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要出什么事吗?
她忐忑地思考着,随后就听见一声低低的闷哼从床上传来。
萧珞寒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浑身乏力、酸痛无比,且出了许多汗。
这种难受她倒是并不陌生,立即用手背碰了碰额头,果然烫起来了。
前天夜里既保暖又吃药,昨天一整日平安度完,她当自己身体好了,应无事,谁知今早还是没躲过。
“你怎么了?”
她听见了将雪的声音,“该不会是着凉了?!”
将雪记得自己体质还差的时候,遇上季节性流感,也经常遭遇“延后感冒”的情况。
倒也不是很严重的事,但坏在跟关键时期撞上了!
更别说萧珞寒现在是一个人住,也难怪到了出梦的时间,红狐长姐却要将她留下来。
将雪先去找感冒冲剂,又拿来笔墨,让萧珞寒先告诉那边一声——有了上回的突然“昏厥”,她睡觉的时候,将梅会守着日记看。
“就说我暂时留在这照顾你,再让送点好消化的食物来。”将雪说,“对了,水和烧热水的用具在哪里?”
萧珞寒给她指了方向,说了方法,将雪跑出去找到地方,盯着无人看守的灶台直皱眉,干脆回来让她再给日记添一笔,请姐姐烧几壶热水过来。
“感冒需要多喝水,你擦身和敷额头降温要用热水,想泡速食也得冲热水,冬天洗小件衣服不能用冷水,要掺热的……”将雪把要做的事念叨了一遍,随口问,“你的毛巾和脸盆、澡桶放在哪了?”
她虽然从没伺候过生病的人,但经常被程姐和家人这么照顾,也时不时会问——毕竟大学要是不小心考得远了,程姐来去不方便,她可能就需要自己照顾自己,这种生活技能还是尽早学会为好。
萧珞寒只觉身体和脸颊都热乎乎的,也不晓得是因为发热才如此,还是出于别的缘由,但她依然乖乖向将雪指明各种用具放的位置。
将雪抱着装了毛巾的木盆、木桶回来的时候,盛满热水的小壶已经放在日记上了。
她立即泡了两包感冒冲剂,又往萧珞寒常用的茶杯中倒了半杯水,放着晾凉,随后往木盆里加热水,再到外面井里打来冷水,开始调节水温。
“换洗的衣服呢?”她问完,想了想,又试探着说,“要不要穿我的衣服?更保暖,行动也会方便一点。”
她的行李箱大,程姐收拾的时候直接装了三套完整的冬装,从内衣裤到毛衣、羽绒外套应有尽有,而且都压缩好了,应该能送过来。
这下萧珞寒彻底明白自己的脸热是怎么回事了。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刻意避开将雪的目光,轻轻应了声好。
等衣服送到,将雪才开始为萧珞寒擦身。
可能因为急着采取措施,避免高烧,她看着少女光洁的背脊,只有一个念头:瘦。
好瘦啊!毛巾擦过去,感觉全是骨头。
她不免心疼起来,用力擦了一遍背,忍不住说:“回头我请岐医生好好给你看看,调养个一年半载的,好歹要长点肉……”
擦完后背,前面她实在不好意思了,就把毛巾在偏热的温水里洗了洗,拧半干递给萧珞寒:“那个……前面你自己来。”
虽然大家都是女孩子,但有些地方还是不方便碰的。
屋里没有暖气,考虑到就算是屏风也阻隔不了多少漏进来的风,将雪想了想,趁着自己还是入梦的状态,试着飘过去搬运比人还高的书架。
还真被她搬动了!
