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衔笛:“这也是师父说的么?”
梅池点头:“师父说你天生愚钝,除非天打雷劈,不然一辈子修为低微。”
“若是有一门好姻缘,或许还能逆天改命。”
丁衔笛对素昧蒙面的师父又多了几分好奇,笑着问:“那师父有说过你么?”
梅池看了一眼丁衔笛,唉了一声:“二师姐你又忘了我来自哪里了?”
丁衔笛:“是啊,我不是你之前的二师姐了。”
她语调轻松,梅池也不会多想,“果然情爱三分毒,我是不会和人结为道侣的,会让人盛年健忘。”
丁衔笛没想到笨蛋骂人还挺有文化,她咳了一声:“所以呢?”
梅池指了指栏杆外的远方:“我来自西海边上的渔村,若不是师父把我买下,我就要被扔进海里了。”
无方岛周围全是禁制,入天极道院后非必要不得外出。
此地是琉光大陆仅存的灵脉之地,不少人毕业了也不想走,每年清退的弟子数量也很可观。
梅池:“师父说,如果不是看我骨骼清奇,就不买走我了。”
“我是饵人,天生骨头很硬,本就与普通人不同。”
梅池说的时候丁衔笛又通过天极令找到了地图。
西海位于无方岛的另一端,隶属于汀洲。
那片海域的霸主是白鲨。
白鲨食人,渔民们便培育饵人供白鲨倾吞,祈求风调雨顺。
丁衔笛捏了捏梅池的脸:“你除了力气大了一些,哪里骨骼清奇了?也不是天才。”
梅池拍掉二师姐没礼貌的手,“师父说之前从未有饵人修炼的记载,所以她觉得我很特别,就把我偷走了。”
丁衔笛:“偷走?你刚才还说买呢。”
梅池点头:“她说让我给点面子。”
丁衔笛心想:满门上下没一个正常的。
梅池:“那年师父把我带走,也不知道爹娘会怎么样。”
丁衔笛这段时间和梅池天天见面,也从未听小女孩提过父母和想家。
十七岁的丁衔笛还和游扶泠说想家,这会难免自惭形秽,问道:“师父没回头看吗?”
梅池摇头,丁衔笛:“没事,天极令上找……”
汀洲是琉光最穷的一个洲,灵气最早衰竭,几乎倒退回了远古时代。
没有矿气资源,除了海,另外三侧全是高山迷瘴,修士非必要不去,怕迷失在群山中。
丁衔笛沉默了。
梅池还反过来安慰她,一巴掌力度过大,差点没把二师姐打出血。
丁衔笛咳嗽半天:“等毕业了再回家看看,不是我说,咱们师父也太有本事了,都写着群山……”
梅池:“师父是掉到我们那的。”
丁衔笛:“啊?”
梅池:“她的飞舟坏了,正好砸到饵人的住所,我们村的人都以为她是神仙。”
丁衔笛不敢想象那里有多落后,这里都用上天极令了那边还如此原始。
丁衔笛在原世界很少离家,无论是度假还是远赴国外比赛,父母总有一人随行,她并没有深刻地体会过离去不可追的痛苦。
这已经是她人生最漫长的别离了,却没想到梅池离得更远,是彻底的山高水长。
但梅池的父母至少还在这个世界,丁衔笛顺口说,“改天我们陪你一起回家。”
梅池鼓着腮帮子看了眼丁衔笛,“二师姐你还是算了,我家乡的迷瘴就算是金丹期也很难过,都被当成放逐之地了,你会死在那里的。”
丁衔笛以为自己习惯在天极道院被嘲笑的日子了,但梅池这么笑她就不高兴了:“你二师姐我才不会永远废物呢,等着我修为暴涨,直接飞升。”
梅池捧着脸叹气,“二师姐,你还是先琢磨琢磨剑修考试为好。若是这一轮还不合格,你恐怕要接受惩戒了。”
天极道院不养闲人,也不养废人,丁衔笛完全开了走后门的先例,废到座师都头疼不已。
也是第一次做吊车尾的丁衔笛有心无力。
她看着天上的圆月沉思片刻,忆起和游扶泠亲吻后自己异常的灵力流转,忽然笑开了:“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梅池问:“什么?”
丁衔笛:“这个你不用知晓。”
她依然惦记着和游扶泠要回去的计划,听到梅池也有老家,还是放在了心上。
把梅池送回公寓还不忘说:“小师妹,我会找到你家人的。”
梅池没放在心上,她提醒丁衔笛明日还要去藏书阁,她们还有没干的活,需要赚零石过日子。
二师姐挥着衣袖,绯红滚麻衣,背影居然有几分恣意。
梅池还未转身,袖子被人一扒拉,同公寓的音修问:“梅池,这张符真的是你二师姐画的?”
