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听得比她都着急:“那万一溪儿不是这么想的呢?”
柳河微愣,柳桃拿出自己所见的有力证明:“方才你进来之后,溪儿便一直盯着这边看,她紧张得不行。我也曾同她相处几载,也算了解她,她方才的表现,分明是担心我们换回身份,你悄声无息回到家乡去。”
柳河内心感动,沉默不语。
柳桃趁热打铁:“或许你们该说清楚。对于溪儿来说,接受你的真实身份已经需要时间,再爱上你,当然需要更多的时间。如果试试,或许还会有结果,可如果不试,那可就真的错过了,你甘心吗?”
问甘不甘心?
叶溪是柳河唯一的野心,就此错过当然不甘心。
“可我扮演的是叶朗的妻子而不是她的,如果我们相爱,在世人眼中就是……她清明半生,我不想因为身份的事情让她承担莫须有的污点。她豁达疏朗,就该一直清如风,明如月,而不是因为我这个影子,被人指着脊梁骨说她……”
她说不出来,但柳桃能想象得到,一时也无言。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柳河见状主动调节气氛:“没关系,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样的结局,你不必多思,同父王回去吧,此间事了,我会自请一个赦免回南蛮去。放心,我帮了她们很多,她们不是那么冷血薄情的人。”
柳桃叹了口气,扑进她怀里:“姐姐,你说,是不是我抢走了你本该幸福的机会?如果当初是你嫁给心上人,此刻就不会和溪儿分别,我也不会因为叶朗伤心了。”
柳河无奈地轻拍她的脑袋:“怎么会?命数自有天定,再想从前,不过是徒增伤怀罢了。”
柳桃从她的怀里仰起脸来:“姐姐说得对,但是我真的好想你们能在一起哦。”
她垂下头,语气满是可惜的味道——
“明明你少时就喜欢她,喜欢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走到她面前去,只是昙花一现,怎么对得起你这么多年的深情呢?”
柳河闻言沉默不语。
是,昙花一现确实比不上。
可若是需要用这朵花的长久绽放,来换取叶溪的清白之命,那她宁愿这朵花从未开过。
她是躲藏在暗室之中,靠着些许的回忆臆想度日的人,可叶溪不是,叶溪是盛开在所有人注视之中的雪莲,有无数人臣服在她脚下,自己也是其中一人。
但自己不该玷污她。
南蛮王几人在外头说了几圈场面话之后,姐妹两个总算从屋子里出来。
这次叶溪不但坐直了身子,还站起来了。
她越过空旷的大殿急迫地看着那两个人,她想,至少,她还能分辨出哪个是柳河。至少在她走前,还可以上前去告别。
但两人出来之后便站在南蛮王身侧,大殿空旷,距离又远,叶溪看不清楚。
深灰色和黑色的瞳孔差别如此之小,不近距离盯着看,很难做出分辨。
她急了。却无可奈何。
柳桃注意到她的失态,低声对柳河说:“姐姐你看,我没骗你吧?她很在意你的。”
柳河自然比她更早注意到那个仓皇站起的笨蛋,她唇角勾着愉悦的笑容,欣赏过叶溪的慌张之态,才低声笑语:
“大概……是河澪花的功劳。”
河澪花?
柳桃望过疑惑的视线,但已经到了南蛮王身边,便没有多问。
如今公事私事都已经说完,南蛮王看着仍旧没互换身份的姐妹两人简直头疼,干脆起身告辞。
一行人陪着南蛮王往外走,林山倦也不知哪个才是柳河,干脆推着祁意礼把柳河的位置占了,祁照眠把侍女的位置占了,将这二人都挤到叶溪旁边去,叫她自己分辨。
叶溪只以为戴着面纱的侍女才是柳河,走出一步也明里暗里打量好几次,把柳桃看得都忍不住笑了。
她低声调侃:“溪儿再这么盯着我看,有人要吃醋了。”
叶溪一愣,不明所以地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柳桃干脆拉着叶溪往自己这边来:“当初我走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不舍,怎么,我姐姐要走,你都快把人盯穿了。”
叶溪恍然,她惊喜地看向柳河,后者已经距离她们有几步的距离,对上她的视线后,冲她轻轻地笑。
“我……我当初不知嫂嫂何时离开。”叶溪解释了前半句,却没解释后半句。因为后半句没什么好解释的,她自己也知道快把人盯穿了。
“叶朗的诸多行径十分不妥帖,我代他向嫂嫂致歉。”
柳桃干脆把叶溪拉着脱离队伍,停在一处假山后说话。
“那是我识人不清,与你何干?不必道歉。我拉你在这儿,是因为有些话不吐不快,且知道内情的恐怕只我一人,不与你说明,总觉得可惜。”
叶溪点点头:“嫂嫂有话尽可说明,有需要我转达的我也一定带到。”
柳桃把头摇得飞快:“不用转达,是关于你和我姐姐的。时间仓促,我便长话短说了。”
“实话同你说,我姐姐少时就很喜欢你。那时我敌你不过,父亲只好派姐姐代替我出战,从你们第一次交锋起,她便已经十分留意你了。”
“只可惜此后我嫁人,姐姐便不能在南蛮露出真容,多数时间都只能待在暗室之中。她无事可做,唯一能排遣时间的,就是和你对战的回忆,被她嚼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我心灰意冷想要回南蛮看望父兄,姐姐知道需要她替换之后提前一个月就学习了靖国的各种礼仪,而今她又明知继续以‘叶朗之妻’的身份留在靖国十分危险,却仍旧担忧你背后无人,恐遭暗算,所以不愿离开。”
第203章 她为叶溪
第203章 她为叶溪
“我方才劝她,是劝她把这些事告诉你,她却拒绝了,说不必让你承担这些,对你生情是她的事,与你无关,若你对她没有情意,得知如此长久的仰慕,必然心里有愧,她不愿意。”
“我又劝她至少说清楚,叫你明白也好。万一你也在意她,你们不是还有机会?”