有了书架,风被挡住不少,她再放下床帐,这才松了口气。
正好萧珞寒擦完了身子,将雪立即把自己的衣服展开递过去。
她们的身形尺寸确实差不多,只是萧珞寒偏瘦,穿着看起来松垮垮的,不过对于有热度的病人而言,反而还是宽松点更舒适。
萧珞寒只觉很淡的香味迅速把自己包裹住了。
是洗衣液的薰衣草香,但也是将雪身上的味道,闻着很安心。
在将雪的帮助下,她一件一件套上陌生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衣服,因着不熟悉,穿衣动作显得略有些笨拙。
她不好意思地悄悄瞥了眼将雪,可将雪什么也没说,只是细心地为她整理细节,捏着衣领和衣袖,把一整条袖子拉顺,不让褶皱叠在一起,又把高领毛衣的领子往下翻了一圈,露出一截脖颈。
“棉毛裤这个是正面,保暖裤是这样……”
看出她的尴尬,将雪很耐心地讲解了一遍,再把衣物塞入被窝,解释:“这是程姐教我的,用被窝余温烘热了,穿的时候会更舒服。”
该做的措施都做完了,正好那边也送了热粥过来,是皮蛋瘦肉粥,皮蛋、肉末和青菜都细细切得很碎,一看就知道是将梅熬的。
守着萧珞寒把一碗粥吃完,将雪才闭上眼睛,让意识离开梦境。
她一醒来,迅速从苏斯舅舅的客房大床上爬起,洗漱穿衣后,叼着片涂了果酱的吐司,就冲进苏斯舅舅的书房找画笔了。
“这么心急,看来是萧凌寒有回应了。”苏斯舅舅端着热牛奶和培根煎蛋三明治进来,身后还跟着将梅和谢析桐。
“她给了我东宫的区域分布图,包括寝殿的。”将雪努力回想细节,笔尖落在A4纸上,几乎不带停顿,“但哪里都没有标注尸体,我本来以为是我们猜错了,往最坏的方向想了……”
她把推测跟两位家人和好友都说了一遍。
“嗯……那么模拟阶段还是需要把假人放出来。”苏斯舅舅说,“以我对‘中式恐怖’的了解和理解,如果狗太子真的藏了尸体,到那天应该会把人扶到椅子上坐正,甚至还会给尸体穿上嫁衣。”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温和而平静,但在场三人都变了脸色。
“总之还是让那位小公主做好心理准备吧。”苏斯舅舅推了推眼镜,绿眼睛里透出寒芒,“同为男性,我还是习惯以最坏的可能性去揣测这种人渣的心思。”
他很快就带走了将雪绘制的东宫区域分布图,先一步去健身房模拟情景了。
见将雪默默喝着牛奶,眼神飘忽,将梅关切问:“是不是在梦里也消耗了精力?要再休息一会儿么?”
“没有没有,红狐长姐好像在保护我,不管我入梦做了多少事,都没觉得累。”将雪摇头,垂眸看着杯中牛奶,“我现在的心情很微妙,既想赶紧快进到‘大婚日’,又希望时间再拖得长一点,至少、至少让小珞先痊愈了……”
谢析桐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尽力啦,剩下的就让它顺其自然好了。更何况,还有我们和红狐长姐帮忙呢!”
第53章 大婚日
还在北寥时,萧珞寒倒是见识过二哥娶妻的场面。
太子纳妃,使者将礼送入女家,占八字、择吉日良辰,婚前太子拜帝,待吉日,出宫迎亲,入宫大宴宾客,黄昏后方入洞房,揭红盖、饮合卺,共赴巫山。
较早的时候,萧珞寒还向在宫中待久的石竹请教过大颍太子娶妻妾的流程,比对北寥,差别倒是不大。
但或许是因为她将被纳为妾室,又或者这场大婚本就无足轻重,真正到了狗太子所说的“大婚日”,望梅轩只来了寥寥宫女,捧着嫁衣与胭脂水粉,为她梳妆打扮。
萧珞寒耳朵尖,即便坐在屋内,关着房门,她也能听见宫女们在外头低声说话:
“和亲公主不是受鬼神庇佑吗?怎的大婚当日整座望梅轩如此冷清?”
“许是她得罪了鬼神,听闻小南公公说,殿下那夜烧书除邪祟后,鬼神大怒,一夜之间收走了所有赠礼!”
“不仅如此,她还染了风寒,只怕……没几日可活。”
“真是晦气!苦了我们殿下!”
“……”
各种各样的猜测与传闻,如同编故事一般讲得头头是道。
身为当事人的萧珞寒内心毫无波动,就当听个乐子。
昨晚她便进行了最后一次“搬家”,将留下的御寒物资、毛衣外套连同电棍一并还了过去。
考虑到进入东宫之前,可能还会被搜身,与将雪她们商量后,萧珞寒决定只随身携带仅她一人能看见的日记本,不管是电棍还是枪,都等时机到了的时候,再通过暗号告知将雪送来,打狗太子一个出其不意。
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头顶也佩上沉重的首饰,担心脂粉藏剧毒,萧珞寒婉拒了宫女的上妆,等她们皆退出去,再打开母亲留给她的胭脂,慢慢地打扮起来,将病容一一遮掩于脂粉底下。
将雪通过梦境到来的时候,她刚描完眉,正准备抿丹砂纸。
“口红还是用我们那边的吧!”将雪忙指向日记,话音刚落,一支崭新的口红就出现,被她拿起,“以后这就是你专用的,可以先熟悉起来。”
她悬开口红盖,先为萧珞寒的下唇轻轻点涂,再用圆头刷和扁头刷慢慢晕开、修饰,增添气色。
萧珞寒乖乖坐着,只觉小刷子在唇上轻轻扫着,心中莫名“毛茸茸”的。
她们此刻挨得很近,都能听见彼此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三天时间到底太赶,哪怕苏斯舅舅尽心尽力模拟各种情况、付诸实践,将雪一入梦就开始教学,但实战有且只有一次机会,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
“我、我先去东宫看看情况?”
