此刻一件沉甸甸带着体温的大氅披在了他肩头。
阎妄川用大氅将殷怀安裹在里面,殷怀安浑身都紧绷着,他抬起头望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发现声带都紧的发不出声音,阎妄川的手在他的手臂上上下搓着,似乎在帮他缓过现在这种快要被情绪淹没的窒息感,他的声线低沉,带着莫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
“没人生来就见血,也没人生来就会杀人,给自己点儿时间,你已经是我见过很勇敢的人了,从前你烧了我马尾巴毛的事儿就原谅你了。”
和眼前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冲散了一些殷怀安的战栗,他的声音都带着脱力后的沙哑:
“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六七岁吧。”
殷怀安短促地笑了一下,干裂的唇上沁出一滴血珠,原来原主和阎妄川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他抬起头,对上眼前那人的目光,有那么一刻他不喜欢这样的渊源:
“我没有烧你的马尾巴。”
阎妄川盯住那一抹血红,他不喜欢,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抹去了殷怀安唇上的血迹:
“翻篇了,就算没有吧。”
殷怀安转头看向黑沉沉的海水,人类对海洋的恐惧在夜晚的时候会达到顶峰:
“今晚,洋人还会进攻吗?”
阎妄川沉了一口气:
“会,他们一样拖不起。”
“我们...”
不利于军心的话殷怀安到底没有问出来,阎妄川看向他:
“几套铁甲的子弹应该磨的差不多了,回去吧,还能睡两个时辰。”
“你呢?”
“也眯一会儿,你到我的营帐,秋老头再三啰嗦,要照顾你些。”
殷怀安没有拒绝,说不怕是假的,这里他只对阎妄川最熟,在他身边可能多少会好点儿吧。
说是主帅营帐,不过就是大沽港寻常兵士的营房单独辟了一间出来,阎妄川让人搬了一个简易的床,将这里原有的床给了殷怀安,殷怀安看了看他那堪比外面尸体的脸色,自顾自坐在了那个简易的小床上:
“我今晚肯定睡不着的,你睡那张床,你还有伤呢,快休息吧。”
他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尸山血海,不可能睡着的,阎妄川也知道第一次上战场是什么感觉,这个时候什么安慰都没用,只能熬,熬到熬不住了才能睡下。
阎妄川在屋内留了一盏油灯才躺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有个安睡的人,殷怀安躯体上的紧绷感渐渐随着时间消退下去一些,他知道他不能一直熬着,躺了下来,在披风外面裹了被子,将阎妄川的那个荷包按在鼻间,清香的草药气息慢慢让他宁静下来,最后抵不过身体的疲倦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是伴随着急促的号声,他几乎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起来,一侧头,身边睡着的人已经不见了,他迅速冲出营帐,破晓前的黎明依旧黑暗,整座大沽港所有士兵都在集结:
“洋人打来了...”
第22章
远处的舰船黑压压地压了过来,瞭望塔上的炮火全开,洋人舰船上的火炮对准了瞭望塔,一时之间硝烟四起,兵将甚至根本冲不到炮台上去。
邱岳南的脸色难看极了:
“王爷,洋人这是要强攻了。”
和他们估计的一样,洋人劳师以远,打的就是突袭大沽港而直取京城的主意,他们越是拖延等援军,洋人就越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时间。
阎妄川抬头看了看瞭望塔:
“他们是冲着瞭望塔来的。”
瞭望塔上架的重炮若是被洋人打下来,海面上就没有能够抑制洋人的力量了。
“□□还有多少?”