“可她又说,她扮演的是叶朗的妻子,不是你的。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将为世人所不容。”
“她说你清如风明如月,不该担负莫须有的污名。”
柳桃一口气说了几百个字,最后看着叶溪的眼睛:“该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那你呢?对我姐姐可有情意?”
叶溪尚在她刚刚说的一大堆话中茫然,她的思绪随着柳桃的每一句话或肯定或否定,现在突然被提问,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的。
应该告诉我的,如此深重的情意根本不是负担,如果只有她承载着寂寞的心事,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
可现在心里起伏的情绪是什么呢?她不知道算不算拒绝,但她知道这不是排斥。
“我……我无法确定。但,我可以保证,看清自己心意的那天,无论什么结果,都会和她说明白。”
柳桃不太喜欢这个答案,但也知道叶溪是个慎重的人,担心说得多了反而起到反效果,只好作罢。
“我再补充最后一句。”柳桃望着她,“我姐姐与外人的接触很少,她情真意切,哪怕你最后仍想拒绝,也不要太狠,她自己识趣的,看得懂你的拒绝。”
就算不答应她,也别太伤害她。
这句话叶溪反应得很快:“我不会伤害她的,她愿意为了帮助我选择留下来,那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她。”
柳桃这才满意颔首,瞧着其余人已经走出老远,再多的话也没时间说了,赶忙拉上叶溪跟上。
一行人将南蛮王送到殿门口,瞧着南蛮王上了车,才各自转回。
马车上,南蛮王正忍不住责怪柳桃:“怎么没劝得你姐姐回来呢?你也知道那个叶朗并非善类,如今情势危急,她一人在将军府孤立无援,若真有变故,该如何是好?”
南蛮王急切地说了一大堆,柳河沉默不语,一直到进了驿馆内,关起门,柳桃才摘掉脸上厚重的面纱,露出和柳河相差无多的脸。
“父王可知,姐姐为何非要留在这儿?”
南蛮王已经把自己说得气急败坏:“不知!”
柳桃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是为了叶溪。”
“叶溪?”南蛮王这回真想不通了,“她二人有何交集?难不成这几个月,她们就关系颇好了?你姐姐也不是善交朋友的性子啊!”
柳桃帮他倒了杯茶:“您先听我说。姐姐仰慕叶溪已久,如今能同叶溪日日相处,感情更加深厚,得知她有危难,自然不会抛下她自己回来。”
南蛮王彻底震惊:“你姐姐?她——她对叶溪??她们不就阵前见过几次,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柳桃闻言叹了口气,故意将忧愁的一面露给父亲看:“或许是我们平日对姐姐关心甚少,她自幼只是我的影子,隐忍这么多年,所以有心事也从来不与人说,只独自承受吧。”
柳桃这一路的沉默就是在考虑怎么劝住南蛮王。
虽然南蛮王说柳河“不懂事,太过执拗”,可她也听得出,父亲这是关心她,担心她只身在异国他乡,身边没个亲信,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会应付不来。
父亲大概也知道,他亏欠姐姐太多,恰好可以利用这份亏欠,让父亲做出适当的退步。
南蛮王早已把这一番话带入自己身上,实则确实如此,柳桃已经出嫁,山高路远,便是想关心柳河也关心不到,反而是每日都会去暗室中看她的自己,竟然没注意到她的心事。
柳河的不易是他看在眼中的,从小到大除了习武就是读书,寻常女儿家的追蝶寻花从来没有过,当真仿佛一个影子一般。
这么多年以来,南蛮王对女儿的亏欠愈发深厚,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因为女儿不能在人前露面而忧虑难眠。
她这一生是不是只能做影子?她不能再嫁人,不能再坦坦荡荡荡地走在阳光下……
可事实摆在眼前,那鲁汉握兵一日,他便一日不能松懈。就算真的有覆灭的那天,最起码这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孩子还可以活在世上。
结果现在他得知,女儿已有心上人,还是叶朗的妹妹叶溪。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歉疚之外,便是隐隐的反对。
“怎么偏偏也是叶家人呢!”
