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太远,听不到对话的内容,感谢那个年轻男人跪下的角度,安饶可以清楚地看到Papa嘴唇变化的形状,他从Papa嘴唇的变化中读到了“害怕”和“耐心等待”。
是让这位年轻的爸爸不要害怕?还是要婴儿不要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害怕?
或者说……安饶想到刚才李可的话,是缺失的绿色头发和害怕有关系?绿色头发代表害怕?
圣光堡大厅中,十四根沙漏里绿色占绝大多数的沙粒,玩家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恐惧情绪,还有大家彩色的头发,似乎都在印证着李可的猜想,却因为缺乏一环链接而始终不得结论。
如果绿色的头发代表的是害怕的话,那么蓝色呢?以及红色呢?还有沙漏中零星的橙色又是什么呢?即便是头发的颜色代表的是情绪,和他们这些玩家又有什么关系的呢?或者说,又和好好学习制作人偶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头发的颜色和情绪有关系,那么和杀人的学徒规则又有什么关系?也就是说,如果玩家认认真真地遵守学徒规则,那么头发颜色和人的情绪有关这么一个明晃晃的信息可以如何起作用?是否和出口以及图章有关系?
至少有一点安饶觉得可以确定的是,遵守学徒规则是无法找到出口和图章的,而成为第一名这件事情更是无稽之谈,什么时候成为第一名,学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成为第一名甚至什么时候开始名次考核,都没有一个定数,解释权全部都掌握在Papa手中,那这个游戏还有完没完了?
安饶皱起眉头看向坐在长椅另一端的柏川,却发现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圣坛之下发生的事情,似乎这一切都稀松平常得简直就是日常生活一般,只有他的手,只有那根一直在椅背上有意无意地敲击的手指,在不断向安饶传递着信息:要冷静,要冷静。
可是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两天了,也根据沙漏装满的数量可以确定已经至少死了六名玩家了。
而且死了的玩家都去哪里了?他们的尸体呢?
别的陌生玩家先不谈,石哥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没有认真学习吗?他没有珍惜城堡里的装饰物吗?他忤逆Papa了吗?Papa订立的规则实在是过于主观而根本无法适用。
晚宴时,Papa再一次给安饶布菜,也十分成功地再一次招致其他几名玩家的嫉恨,安饶不知道Papa为什么非要在玩家之间挑起敌对和针对,但是看着正陶醉地深呼吸的Papa,至少Papa十分享受这种状态,但是这种敌对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看大家自相残杀的主宰他人命运的爽感?
一顿饭的时间,柏川不断地比划出“1”的手势,强制要求安饶心如止水。
“林医生,我之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但是一直不太敢确定,也怕干扰大家找出口和图章的方向,现在我觉得我可以确定了。”晚餐之后一点点宝贵的课前时间,时以柔在餐厅门口拉住安饶说道。
“什么现象?”
“剩下的玩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越来越像城堡里的人偶了。”时以柔脸色很难看,时以柔依然是时以柔,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刚才时以柔说的那句话的影响,安饶感觉时以柔的动作表情都有了一丝卡顿,就好像播放不顺畅的电影,又有点儿像乐高大电影。
“男不男女不女的狗东西,挺谄媚啊!”穿蓝旗袍的邵云又嫉妒又忿恨,路过安饶的时候特意撞到他的臂膀,然后故作夸张地恶心啐道。
“还好还好,全靠某些同行衬托,总比有人想谄媚却没机会的好。”安饶一脸谦虚,仿佛真的有被夸奖到。
“你!”邵云气得要命,蓝色旗袍紧紧包裹的胸脯都剧烈起伏,“谁想谄媚了?!谁像你啊,表面小白花,私底下不知道是什么烂玩意儿呢!”
“你说谁呢?啊?这一天天的!”苏鸣气得跳脚,一双木屐跺在地上蹬蹬直响,眼瞧着就想往蓝旗袍那里冲过去。
“苏鸣,冷静。”安饶按住还想往前冲的苏鸣,示意他没有事,然后转身微笑看着一脸忿恨的邵云。
“哦?不想谄媚那你气什么?难道是想尝尝Papa亲手切下的牛排的味道?”安饶突然笑眯眯地凑近,小声在她耳边说道,“那我可要告诉你了,味道,好~得~很~”
“你!无耻!”
“哎哎,您可别再生气了,生气太伤身体了,瞧瞧这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安饶有些同情地看着邵云那一头黑白掺杂的头发。
头发的变化是邵云的痛脚,此刻被安饶踩中,又看到自己一直很喜欢的那个叫柏川的玩家直接把安饶带走,气得指着安饶的背影破口大骂。
“你消停一会儿行吗?”李可扶了扶眼镜,睨着蓝旗袍说道,“你自己不觉得不对劲吗?你没想过你的头发为什么会白得那么快吗?”