“还有最后两箱。”
“轰过去。”
殷怀安看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舰船就像是大军压境的蚂蚁,两箱□□招呼过去,那后面大队的舰船停住了,但是前面有三只舰艇却迎着一道道火球一路向前挺进,黑压压的火炮洞口全都冲着瞭望塔,密集的炮火射了过去。
殷怀安捏紧了手指,这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打掉瞭望塔了,那极高的瞭望塔若是没了,这大沽港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就快破了。
“王爷,让我们的船冲吧。”
“王爷,我带兵过去。”
身边的大沽港残余的兵将此刻目眦欲裂。
阎妄川却不动如山,没用的,面对如此舰队那六只舰船此刻出去,还没有靠近舰队就会被击沉,再说,那六条他昨夜就派出去了,希望他们能顶事儿吧。
他的瞳孔中映着远处烧成火球的战船,他们要这大沽港,那就留给他们。
“传令,大沽港守备副将领大沽港驻军留下,其余军队整军随邱岳南后撤入穗康镇。”
邱岳南牙都要咬碎了,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当逃兵?脖子一梗,虎目一睁:
“我不走,王爷,此等危急时刻,我邱岳南做不到当逃兵。”
他走了,看着洋人上岸耀武扬威吗?
阎妄川扫了过去:
“别睁着一双牛眼就知道拼命,我就这么点儿兵,不撤,带着所有兵就这么在大沽港拼光吗?拼光就能守住京城了?动动脑子,我们现在是守城待援,别跟个败家子似的把本王老婆本都赔进去,带兵,快滚。”
邱岳南挨了顿骂老实了,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是憋屈。
殷怀安还是同来时一样随火离院的人被编到了亲卫军中率先撤退,他远远望着阎妄川的身影和眼前大军压境的火海融为一体,忽然他的心底涌上一丝心慌,逆着人流就要挤过去,就被一个没眼力见的扯住了后脖领子,他恼怒地回头,正看到宋鸣羽那张脸:
“你干什么去?王爷下令让你跟我走。”
殷怀安挣动着去拍他的手:
“松开,我有事儿找王爷,快松开。”
谁教这货扯他脖领子的?
他好不容易挤了过去,一把扯住阎妄川的衣服,阎妄川回头看他:
“不是让你撤退吗?你跟着亲卫军,现在走。”
“那你呢?”
阎妄川应该不会是要做出和大沽港共存亡,大沽港破他也要死在这儿的举动吧?阎妄川也不知怎么的就读懂了殷怀安眼里的意思:
“我总不能便宜了登岸的洋人,总得让他们上岸之后吃顿饱饭,放心,港口外备着快马呢,你快走。”
殷怀安这才没有再说什么,随亲卫军跟着邱岳南后撤。
阎妄川一边下令阵地所有火炮齐声开炮,营造出一种势要血战到底的气氛,一边让大沽港的兵将把昨天从火药库搬出来的炸药布置在了大沽港的四周。
那座大沽港最高的瞭望楼被火炮击中,火舌吞噬着它的身体,但是只要它还在一刻,那重炮就在不断地往外喷射炮火,直到大厦倾颓,在火花的噼里声中,那瘦长的身体终于拦腰斩断,终于,大沽港最后的屏障倒了下来。
大沽港残余的守军眼睁睁看看着这一幕,七尺高的汉子,一个个眼眶都红了,大沽港副将孟成斌哭着咒骂那群洋人,阎妄川过去揽了一下他的肩:
“老孟,只要你们在,大沽港就在,咱早晚能重建大沽港。”
随着瞭望塔的倒下,洋人的舰船再无顾忌,一路高歌驶进港口,登岸。
清晨的海边浓雾稠稠,阎妄川命人用洋人的尸体穿上铠甲伪装成大梁士兵,果不其然,登岸的洋人冲着他们将炮火倾泻而去,此刻还有小兵擂鼓,做出声势浩大要反击的阵势,洋人知道登岸必有硬仗要打,此刻他们也没了退路,必须一路高歌,拿下大梁都城。
无数穿着钢甲的士兵从船上下来,大沽港岸上的人越来越多,阎妄川看准时机,拍了拍一边的老孟,冲着身后的将士只做了个手势和口型:
“跑。”
他们一路顺着一条小路出来,点燃所有引信,然后骑上快马,一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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