柳桃一听这话就知道父亲已经没那么固执地想姐姐回南蛮了,赶忙趁热打铁。
“叶家人可与叶朗完全不同。叶元帅胸怀家国,虽是个粗人,但通情达理,从来把我当女儿看待。将军夫人也是温婉和顺的,从不偏袒叶朗。溪儿就更别提了,她比叶朗精明强干,也比叶朗更生性豁达。”
柳桃深吸一口气:“总之,溪儿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三军阵前的她是什么样,私下里就是什么样,绝不是表里不一的人。”
她眼睫低垂:“姐姐的眼光可比我好太多了。”
南蛮王最是见不得她们露出如此落寞的神色,赶忙否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父王不是也被叶朗骗了,以为他值得托付?不必责难自己,既然你都如此说,父王相信就是。”
柳桃霎时眉开眼笑:“父王圣明!”
南蛮王苦笑不已:“话虽如此说,可叶溪却不一定会为了你姐姐大义灭亲,你姐姐的处境还是十分危险的,就这么离开,我着实不放心。”
柳桃还欲再说什么,南蛮王抬手制止她:“此事我还要深思一番,你且回去休息吧,待到明日,再同你说。”
柳桃见状只好作罢,心里祈求父亲能想开些,别重新提起带姐姐回去的念头。
说她格局小也罢,目光短浅也罢,反正她本就不是深谋远虑的人。她只是实在很想姐姐和叶溪能走到一处去。
若问什么原因……
自她痴心错付,再看这世间有情人,若因为有话没说清楚便天各一方,她便觉得甚是可惜。
能遇见性情相投,情意相投的人本就不易,世事所给的阻碍已经够多了,又何必自己也放些越不过的障碍呢?
夜色渐深,南蛮王熟虑之后,终是提笔书信一封,才吹了灯睡下。
第204章 “希望我留下来吗?”“是。”
第204章 “希望我留下来吗?”“是。”
回到将军府,叶溪对柳桃说过的话仍旧难能忘怀,不住地思索着那些话,反复探究自己的心情到底如何。
柳河就坐在她旁边,马车摇摇晃晃走过石板街道,踢踏作响,可这个人却一直沉默,从宫里出来到现在就一直心事重重,到底在想什么?
桃儿把她拉到后头,又说了什么?
柳河盯着脚尖在心里反复猜测,看得久了,便有些困顿。
今日她为了迎见父王早起梳妆,本就精神不济,加之坐了一整天,现在又这么晚了,便越来越困。
她的头先是靠在车壁上,但马车晃得频繁,不住撞头的滋味并不好受。
叶溪自她困得开始点头的时候便不自觉地开始留意她的状态,瞧着她的头一下一下磕在车壁上,心里反复纠结挣扎,最后一咬牙按着柳河远侧的肩膀,将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柳河似乎清醒一瞬,发出疑惑的音节,叶溪不敢看,迅速转过脸:“睡吧,到了叫你。”
柳河唇角微弯。
也对,是自己犯蠢了,旁边分明就有一个舒服的肩膀,为何没想到依靠一番呢?
她更主动些搂住叶溪的手臂,将所有重量都压在叶溪身上。
“辛苦溪儿了。”
语气如拂过心尖的柳絮,轻飘飘,留下丝丝缕缕的痒意。
叶溪唇角一缩,肩上的重量虽然不那么重,却觉得整个人都踏实很多。
方才想不通的问题,和摸不准的心情,一瞬间都落在地上,安安稳稳地享受此刻的宁静。
马车再转过一条街,柳河似乎睡熟了,呼吸均匀,胸口起伏的频率也愈发舒缓。
叶溪的视线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瞟,她知道这人睡着之后的模样,她们有过几次同眠的机会。
可现在就是还想再看看,其实哪会有什么不同呢?但就是很想再看看她。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视野中大部分都是头顶,只有翘起来的眼睫和鼻尖可以看清,再其他的……
叶溪的视线落在柳河胸前,随着她呼吸的频率一吸一放,忽高忽低,逐渐连叶溪自己的呼吸频率都被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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