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失了还能抢回来,但是水军要是死光了,舰艇拼没了还谈什么以后?”
他声音斩钉截铁,饶是曹忠碍于阎妄川也不太敢和他杠着来。
阎妄川看着殷怀安那斗鸡一样的模样有些头疼,他这是非要在小皇帝面前挂上一号。
“殷大人说的在理,如今洋人在大梁已经不是无根之木,他们占据了整个东南半岛,军备粮草可持续供应,添油战术不可再用。”
阎妄川知道此战已经绝不可能在短时间结束了,当日下令收缩兵线至南岭以南丘陵地带,重整南境水军。
洋人的优势在水军,而他们的优势反而是在地上,唯有依靠地形,他们才有胜算。
待人都出了大帐,阎妄川才起身,抬手弹了一下殷怀安,恨恨出声:
“恭喜你了,殷大人,陛下都会记住你了。”
这么明着和皇帝的口谕唱反调,他找补台阶他都不下,还真是轴。
殷怀安知道他有点儿露头了:
“我不说你也不准备出兵对吧?哎,说了就说了,后悔药没处买去。”
阎妄川搂住了他,心底忧虑有些升腾而起:
“怀安,以后这种事儿私下与我说,不要公然站在那么危险的位置,万一日后...”
阎妄川怕他害怕,还是截住了话头,没再说下去,殷怀安却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未尽之语:
“日后?你在担心日后什么?”
阎妄川拍了拍他:
“没什么。”
殷怀安却盯着他不放:
“你在担心功高震主,小皇帝容不下一个战功累累的摄...”
阎妄川立刻扣紧他的腰,低头吻住他的唇,封住了后面的话,他的呼吸急促,低头看着怀里就不知道怕的人,眼底忧虑重重:
“这种话不可再说。”
第48章
殷怀安忽然被一种不安的情绪所笼罩, 这不安的来源却不是为了阎妄川日后有可能的结局,而是阎妄川此刻的态度,他不让他在皇帝的面前冒出头来, 还说万一日后, 他紧盯着眼前的人:
“你是怕万一日后小皇帝容不下你这位摄政王了,会连我一并清算?”
他的声音紧迫逼人, 隐约带着一股怒气,呵,这叫什么?他们现在人都在一起了, 阎妄川却想着到最后的时候将他干干净净的摘出来?
阎妄川听出他言语中的火气, 他有些语塞,若是真的有那天,确实是他连累了殷怀安, 他之前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思,那时候他想着压着这份感情, 能常见到殷怀安就好, 但是那天在江边殷怀安的话完全是个始料未及的意外,他被那句话问的上了头,后面的一切都不可控了。
等他回来冷静下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 阎家本来也没什么人了,即便到了最后什么都不剩, 他把这条命交出去,也能得个太平, 但是多出了殷怀安, 他不得不为他多打算,他想了无数种到了最后保住殷怀安的办法。
“怀安,你放心, 就算到了最后我真的难逃那个结局,我也有办法护住你。”
殷怀安简直气笑了,他一把拂开了阎妄川的手:
“在你眼里我是贪生怕是,怕被你连累的人是吗?”
阎妄川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这种问题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有些无措地出声:
“你别生气,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总要为最坏的情况为你做些打算。”
对面的人一双桃花眼中都是戏谑地怒色:
“打算?为我?所以你其实早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下场是吧?你早就接受了这种结局,那你和我在这儿干嘛呢?做一对限时夫妻,到了结束的时候就一拍两散是吧?你跟我在这儿耍流氓呢?”
殷怀安最气的就是他的认命,迂腐难耐。
阎妄川收紧手指,不知如何回话。
殷怀安看着他的表情冷笑着开口:
“王爷不用如此为难,如果后悔了,你就全当那天在江边我跟你放了个屁,我绝不纠缠。”
阎妄川被这句话震的心口像是空了一瞬,殷怀安说完就甩开阎妄川拉自己的手,掀开大帐的帘子就要出去,阎妄川反手扣住殷怀安的手臂,脱口而出:
“我没有后悔。”
阎妄川眼睛都急的有些发红,他没办法和殷怀安保证以后,但是他和他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心的,他知道就算是再来一次,在江边,他还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他拒绝不了殷怀安,他是他望到头的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殷怀安转头盯着他:
“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有一天,洋人被赶回了老家,而你功高震主,小皇帝容不下你,你如何选择?”
阎妄川闭了一下眼睛,这个事情他从前便想过,最坏不过他一死安天下,反正他无妻无子,阎家也不剩什么人了,但是现在,他不甘心,不甘心扔下殷怀安,他和殷怀安都还没有过一段没有外物打扰的厮守时光,但是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不想死,他能做什么呢?
与皇权相对,改立新皇,亦或者废而自立?
