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喻逍漓一个腾跃而起,手中长剑寒光乍显,耀眼夺目的剑影在夜空下斩出了一道雷霆万钧的长虹,仿佛要将整个海岸劈成两半,他出剑的那一刹,岑子宴一剑挥出三道凌厉剑气,凌空化作三柄裹着灵光的长剑追着关烨而去,丛苋、江意迟和沈令白、沈令青的剑光紧随其后,前者径直砍向即将落下的梵钟,后者直逼关烨!
一时之间交错的灵光宛若织就了一张巨网,整个东海岸被笼于其间,亮如白昼,围在海岸边的众人不得不退散数丈,以免被殃及,漂浮在空中的花灯在气流涌起的瞬间如同被吸入一个杂乱无章的漩涡之中,颠三倒四地疯狂旋转起来,而后如烟火一般“嘭!”地炸裂开来,花瓣明火四溅!
关烨在一片剑光之中边躲边道:“我提醒诸位一句,你们打在影钟上的每一分力道,都会原封不动地落到钟内之人身上。”
“所以,各位仙君,三思呐。”
喻逍漓的剑气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影钟轰然砸进海中,将蒲忻澜死死地罩进了影钟下,冰冷的海水漫过全身之时,蒲忻澜一时不知道是跌进海里时背部磕在沙石上疼的感觉深一点,还是刺骨的寒意浸入骨缝时冷的感觉深一点,好在他落在近海岸,海水并不深,他只扑腾了几下就摸索着爬了起来。
同一时刻的影钟外,喻逍漓用尽了全部法力才将那一道带着怒意的杀招堪堪刹住,他双手握住剑柄竭力向上掀去,再将那一道气贯长虹的剑影纵深掼下,狠厉地把即将撞上影钟的剑气灵波劈了个粉碎!
然而紧跟着的数道拔刀相助的法术根本来不及阻拦,流火一般全数砸在了影钟上,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在透明的钟体上接连炸开,赤色的符文也因此红光大作!
蒲忻澜刚在波涛澎湃的海浪中站起身来,又猛地扑跪在地上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颈侧刀口的血液被海水冲散,虽不再汹涌而出,却也没止住血,还在一点一点往外渗,一时间他所在之处的海水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除了挣扎在海水中的人,海岸边的一切动静在那一刻犹如被静止了,所有人都静默在了原地,一声也不敢出。
蒲忻澜扶着一块刚刚出露水面的礁石稳住了身形,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道:“真是倒霉他爹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他想站起来,但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只能无力地坐在了礁石上,重重出了一口气:“我到底招谁惹谁了?你们干嘛非要揪着我不放?”
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海岸,没了花灯的照明,他什么也看不清。他知道凭借修炼者的目力轻易便可穿透黑暗,但他没精力去看了,至少他自己看不见也能减少一点被围观的羞耻感,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是太狼狈了。
他凭身形看向了岑子宴所在的方位,疲惫地道:“好玩吗?”
“我不是……”岑子宴下意识想要辩解,但看到蒲忻澜的样子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怒视着关烨道,“关烨!你别太过分!立刻收手!”
岑子宴话音未落,丛苋一跃而起挥剑直指关烨:“我今日就取了你的狗命!”
关烨游刃有余地躲着丛苋的剑势,语气轻佻地道:“小丫头,以你的修为,还不是我的对手。”
“与其让我收手,子宴兄倒不如速战速决,让你的心上人明白自己的处境,”关烨说着隔空运起长刀,他翻掌一推,长刀便如箭矢一般直向丛苋挥砍而去,“再拖延下去,各位仙君可就要起阵了。”
长刀裹挟而来的魔气让丛苋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修为的碾压,可是她见不得师伯这么任人欺负,今天不出了这口恶气她不甘心,因此她不退反进,想要硬接对方的刀势。
就在刀剑即将相撞的须臾之间,一道剑气陡然劈开了关烨的刀势,说时迟那时快,江意迟见机而动一把接住被强劲气流震开的丛苋,落到了海岸边,下一刻,空中的长剑一个回旋飞回了喻逍漓的手中。
喻逍漓站在与影钟一步之遥的海水里,对丛苋轻轻摇了摇头:“苋儿,不可莽撞。”
丛苋看着海水中的两道身影,一时哽咽:“师尊……”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蒲忻澜撑着礁石缓缓站起了身,“我想睡觉了。”
岑子宴扫了一眼海岸上看似人影散乱,实则正暗中酝酿布阵的众人,把目光转向了林邶柘:“林掌门,请你告诉师伯当年的真相。”
“当年……”
“掌门!”
林邶柘刚出声就被喻逍漓高声打断了。
蒲忻澜看向喻逍漓,想说什么,最终没有开口。
“逍漓,事已至此,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林邶柘道,“你这么为他,他可在意过你的付出?”