“我……”邵云哽了哽,然后一扭头,“我没有违反任何规则,我认真学习,乖乖听Papa的话,我骂骂那个女装死变态怎么了!骂他又不违背规则!”
“姑娘,我劝你还是与人为善心情稳定一点比较好。”李可劝不动,朝她抱了抱拳,“顺便问一句,您在现实世界,不是,您在欢乐广场或者其他游戏里也是这么容易炸毛吗?”
“什么叫做炸毛,我草!老娘一看他就来气,老娘@#%@……%#&!”
“噢……告辞告辞。”李可揉了揉自己饱受摧残的耳朵,盯着邵云一张一合越来越卡顿的嘴抱拳告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安饶在推开冥想室的大门之前,想到柏川叮嘱给自己的话:“尽量不要有情绪波动,如果绿色和害怕有关联,那么其他颜色也应该和其他情感有关联,情感应该就是斑斓之城的故事线,也是逃脱的关键。”
那么每一次的冥想课是不是就是Papa在千方百计地要从自己获取什么情绪?
枯燥无聊的雕塑课是在不断地压抑玩家,而雕塑之后就是冥想,就是为了让玩家在冥想课上释放被压抑的感情,为什么需要放大感情,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Papa或者说是斑斓之城,对情感有所图谋,那石哥是死在了什么样的情感里?
或者说,Papa是如何选取玩家的情感的?
门被推开,现实世界中的超级巨星温然然小姐言笑晏晏地出现他面前。
“你回来啦!”温然然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色棉质连衣裙,看上去温婉可亲,她朝安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在家等你很久啦!”
第82章 斑斓之城11
安饶的手立刻缩了回来, 有些怔愣地看着温然然,温然然是自己最喜欢的电影明星,她曾演过一部电影, 讲的是一只神鸟爱上了一个哀伤的神明,最终为了神明死去的故事,故事凄美细腻,是安饶最喜欢的电影, 而温然然在其中饰演的就是那只美丽的神鸟。
“怎么还发起呆来了?”温然然歪歪头有些娇嗔, 精致绝顶的五官搭配瀑布般的黑长发, 换上柔软的棉质连衣裙后, 站在自己面前的温然然不再是银幕上那个星光熠熠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王, 而是娇俏可爱的邻家女孩, 少了一份高不可攀,取而代之的是温柔可人。
Papa知道她是安饶最欣赏最喜欢的女演员,安饶感到好笑,怎么, 上次失败以后居然还想找自己最喜欢的演员来冒充女朋友, 也太拙劣了吧。
可下一秒温然然便直接扑到安饶的怀里, 双手紧紧环住安饶的腰, 委屈地小声抱怨:“今年的颁奖典礼总算是安排在咱们家这里了, 本来云姐问我参不参加颁奖典礼的时候, 我还犹豫呢, 毕竟这一次进组拍摄期特别紧张,我想快点儿拍完快点回家陪你,不过听说颁奖地点在这儿我就立马同意了,颁完奖就赶紧甩开狗仔跑回家,饿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见安饶没有及时反馈, 温然然委屈地撅了撅嘴,一颗晶莹的眼泪挂在眼眶,显得尤为楚楚可怜,任谁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委屈落泪都会心生怜惜,更何况这位还是上一秒钟还在台上熠熠生辉万众瞩目的女王呢?
安饶刚想安慰几句,却又立刻被温然然打断了话:“不说这个了,快过来,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松鼠鱼,刚出锅呢,特别香!”
说话间温然然便把安饶牵到餐厅,光芒四射的女主人还有桌上冒着热气的四菜一汤,桌上一大捧红色丝绒玫瑰正在怒放,这一切都漂亮、精致、温柔,让整个房屋都充满了家的魅力,是一副安饶从未感受到过的但万分渴望的完美家庭卷轴。
相比上一次用各种不同的感情和场景来试探,这一次很明显,Papa锁定了爱情。
试问谁能拒绝得了一位高不可攀的仙女下凡人间染上烟火,为自己洗手做羹汤的爱意呢?
拉着自己的这一只手纤细温润,带着家的温度让人心生眷恋,而洗尽铅华的温然然充满期待的水汪汪的眼睛,更是让人无法拒绝。
安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眼,温然然从身后抱住自己,柔声问道:“喜欢吗?”
女孩特有的体香扑鼻而来,温然然贴紧的身体温热柔软,甚至连贴近自己耳边软语导致的带有温度的气流都真实到让人辨不出真假,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仿佛自己进入了另一条属于自己的世界线,在那个世界线里自己和温然然就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安饶的神智被侵蚀,甚至开始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安饶为温然然拉开椅子让她先坐下,然后自己也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椅子被拉开时在地板上发出突兀又刺耳的噪音,和整个场景十分不符,就好像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在一幅优美的油画上用力划过,露出画布后粗糙的木板。
望着温然然那双极其美丽如同小鹿一般纯洁的眼睛深处,安饶微微笑道:“一切都太好了,太美好了,我很喜欢,确实很喜欢,但是我喜欢男人你不知道吗?”
