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景致于空白中渐渐显现,花树殿宇,分明在冬日,却是一派春意。
如果说梦境代表着情绪变化,将雪觉得这应该是萧珞寒非常想要去做的一件事,是她的执念,也是她的心愿。
“……你猜到哪个地步了?”但她仍然感到心里发毛。
搞不好,她们猜到一块去了!
“长姐下落不明的尸首,也许被狗太子藏在东宫了。”萧珞寒故作平静地说,“他对我长姐有意……”
“不是!这我可从没听你说起过啊!”将雪越听越觉得还真是想一起去了,赶紧截住话,“有确凿线索吗?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知道这事儿的?!”
她得出这个猜测,是因为在梦里看到了大颍太子化身的鬣狗——鬣狗最广为人知的特点是能食腐,她才把折梅公主的尸体和狗太子联系在了一起。
而且,这个梦呈现的意象如果是出于她自己对太子的印象,那肯定是其他动物,总之她根本想不到鬣狗!
萧珞寒就转过来,把狗太子说过的话原模原样与她讲了一遍。
将雪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想了又想,还是把自己看到鬣狗的事也告诉了她。
“嗯……线索倒是很有指向性,但要是为了安葬把自己赔进去,我觉得应该不是你长姐想看到的。”
说到这,将雪沉默了几秒,还是严肃地强调:“那可是东宫!绝对有人把守的!而且你要怎么放火?又要怎么保证自己放了火以后一定能平安过来?”
放火这种事,她只是想一想就觉得不能做,万一逃不出来,可就真的死在里头了!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提高,语气也变得急切:
“你知道火场会出现怎样的意外吗?你知道没做措施的情况下,吸入多久的烟就会死掉吗?!”
萧珞寒对此并不是毫不知情,因着独女就是烧炭出事走的,石竹特意跟她讲过,炭火在什么情况下会散发出致死的“烟气”。
她在这方面的知识原本确实是空白,但如今已被石竹补上了。
可现下将雪在气头上,自己也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从火场中全身而退,只好摇了摇头:“我不知,所以……也只是想想,再找你说说。”
“你若觉得不妥,我便打消念头。”
实际上,她原本要跟将雪讲的并不是安葬长姐尸首,只是觉得此事或许会比杀太子更容易做,才先提出来。
“幸好!”她见将雪长舒一口气,“幸好你找我说开了!”
萧珞寒静静地看着她这副心事落定的模样,忽然又不敢说自己想做的另一件事了。
她现下正背对着窗户,并不知窗外的春景正在变化。
天空开始飘飞雪花,起初如柳絮,很快便似鹅毛大,一片片压完了花树,不管花还是叶片,皆掉了个干净。
将雪耳朵灵,眼也尖,趁着窗外景色恢复一片雪白前,她注意到了这变化。
这意味着殿下的心情变差了吧,但为什么?
是不能亲手安葬长姐、送长姐最后一程的难过吗?
还是说……除了大婚夜在东宫放火,殿下另有别的事瞒着她?
要是前者就好了,但将雪没办法确定!
如果萧珞寒执意隐瞒,她就算问了,恐怕也只会得到谎话。
将雪急得不行,脑子转了又转,干脆心一横,一把抓住萧珞寒的手。
“我究竟还要做什么,才能让殿下把心事全部摊开来告诉我呢!”
失礼啊冒犯啊,都不重要了!
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在这种时候犹豫不决,错失追究真相的机会,以后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绝对会后悔!
将雪本来就坐在桌上,比站着的萧珞寒还高一点,身子稍稍前倾,阴影就把少女罩在了里头。
表面凶巴巴,她心里其实怕极了。
生怕自己弄巧成拙,反倒让萧珞寒不敢认自己这个朋友,那就更没办法问出实情了!
她们四目相对,时间一秒秒流逝。
最终,是将雪先慌乱地偏开了目光。
再怎么着急,她也不能、不能凶人啊……
她念头刚落,忽然嗅到淡淡的梅香凑近,随后整个人被用力抱住,狂跳的心口也被紧紧枕上。
萧珞寒竟主动抱了她!
“我要做一件……违法的事。”
但她说出的话,却让将雪结结实实颤抖了一下。
她努力运转差点宕机的大脑。
“违法”这个词,应该是萧珞寒从政治课本里看来的,涉及事件可大可小。
不过看萧珞寒的反应,加上她刚才那个火烧东宫的想法,将雪觉得,这姑娘还瞒着自己的事,搞不好是涉及“放火”那个四字成语的前半截!