他的神情疲惫,坐下了一侧的椅子中,一直以来都笔挺的腰身有些微微塌陷:
“怀安,我不敢保证我会有什么选择,当年我的先祖曾经也有过那等君臣不可共存的境遇,他选择扶立新皇,那位新皇就是功绩卓著的正德帝,但是如今大梁朝中挑不出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王爷。”
殷怀安紧紧抿唇,他懂了,阎家人世世代代守着大梁,从前的那位焰亲王被逼到那等境地也是选择扶一个李家人上位,最后功成身退不问朝政,此后的阎家人有过辅政却从未有过把持朝政,阎家是把对大梁对李家江山的忠义刻在了骨子里。
殷怀安握紧了拳,只觉得胸口堵住了一堆的东西也没个出口,他没有那些忠君的思想,更没有那种一死以全忠义的气节,皇位做的稳那是本事,坐不稳就不要怪别人,他眼里没有所谓君父。
他抬起头,眼底寒芒闪烁:
“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我的所作所为危及你的皇上,你会如何?”
阎妄川瞳孔蓦然缩紧,殷怀安却步步紧逼:
“你会杀了我吗?”
大帐中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结,殷怀安像是钻到了死胡同中,他甚至此刻都不知道他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或者阎妄川什么样的答案能让他满意,他只是执着地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阎妄川站起身,将人搂到了怀里,手臂紧紧箍着殷怀安的身体,闭上眼睛,像是认命一样出声:
“不会。”
他了解殷怀安的为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军中将士,为了大梁百姓,为了驱逐洋人,若真的有一天他危及帝王,那说明帝王已经不配为帝,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杀殷怀安。
“记着你说的话。”
殷怀安掀开了大帐的帘子,外面的冷风吹到身上,让他生生打了一个寒战,身后的大帐帘子被掀开,阎妄川将一件大氅披在了他身上,殷怀安没回头:
“我想自己走走。”
他身后的人生生顿住了迈出去的脚步,目送殷怀安走到了前面,牵了一匹马,他立刻跟了过去,也扯了一匹马,就远远地跟在殷怀安后面。
殷怀安从大帐出来的时候脑子里挺乱的,还憋气,他就这么信马由缰地走,说不上不痛快什么,但就是不痛快,他甩了一下马鞭,力道重了一些,马蹭的一下就窜了出去,他一仰头差点儿被甩出去,手下意识拉紧了缰绳。
阎妄川立刻打马上前,却见殷怀安坐稳了,竟然还挥动马鞭,风浪在耳边呼啸,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马蹄踏过的地方尘土飞扬,极致的速度让肾上腺素飙升的同时,似乎也能甩掉那些无端的烦恼,他仰起头,入目尽是碧空如洗的天空,马疾驰而去,像是要把他送到天边。
不知道这样跑了多久,他才慢慢放下速度,身子向后却没了以往两次那个坚实的胸膛,他勒紧缰绳用力一拽,马头调转,带着他生生转过了一个弯,他看到了身后一直远远跟着他的人。
阎妄川也勒住了马,马蹄似乎也能感受到主人心底的不平静,在原地不安地踏步,阎妄川不敢上前,他怕殷怀安还在生气,而他又不知道怎么哄他。
两人远远相对,殷怀安甚至从对面的人影上看出了几分小心,刚才一顿剧烈的跑马,让他心跳砰砰加快,人也仿佛从刚才的牛角尖中钻出来了一些,他问的那些问题,好似确实没什么意义,阎妄川就是这么一个受天地君亲师教育长大的人,他逼他能有什么用?
再说,洋人还在眼前,现在提其他还为时尚早,他隔空白了一眼对面的人,打马呼啸着回营了。
阎妄川巴巴跟着他回营。
殷怀安从马上下来,本想潇洒落地,却不料一直踩着马磴子的腿软的一弯,要不是及时抓住了马鞍,他直接就得给马哥磕一个。
前面的宋玉澜的大帐中传来了隐约的争吵声,而曹礼则是在外面探头探脑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他忍不住靠近了两步,并不是想听墙角,是大帐里的声音主动窜到他耳朵里的。
“不是要动家法吗?来呀,有本事你打死我。”
宋鸣羽从小到大就是个要面子的人,今天在大帐中宋玉澜让人说押他出去就押他出去,这极大地伤害了宋二公子的自尊心,此刻直接就炸了庙。
帐内的咳声不断,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
“明日我着人送你回京城。”
宋玉澜坐在一侧,手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身体,面色苍白,阵阵低咳,宋鸣羽见他又是这样不问缘由就要送自己走,更是火冒三丈:
“我凭什么什么都要听你的?你说让我回京城就回京城,从小到大你都瞧不起我,是,我是没你学问好,没你有本事,但是我也不事事由你摆布,我是亲卫军的副统领,我不回京城,我要在南境打仗,要有本事你打死我送回去。”
宋玉澜抬眼,定神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像是个斗鸡一样的弟弟,半晌才出声,声线低沉沙哑:
“我没有瞧不起你。”
“那你为什么要我回京城?你就是怕我立功,怕我成为大将军盖过你的风头。”
这话说完,宋玉澜沉默地闭了一下眼睛,门外的殷怀安本来很郁闷的心情都被这傻缺给逗笑了,不是,这确定是一个爹妈生出来的两个儿子吗?为什么老二的基因这么抽象呢?