这是Papa所不知道的,温然然明显愣住,所有温柔的表情不复存在,温然然和家中的一切如同一幅被风化了千年脆弱不堪的美丽画卷,只是这样轻轻用手指一碰,便碎裂成渣,片片散落,最终露出冥想室的原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和一把椅子。
冥想室的门“砰”地打开,意味着属于他的冥想课结束了,很显然这一节课上得十分不尽如意。
“可是,你不打算试试别的方式吗?”安饶坐在椅子上,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身下的椅子,“我还想学习,我还没学够。”
冥想室里没有声音,门坚持开着,和安饶陷入僵持。
“好吧,不是我不好好学习哦。”安饶站了起来。
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安饶在大厅里属于石哥的水晶沙漏前站住,晶莹剔透的水晶沙漏被一颗颗细腻的红色沙粒塞得满满当当,在纯金的镂空雕花中有一种血腥的华贵,仿佛里面装的不是沙而是血。安饶抬头默默看着那支水晶沙漏,仿佛在和本就沉默寡言的石哥对视。
良久,大厅中响起属于安饶的一声叹息,安饶把一直放在裤兜中的手抽出来展开,薄薄的掌心中有一撮纯白的头发,头发被烫粟米烫,是十四名玩家之中最让人不能直视的,短发粟米烫造型。
这是属于石哥的头发,只是变成了纯白色,还被藏在椅子缝中,安饶相信这是石哥在生死之际拼死给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点线索,只有打破冥想室幻境的玩家才能够触到真实的椅子,而石哥显然相信安饶可以打破幻境。
如果Papa的目标是玩家的情感,那石哥是在怎样的心情下保持最后一点点理智给自己留下这一撮头发线索的呢?是恐惧、害怕、愤怒?还是别的什么?
如果是在快乐和幸福的情感中死去的话,他会想到去拽自己的头发吗?或者说在什么样的场景下拽自己的头发才不会让Papa觉得违和呢?比如刚才温然然和自己的场景,如果真的深陷幻境之中,自己甚至想不到如何才能让拽头发这种动作在那种情境之下合情合理地发生。
石哥想告诉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冥想室对应情感,情感对应颜色,颜色对应头发和沙漏,连起来了!
“在想什么?”柏川的突然出现吓了安饶一跳。
“当然是在想该怎么活下去以及怎么逃出去。”安饶笑着向柏川伸出手,摊开的手掌上赫然放着属于石哥的一撮纯白的头发。
柏川看着安饶手中的头发,似乎并不惊讶:“颜色和情感有关,情感和沙漏有关,头发是最重要的启示,他告诉我们他被吸干了情感,头发变白后死掉,相应的就是属于他的沙漏装满了代表情感的沙。”
“你已经很清楚了?!”安饶睁大眼睛。
“这一撮头发补上了逻辑链上最后一个缺口,”柏川看向眼前这一排壮观的水晶沙漏,“你看这些沙漏,除了你、我还有你旁边的李可,其他管中已经积累了不少沙粒了。”
“这就是大家的血条啊!”安饶一支一支地看过去,有的水晶沙漏已经快满了,“Papa就这么大喇喇地把大家的血条展示给大家看啊,也完全不怕我们参透这其中的玄机。”
“或者参透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标是情感,人类不是人偶,是无法避免产生情感的,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的时候,只会产生更多的情感。”
“这就是斑斓之城不需要规则的原因,”安饶恍然,“它不需要强加任何限制,玩家在里面快乐也好,痛苦也好,害怕也行,醉生梦死也罢,这些都是情感,它是一座吃人情感的怪物。”
“是的,而这个游戏的可怕之处在于,它其实希望你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情感。”
“可是玩家为什么还是会死呢?”
“我想这只是Papa的个人喜好,它或许是个喜欢杀鸡取卵的暴君,或许是控制欲极强的变态,喜欢玩弄玩家罢了,毕竟这一批死光了还有下一批,无所谓的。”
“所以我们只有学号,没有名字。”
“对,”柏川点点头,“对不起,我没有更早地想明白这一层,所以一直我只能让你保持情绪稳定,静观其变。”
“并不晚,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安饶看着柏川,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那一排蘸着人血的水晶沙漏里的缤纷沙粒高低不一,仿佛绵延起伏山脉,又好似一曲索魂乐章,而一身硬甲全身泛着银色冷光的柏川简直如神祇一般,撕破一切魑魅魍魉的诡计,让人在他坚如冰凌的冷硬中读出一种心安。
在安饶和柏川谁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粒不存在于斑斓之城颜色谱系中的粉色的沙粒在属于安饶的水晶沙漏中悄然飘落,被黄金装饰挡住,谁也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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