画完唇色,将雪还是没忍住,“这都当天了,红狐长姐应该不至于再阻拦吧?我高考之前还能再看看考场呢!”
“你且去,不必担心我。”萧珞寒小心收拾好口红和小刷子,放到日记上送回另一个世界,“太子既然要我去了东宫再死,在那之前,无人会为难我。”
听她如此坦然谈“死”,将雪多少有点难受,离开之前,还俯身抱了抱她:“我会一直待在这里陪你,直到把你接回家去!”
-
将雪一出门,就见红狐蹲在门口,像是早已等候。
“我要去东宫踩点。”她边往外飘,边对红狐说,“今天黄昏就要成婚,狗太子哪怕真要布置什么陷阱,也放得差不多了吧?”
红狐一如既往不说话,只是在她前头引路。
将雪本以为要走过曲曲折折的宫中大小道,谁知走着走着,身旁场景逐渐虚化,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一处热闹的地方。
不同于冷冷清清的望梅轩,狗太子的东宫今天倒是张灯结彩,给她的感觉不像要纳妾室,反而是娶正妃。
她狠狠呸了一口才进门,跟着红狐穿过人群,直奔寝殿方向。
然而此时的寝殿却上了锁,起码有七八个高大的侍卫把守着!
将雪就皱起了眉头,绕着寝殿找了一圈,还轻轻推了推窗户——窗户也从里边锁上了!
“您知道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吗?”她随口问红狐。
“应是我的尸首。”
清冷平静的女声响起时,将雪差点以为自己出幻觉了。
“大颍宫中有一种术法,似是巫术一脉,可拘魂阻鬼。”红狐继续说,“我只能知晓尸首大致在何处,却无法接近,除去‘头七’,也无法离此地太远。”
将雪震惊极了,怕待在这儿有损萧凌寒的魂体,赶紧飘出东宫。
“那、那要怎么做,才能让您解脱?”她心疼地问。
红狐摇头,在她身旁蹲下,“那一战中,亡故的将士有些已经往生去了,但执念重的,便留在了战场上,徘徊不去,亦不能对活人做什么,眼睁睁看着北寥向大颍低头,怨气慢慢就积了起来。”
“我便同他们说,若能助我一臂之力,即可先杀大颍太子,再为将家军的将领托梦,让我北寥有神兵火器可锻,以一敌百、反败为胜。”
“他们本就是我麾下战将,宁死不降大颍,那一趟走下来,我已吞噬了无数自愿献祭的魂魄与怨灵。既已承诺他们,自当先实现我等共同的夙愿,再谈解脱。”
将雪越听越吃惊。
红狐长姐的现状,居然和谢析桐的推测完全相反!
她能将醒着的自己拽入梦,并不是透支力量,而是通过吞噬亡魂获得了更多力量。
也难怪萧珞寒抱完红狐之后,会觉得长姐好像忽然有了活力,不再像一个灵魂,更似活人入梦。
但拥有这种特殊的力量,必定是要付出代价的,红狐长姐说得隐晦,她却听明白了——不实现亡魂们的愿望,便无法被超度,也无法转世投胎。
……或许就像萧珞寒之前猜测的那样,萧凌寒自愿成了一只“地缚灵”,在活人看不见的领域,一点一点为大颍织就灭亡之网。
“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你不必怜悯,只管带小珞走。”看出她的情绪,红狐说,“上天已足够眷顾我,不然我也该是万千怨灵的一员。”
她话音落下,便消失了踪影,周围场景再转变,不多时,就把将雪送回了望梅轩院里的老梅树下。
“我于北寥,还有诸多因果。”
“不过,我早已将魂灵寄托于梅枝,纵使几十年,花开不谢。”
将雪怔怔地扶着面前的老梅树,抿了抿唇,转头飘向屋子。
不管红狐长姐究竟做了什么选择,萧珞寒身为她最重要、最疼爱的妹妹,理应对此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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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罢长姐的选择,萧珞寒沉默了很久。
“若是长姐,我一点也不意外。”她喃喃,“先皇后向来将她作男儿养育,一并教导家国事。长姐从军,信不过男子是真,想要保家卫国,也是她毕生夙愿。”
那抹耀眼的鲜红,终是披上战甲、提起银枪,从容步入自己选定的结局。
而她唯一的私心,恐怕只分给了看着长大的、病弱的小妹。
将雪没有说话,只是坐在她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既然长姐能保我离开此世,我仍想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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