在东宫的、与三公主和她长姐有仇的人,也就只有狗太子了。
她深吸一口气:“你要……杀太子?!”
萧珞寒一怔,接着便用力点了点头。
混乱之中,将雪竟还在想——自己真不愧是“世界上另一个她”,三公主一句话,就让她把她的心事猜了个干净。
“用我和老姐送你的电棍吗?”她继续问。
“是。”萧珞寒的声音闷闷的,自她怀里飘出来,“大婚夜是他最松懈之时,且不说我病体虚弱,我只要是个女子,那日又身着繁复嫁衣、佩着沉重饰物,他便自信能制服我。”
“所以,那也是我唯一的机会。”
将雪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这确实是违法的事。”她喃喃,“可你……你是为了给战死的长姐报仇,刺杀对象又是敌国太子……”
刺杀敌国太子,要是真得手了,在北寥的立场上,萧珞寒简直是个救国英雄!
更何况她置身的古代世界本就有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那么好的长姐也正是战死的,这件事就不能再用法治社会的视角去看待、评价了。
可,要是刺杀失手了呢?
“如你所说,你确实只有一次机会。”将雪低下头,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传入萧珞寒耳中,“电棍虽然对准要害能致命,但不能轻易用,一旦被太子注意到,他就会防备,凭你的力量和速度,只要失手一次,就绝对无法再近他身,反而很可能会被夺走电棍!”
萧珞寒本以为她想劝自己放弃,听着听着,难以相信地抬起脸。
将雪好像……试图教会她一击毙命?
被她探究的好奇目光注视,将雪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别看我这样,我家其实算豪门的!从小妈咪们就把这种话当科普故事讲给我听……这样的话,万一真遇上绑匪,我也有办法争取一点时间。”
但她没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而是反问:“可你如果真要杀太子,石竹怎么办?”
一个仆从忠心耿耿到了甘愿以死来为主子铺路的份上,不管是谁,都会想连她也一起救吧?
“我打算近期想办法遣走她。”萧珞寒说这话时,眼神反而躲闪了起来,“可我偏又清楚,她要么不走,要么……会以死来告诉我,自己不会成为拖累。”
不走已是她想到最可能的情况,但因着现在是与将雪商量,她不免又假设了更糟糕的结果。
“而且,杀太子这事,少一人知道,也能多一分胜算吧?”将雪说,“没办法告知实情,又不能把人赶走……”
说到这,她突然有了个想法:“大颍没有不准你送信回去吧?你就对石竹说,家信只能让信任的人去送,并且强调,这是只有她能做的事。”
“要是能暗杀成功,大颍死了太子,必定会发生太子之位的争夺,从内部自乱阵脚,一时半会儿也没心思对付北寥。”她忍不住衍生开去,设想更美好的未来,“这样一来,前往北寥的石竹,和你仍在北寥的母亲,应该都能安全了吧?”
萧珞寒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过这事儿恐怕得尽快去做。”将雪说,“狗太子这段时间太消停了,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在谋划什么……”
“我倒是去打听过。”萧珞寒说,“他这阵子在忙战事。”
“嚯,上回被你姐削断一缕头发,这回还要亲征吗?”将雪阴阳怪气地说,“自古太子不将兵,看样子大颍没有这种古训啊!”
但太子不在宫中,对于她们而言也是好事,至少计划推行的时候,阻力也会小点——狗皇帝可不会管一个战败国的贡品给故国送家信!
二人敲定初步计划后,当即就开始拟书信,以及把更详细的计划罗列出来。
“这地方虽然白了点,但不管说什么、写什么,都不会泄露出去。”将雪边磨墨,边感慨。
其实,她对这个空间的成因倒是已经有了点推测。
它在萧珞寒向自己敞开心扉之后出现,比起纯粹的梦境更加稳定,倒是有点像许多奇幻作品里常有的“心象幻景”。
不过,这里如果是萧珞寒的心象幻景,为什么它会以望梅轩内的陈设出现?
想不出答案,将雪就直接问:*“你对望梅轩,好像并不讨厌?”
如果讨厌,又怎会让一个待着安心的内心世界有望梅轩的东西?