梅池不懂符箓,看也看表面。
上等碎金的昂贵黄纸和透着蓝的墨,这样的成色,修为再一般,符箓只要画对,也比普通的纸墨符箓效果好。
“是。”梅池也记得这是丁衔笛掏出来的,上面也确实有二师姐的灵力残留。
除了丁衔笛,很少有这样漂亮的金色灵力,“你有事么?”
笑眯眯的音修凑上前来,被梅池打了回去:“你有道侣了,离我远些。”
对方也很好说话,“这可是上等的出窍符,有钱都买不到的,我道侣正好需要这种符箓辅助修炼,若是你二师姐还有,价格好说!”
第20章
丁衔笛走后游扶泠一夜好眠,第二日忘记查看季町的天极令急讯,以为自己还要上课,匆匆过去。
等她抵达法修课堂,发现后排坐着的居然是倦元嘉,还和她打招呼:“你错过好戏了。”
倦元嘉是剑修,坐在几乎都是法修的弟子课堂格格不入。
这也是她的惩罚内容之一,抽签清扫某系授课点,她居然还蹭了个课。
游扶泠:“与我何干?”
倦元嘉:“你师姐上一堂剑修课对上丁衔笛,t二人此刻正在医堂呢。”
她正想补一句是正常切磋,眼前的人迅速离开了。
离开的游扶泠和平日多走几步都要晕倒的模样完全不同,戴着紫冠的剑修啧了一声:“都说游扶泠体虚,我看是幌子。”
她似乎还想说一些风凉话,忽然扇子被人拔了一根毛,坐在侧边的明菁面无表情地提醒她:“别现眼了。”
明菁本不用去剑冢的,奈何倦元嘉此人被执法仙鹤当场抓获还要翻供。
明菁全优的道院生涯有了污点,还要和倦元嘉同去剑冢服役,还一起打扫课堂。
倦元嘉:“我是好心提醒她。”
明菁来道院的目的类似镀金,只希望能得到明家真正的继承资格,唤醒沉眠的母亲。
明菁:“剑冢之后,请你离我远一些,我们的婚约也可以等长老商量作废,何必惹得一身骚。”
试图把那根毛插回去的倦元嘉动作一顿,她向来面部表情丰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一身骚?”
“你应该清楚,若是你登上家主之位,就必须同我倦家联姻。”
明菁不在意她话语里的咬牙切齿。
三大世家中公玉家一家独大,又与矿气行联姻,若是剩下的两家再不努力,恐怕之后也会被蚕食殆尽。
明菁没有抬眼:“你不是准备退婚了么?那你别继任了。”
道院内女修容貌各异,明菁的相貌端庄大气,若是比精致,自然不及游扶泠。
她和季町气质相仿,却多了几分从泥淖爬出来的不可回头。
常言道刚过易折,她是刚过更坚韧,即便被嘲笑血统不纯,依然从明家分家杀出重围,得到继任的名额。
倦元嘉与她不同。
她同辈姐姐与人私奔,婚约落到她头上,明菁也是个垫背的,正好把她俩倒霉蛋凑成了一对。
即便一纸婚约尚未公开,族中长老承诺倘若他们有人做不上家主,便作废了。
她们二人都很清楚,这个位置必须到手,否则家人不保,未来堪忧。
天极道院没有表面看着那么平静无波,除了他们也有世家的其他人蛰伏等着划分名额。
倦元嘉平时满脸堆笑,有种与矜贵反之的好说话,不笑的时候一张脸天生冷然,竟似飞霜。
扇子的羽毛归位,她遮住半张脸笑道:“你认为这婚好退?”
“我们想彼此摆脱,就必须有人不觊觎那个位置。”
明菁的灵力在笔端流转,最后一撇被人截断,这张符废了。
她终于抬眼,素日温和的皮囊堆满阴鸷:“我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只要得到天极道院给弟子的最高加印,她就这场继承之战的获胜者,哪怕注定要手刃同族,也在所不惜。
“倦元嘉,你和我是一类人。”
修好羽扇的剑修没有回话,只是遥遥看了一眼游扶泠离开的方向:“加印没那么好得,我听闻道院会提前发布请神榜,一个人是完不成任务的,必须要得到命格非凡的人,确保胜率。”
明菁忆起她的殷勤,嗤笑一声:“炼天宗的人命格非凡?”