喻逍漓辩解道:“师兄没有……”
朝阙叹了一口气道:“逍漓,这些年你承受的够多了,忻澜总要知道的。”
棠荩和郎遥没有出声,却也跟着点了点头。
那一时刻蒲忻澜不知道自己什么感觉,只是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和仙山隔着的好像不仅仅是这一只影钟,而是一道横跨了四百年的天堑。
蒲忻澜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当年那一场浩劫,仙界许多尊者,包括仙山的上一任掌门和三位长老,皆为封印地魔而献身,然而就在封印大阵即将落成之时,却发现还差一味耗材,就是灵根,而当时只有忻澜的灵根能完成封印大阵。”
“为保持灵根的生机,必须将其从体内生剥而出,但被生剥灵根之人,即便有再高的修为也会在灵根离体的那一瞬间散尽,更无活下来的可能。”
林邶柘说到这,看向了影钟内的蒲忻澜:“逍漓为了救你,以禁忌之术舍了一半的性命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活下来从不是侥幸,是有人共享了自己的修为,法力,乃至生命,你每一次随意对待自己的身体的时候,都有一个人替你承担,你生的病,你受的伤,你中的毒,无一例外。”
足足有好半晌,东海岸都未再有人说话,多半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海浪潮涌的海水里,蒲忻澜缓慢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颈侧的刀伤,他突然感到这道伤口异常的讽刺,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是这样的可笑。他明明什么都不在乎,可一旦在乎起来真是好一番痛彻心扉。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怎么能是这样呢?他怎么能这样活着呢?
他并没有被欺骗的愤怒,他也许应该对喻逍漓感恩戴德,可比起对他的感动,他更为自己感到悲哀。
“师兄,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喻逍漓向前跨了一步,想靠近他,却被影钟挡在了半尺之外,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碰不得分毫。
“喻逍漓,我以为我养你那么多年不欠你什么了,”蒲忻澜苦笑了一声,“却没想到到头来,我欠的最多的就是你啊。”
“师兄……”喻逍漓本能地想撕开面前的阻隔,却又在意识到影钟的威力时不得不停手,“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良多,若不是你……”
蒲忻澜平静地看着喻逍漓,可他越是平静,就越是惊心动魄,一滴泪无端从他的眼眶滑落,转瞬便消失在漆黑的海水中。
他哭了。
“我不是个好哥哥。”
他要怎样才能释怀呢?他曾承诺过要护一辈子的人如今却被他伤的最深,他又有何脸面再面对他呢?
喻逍漓惶然道:“不是,不是的,师兄你听我说……”
蒲忻澜后退了两步,与影钟边的喻逍漓拉开了距离,他看向林邶柘的方向,道:“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我实在愧为仙山长老,我自请辞,不必相劝。”
“忻澜,跟我走吧。”岑子宴落在了影钟的另一边。
蒲忻澜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只是转过身,面朝大海。
“我这四百年,皆是苟活。”
在他开口说这句话时,岑子宴对关烨使了个眼色,关烨即刻会意,手一抬收了影钟。
几乎在影钟撤去的同时,岑子宴闻风而动,一把将蒲忻澜裹进怀中,在喻逍漓有所动作之前,刹时闪至几丈之外,随即他单手开阵,弹指间便携着人消失在了阵中。
关烨一手把玩着缩成了巴掌大小的影钟,一手在空中劈了一道黑雾,他没入黑雾的瞬息,懒洋洋地开口道:“待我们魔尊大婚之日,定给今日在场的诸位仙君下请帖,还请诸君静候佳音。”
一直躲在远处观战的黑白两名散修赶忙趁黑雾消失前钻了进去。
“师兄!师兄!”
眼看着蒲忻澜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喻逍漓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抬脚便向前追去,却被礁石绊住腿,“扑通!”一声栽进了海里。
丛苋和江意迟急忙上前扶起喻逍漓,喻逍漓跪在海水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倏然捂着胸口呕出一大口血来。
“师尊,师尊你没事吧!”
“我要去找师兄……不用扶我……”喻逍漓想拂开身边人的手,但小徒弟们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他。
丛苋满面愁容地道:“师尊,您现在身体很虚弱,您不要乱来!”
沈令白道:“我觉得小师弟,应该不会伤害师伯……”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喻逍漓又吐了口鲜血出来。
江意迟白了他一眼道:“沈令白,你少说两句!”
喻逍漓心绪起伏过大,被剑气反噬的内伤再也抑制不住,全部变本加厉地显现出其威力来,他接二连三的吐血也把周围人吓得不轻,好几个懂医术的仙修欲上前查看,都被林邶柘拦在了岸边。
妘碧仙子善解人意地解围道:“时候不早了,诸位仙君先散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众人都明白哪有什么时候不时候的,只是仙山今日这一出戏实在是不太好看,大家都得互相留个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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