宋玉澜按住胸口咳了几声,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他闭眼压了压翻涌的气血,并没抬眼地出声:
“给我端杯水来。”
宋鸣羽看了看周围,这帐中除了宋玉澜就是他,这什么人啊,吵架呢,叫他端什么水?
宋玉澜抖着手从瓷瓶里倒出了一粒药,苍白的手腕搭在桌角,不再言语,宋鸣羽看了看他手心的药:
“你不会干咽吗?”
宋玉澜没再说什么,真就将那枚药丸递到了嘴里,苦涩的药味儿在嘴里蔓延开,滑下咽喉的时候激起了剧烈的咳嗽,单薄的身子都咳的直颤,手压在胸口的位置,身上的力气霎时间被抽尽一样,人几乎跌靠在了椅中。
宋鸣羽心虚,赶紧却茶壶那倒了一杯茶,放到了他手边,见他手指微颤别别扭扭地直接将茶盏递到了他唇边:
“水来了。”
只是小少爷自小就是前呼后拥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主儿,宋玉澜怕自己被他呛死,只好手扶着水杯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平复了一下呼吸。
“受家法还是回京,自己选。”
宋鸣羽气的简直想直接把杯子摔了,自己就多余给他倒水。
他知道宋玉澜说得出做得到,一屁股坐在了一边:
“我不回京城。”
宋玉澜胎压瞧他:
“好,那就是受家法了。”
宋鸣羽冷哼一声,颇有骨气。
“《兵略要义》抄三遍给我,一个错字不能有。”
门外的殷怀安愣了一下,就这?抄书也叫家法?
“啊......你直接上鞭子吧,我不抄,我不写,一个字都别想让我写。”
宋玉澜扫了他一眼:
“兵书一共没读过五本,也想当将军越过我去,我看你还是回去做梦比较容易。”
宋鸣羽蹭的一下站起来:
“抄就抄,谁怕你啊,我迟早会是大将军,你等吧。”
第49章
这一晚殷怀安没回阎妄川的大帐, 而是一头扎在了兵械库,现在洋人还没赶走,提那些以后的事儿还是为时尚早, 即便真的到了那一天指望阎妄川那个受古代忠君爱国教育的顽固派是没用了, 说到底还是得自己强大,其他都是虚的。
大不了小皇帝要是和他们谈王道, 他就和他谈弹道呗,他就不信了,他保不下一个阎妄川。
阎妄川方才远远见着殷怀安在听墙角, 他不好意思上前, 就提前回了大帐中等着,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回来,出去一问, 喜平说殷大人早就回武械库了。
他还瞧了瞧自家王爷的脸色,他怎么觉得王爷和殷大人之间不太对呢。
阎妄川进屋披上衣服就出去了, 他轻轻掀开武械库大帐的帘子, 探进去了一个脑袋,殷怀安一侧头就看到他了,轻轻瞥了一眼只当没看到, 没赶他,那应该就是能进, 阎妄川这才掀开帘子进去。
他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轻轻撂在殷怀安身边, 劝都有些不敢劝, 怕殷怀安一句话给他怼南墙上,但是又不能不说:
“吃饱了再做吧。”
殷怀安确实饿了,没必要委屈自己, 也没客气,撂下了手里的东西掀开食盒,里面竟然有一只烤鸡,还有两碗热汤面,这人给自己带饭还不忘捎上自己的。
人在吃饱的时候一般心情也会好转,热汤面下肚之后身上的寒意都驱散了不少,阎妄川给他倒了杯茶水放在了手边,小心地坐在他边上,眼睛像是黑暗中的豹子,偏偏落在殷怀安身上的时候软绵绵的。
殷怀安虽然有时候脾气上头有点儿轴,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心软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服软,一服软他就有点儿立场不坚定。
阎妄川见他喝了茶水,才斟酌了一下开口,对于和殷怀安的事他远没有处理军务那么得心应手,甚至有些无措:
“在京中的时候我其实就发觉对你的感情不太单纯,那个时候你住在王府,住在我身边,我觉得你对我或许只是因为战后害怕而产生的依赖,再加上那种不确定的以后,所以我不敢和你说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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