倦元嘉:“不是有人得到了?”
“那只要把点星宗的那两个傻子拉拢了,游扶泠不是很好上钩?”
倦元嘉浮夸地拢了拢扇子,“那她们得尽快结为道侣了啊。”
明菁冷笑一声:“你是月老?管的真多。”
倦元嘉:“你莫不是吃醋了?被丁衔笛丢下,不如游扶泠的你……”
明菁:“我看是你吃醋。”
言罢她换了个位置。
倦元嘉拨弄羽扇雪白的翎毛,似乎在回味这句话。
“是吗?”
*
游扶泠抵达医堂的时候正好碰见走出来的梅池,梅池看她也不怎么顺眼。
游扶泠还记得丁衔笛对梅池的偏爱,她假装没看见梅池,径直往里走去。
梅池喂了一声。
游扶泠还是没回头,梅池追上前去,拦住她:“我不许你去看二师姐!”
昨夜她才想开,今天看丁衔笛课上切磋被季町打成那样心意又变了,“你和你师姐都是坏人!”
丁衔笛一朝穿书,天差地别。
她从前要什么有什么,几乎完美得闪闪发光。
道院内嘲笑不遮掩,她表面嬉皮笑脸接受了自己的体质,游扶泠不知道她是不是把难过藏起来了。
她冷声道:“这医堂又不是你开的。”
梅池被噎了一下,戴着面纱的少女绕过她往前走,梅池又拦住她:“你师姐借故伤我师姐,会和你没关系吗?”
周围不乏一些因为丹炉爆炸前来的丹修弟子。
祖今夕正把师妹送来,瞥见抬头和人吵架的梅池,露出了一个笑容。
大部分丹修都能自医,除非丹修的山峰被炸了个精光。
这次规模实在太大,不少人头发都烧焦了,道袍也惨不忍睹,也有手指断了的,不远处哀嚎遍野。
被祖今夕扶着的丹修和她同出陨月宗,不怎么了解这位师姐。
祖今夕性情温和却独来独往。若不是再不入学就要超龄以及无法晋升长老之位,她恐怕除了外出任务,能一辈子在陨月宗不出来。
让人无法亲近的师姐如此微笑,被扶着的丹修毛骨悚然。
她循着祖今夕的视线看去,再足不出户的丹修都清楚最近闲谈境的名人。
点星宗更是有名里最有名的。
刚入学就以仙鹤、乞丐和怪物闻名,现在和游扶泠对峙的赫然是点星宗一顿能吃五十个包子怪物。
丹修看看自家师姐,又看了看撸起袖子,要和游扶泠干架却被轻飘飘顶住的怪物,正要说话,祖今夕松开手。
卷发丹修嗓音嘶哑:“你可否自行前去?”
她都这么说了师妹哪敢不从,“当然可以,多谢师姐。”
医堂今日热闹非凡。
上次被季町定住的梅池二度被定在原地,周围人来人往,无人帮忙。
眼前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话都说不出的梅池惊喜地看向祖今夕。
对方解开了游扶泠施的咒决,摸了摸小女孩柔软的发:“你连这么简单的咒决都不会解?”
梅池理所当然点头:“我是笨蛋,只会用蛮力……”
祖今夕还未来得及无奈,就被梅池拉走了:“阿祖,你和我一起去,我们点星宗没有人帮忙,都要被炼天宗的坏女人欺负死了。”
医堂分了不少三开单间,风吹帘卷,游扶泠走过好几间才听到丁衔笛的声音。
“疼啊。”
“当然不是我自己搞出来的,我虽然是剑修倒数第一,也不会笨到把自己捅成这样。”
“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那我能说您故意吗?季师姐您初次见面就要把我头砍了,这次只是把我捅穿,也算手下留情。”
“你这人好胡搅蛮缠,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我自己犯贱,往前一拐,正好撞进您没收好的剑,好韧的刀呢!”
……
还未走近,游扶泠就听见了丁衔笛那标志性的腔调,季町的嘴皮子完全打不过。
门外还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弟子,各系都有,还有的站到了屋顶上从侧边看里面。
“没有私人恩怨谁会捅成这样。”
“你们剑修切磋不是不来真的,没开刃的剑还能插进去?”
“所以说是炼天宗和点星宗的恩怨。换我如花似玉的师妹被哪里都平平的普通乞丐狐媚得要结道侣,那我恐怕比这还夸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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