正写刺杀计划的萧珞寒顿住笔尖,想了想,只轻轻应了声“嗯”,有点不好意思展开解释。
于她而言,此地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第45章 精神食粮
刺杀太子的事过于重大,第二天醒来后,将雪就在餐桌上把这事告诉了姐姐。
这两天姐姐还在休假,将雪心里又藏着事,加上决定在石竹离开后就给萧珞寒送一日三餐,干脆也回家住了。
听完前因后果,将梅端起热美式,抿了一口压压惊。
这两个小家伙……可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居然就这样一拍即合,只等大婚当日了!
即便知道,自己最好尽快劝萧珞寒放下报仇的执念,只有这样,她才能尽可能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界,但将梅深知这种执念的顽固。
涉及至关重要之人的生死意难平,要是不解决问题,就会一直扎根在心底,一辈子都忘不掉。
更何况,让两个世界连通的力量至今成谜,她们只能猜出是和萧珞寒的意愿相关,就算萧珞寒答应了“放下”,只要潜意识还惦记着这件事,穿越过来的可能性恐怕还是悬。
“所以,你们把全部的胜算都押在电棍上了?”于是她问。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制定更有保证的刺杀计划。
将雪没明白她的意思,鼓着腮帮子投去诧异的目光。
“电棍诚然能致死,但那狗太子是战将,耐打又有经验,只用电棍风险太大了。”将梅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我去联系你苏斯舅舅,三公主成婚之前你请假,我们去国外找他借枪。”
将雪:!!!
薇妈咪是混血,她们家在国外也是有亲戚的。
并且苏斯舅舅从小就是个“妹控”,据说当年将妈咪和薇妈咪结婚的时候,还被苏斯舅舅剐眼刀呢,生怕她辜负自己呵护长大的妹妹!
只不过,就算是国外,对于个人持有枪械的管控也很严格,这种武器也没办法带到禁枪的国内,所以只能她们出国找人。
“那、那要不然元旦放假就去一趟吧?”她顿时激动起来,忙补充,“我要先把技术学来教给小珞!”
实际上,她是想起了初审时排在她们前面的那个话剧。
战死的女将军夜夜入梦,教授代她成为护国将军的小帝姬,最终让学有所成的小帝姬打了胜仗。
她觉得自己也可以这样,跟萧珞寒一夜夜谋划狗太子的死,把胜算提升到最高、风险降到最低。
“……”将梅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拿出了手机,“你好好听课。”
“好嗷!!”
可靠助力增加,将雪乐得早饭多吃了半块三明治。
-
“奴、奴婢给您送家书?!”
望梅轩内,听完萧珞寒的请求,石竹有些不知所措,“奴婢倒是识得去北寥的路,可……可奴婢只是一介奴才……”
她整个人都陷入了被委以重任的震惊中,压根没去想过,这件事背后是否还藏着什么心思。
“无妨的,我出嫁时并未带仆从,在异国他乡见到待我好的人,便百般信任,就算是无情如帝王,也能明白我的苦楚与心意。”
萧珞寒正在写最后一句话,很快搁笔,将之前晾的信拢起来,“路上慢些也不要紧,一切小心为上,且尽量绕着东宫那位走,我怕他逮着由头又异想天开做点什么。”
这事儿石竹也明白,上回太子就莫名其妙过来罚人跪雪地,还叫下人眼睁睁看着公主冻昏,可见是个阴晴不定的暴戾之人!
但也正因为明白,她忍不住掉了眼泪:“可奴婢一去就是小半月,您身旁没个照顾起居的仆从,也无人尝毒,该怎么办啊!”
“我自小长在冷宫,母亲手把手教过我许多,我只是不太有力气做,但今非昔比,你只管放心。”萧珞寒伸手为她抹了抹泪,“至于一日三餐和零嘴、饮品,鬼神都会为我准备。从那个世界过来的吃食,不必忧虑有没有毒。”
她比谁都清楚,将雪不会害她。
石竹的行李并不多,但此行需要带着和亲公主的家信远赴北寥,她还是做了好一番准备。
这期间,萧珞寒想办法叩见了大颍皇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忌惮鬼神,和她相关的事,几乎是关关放行,想来没人希望惹上鬼神作祟。
即便在规矩重重的宫中,她依然很快得见皇帝,为石竹求来一封出城的通行令。
“城中驿站亦能将书信送达北寥,为何要特意遣一个婆子去?”将通行文书给出时,大颍皇帝忍不住好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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