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骄点点头,“对呀,这个蛋糕是月卿和我一起做的,上面的小狗就是他的手艺,怎么样,厉害吧?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都惊呆了!”
秦孟阳说不出好,也说不出不好,沈月卿带着笑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却像带着刺一般让他如坐针毡,嘴角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勉强,还好这时服务生过来上菜,才将他从不上不下的窘境中解救出来。
秦孟阳不清楚顾骄的口味,于是把菜单上所有受欢迎的菜品都点了一遍,大大小小的菜碟摆满了桌面,幸好桌面够宽敞,菜品宝塔似的层层叠叠,勉强都能装下。
顾骄都快看傻眼了,不知所措地咬着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道菜开始吃起,这么大的菜量,够他从年前吃到年后,得花多少钱呀!
秦孟阳现在才算是找回了主场,一个劲儿招呼:“你们放开了吃,还有什么想吃的再让他们做,桌上看着还有几个空位,要不我再叫几个菜,你们还想吃什么?”
吓得顾骄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面前已经有了这么多东西,再点几道菜他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了。
秦孟阳给他夹了一块子鱼,热情推荐:“来,你尝尝这道麻辣水煮鱼,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味道特别好,我每次来必点。”
看着碗里挂满红油和辣椒,鲜嫩欲滴的鱼肉,顾骄喉咙滚动,露出一点期待又畏惧的神色,既然秦孟阳都这么推荐了,那他就……
“不行。”
沈月卿一敲,嫩出水的鱼肉从顾骄的筷子上抖落,啪地一声掉到餐盘里,然后被远远推开。
秦孟阳一愣,沈月卿对他笑了笑,“骄骄不能吃辣。”
“哦哦……原来是这样,是我没考虑好,抱歉啊顾骄。”秦孟阳挠挠头,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顾骄的心思早就被面前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勾引走了,完全没有余力注意其他,“没事的没事的。”
其实他还挺想尝尝水煮鱼的味道,虽然他确实不能吃辣,但也不是一点儿辣椒都沾不得,那块鱼肉看起来不算太辣,他觉得自己能尝试一下的。
可惜月卿不让吃,那就不吃嘛,反正面前还有这么一大桌子美食,他能吃的东西太多了。
沈月卿全程都没怎么吃饭,一直在给顾骄夹菜,夹的都是他爱吃的,频率也刚刚好,能让他吃得不紧不慢,碗里永远有食物。
秦孟阳几次想说话,都被他添菜的动作打断,偏偏他又不能说什么,他们的相处方式非常熟练,沈月卿了解顾骄几乎胜过了解他自己,知道顾骄哪怕最不起眼的小习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亲密,而且一定相处了很长时间,旁人根本没有插进去的余地。
秦孟阳感到深深的挫败,这顿饭他准备了很久,也期待了很久,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让他有苦说不出。
饭吃到一半,顾骄去了洗手间,雅间里就剩下秦孟阳和沈月卿,原本和谐融洽的氛围忽然沉了下来,变得有些紧绷。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沈月卿垂眸把玩着手中的怀表,从开始到现在他一口菜都没吃,而秦孟阳则是低头默默喝茶,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逐渐僵硬的氛围。
他头一次对雅间的隔音效果感到不满意,如果隔音差一点,外面热闹的声音能够透进来,现在也不至于安静到这个地步,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吞咽声在房间里回响。
明明顾骄才刚出去,他却有种时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的感觉。
茶水喝了一口又一口,直到茶壶都快见底了,秦孟阳兜着一肚子水,终于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沈先生……和顾骄是怎么认识的?”
沈月卿撩起眼皮,静静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让他无端毛骨耸立,有种被大型猛兽盯上的感觉,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打湿了背脊,整个房间冷得好似冰窖。
沈月卿懒懒垂眸,漫不经心地拨弄表盘,撤下了在顾骄面前的伪装,他的独裁与尖锐展露无遗。
“从他身边滚开,或者死。需要我帮你选么?”
“什……什么?”
秦孟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心脏艰难起伏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紧,随时都可以让它停止跳动。
这样恐怖的压迫力,哪怕是在身为联邦武装部最高指挥官之一的自家大哥身上,秦孟阳也从未体会过。
这个沈月卿,究竟是什么人?
他强行压下生理性的颤抖,不愿意在对方面前露怯,低声说道:“你这样的态度,顾骄他知道吗?”
沈月卿没说话,就在这时,顾骄进来了,他正擦着手上的水珠,见两人都没动筷子,一个正在摆弄怀表,另一个身体僵硬,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不由得感到奇怪:“咦,你们怎么都不吃了?”
沈月卿起身给他拉开椅子,笑容瞬间漫上眼眸,柔声说:“等你一起呢。”
顾骄不好意思地入座,重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块拔丝地瓜:“不用特地等我的呀……”
饭局继续,秦孟阳却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情,看着对面其乐融融的两人,他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味同嚼蜡。
他不时抬头看看顾骄,几度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叹息一声,把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呢?在顾骄眼里,自己只不过是个刚认识不久的普通朋友,或许帮过他一个小忙,但分量远远比不过朝夕相处的恋人,如果他贸然开口揭穿沈月卿的真面目,说不定以后两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况且沈月卿在顾骄面前装得如此善解人意,就算他说了,顾骄也未必会信他。大概沈月卿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在顾骄背后这样肆无忌惮吧……
秦孟阳郁闷极了,闷茶一口接着一口,仿佛他喝的不是茶,而是消愁的酒,可惜这酒喝的再多也不会醉,只会让他想要跑厕所。
好不容易熬到一顿饭结束,和顾骄简单聊了几句,两边各自告别离开,临行时顾骄还挺纳闷地对沈月卿说:“孟阳今天好像不开心,我们平常一起玩的时候他特别爱说话,今天都不怎么开口了。
沈月卿将他往自己身边一揽,笑着说:“人总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既然这样,这段时间咱们就别去打扰他了。”
顾骄一想也是这个理,原本还打算过几天约秦孟阳出来玩呢,既然他心情不好,那还是把这个计划往后推一推吧。
“不过他说他喜欢我做的蛋糕诶,嘿嘿……我好开心。”
另一边,秦孟阳送走了顾骄,带上他的礼物小蛋糕走出酒店。把蛋糕提在眼前三百六十度旋转欣赏,点了点小狗的鼻子,想起这家伙是沈月卿做的,心情霎时间就沉了沉。
虽然如此,毕竟是顾骄的心意,他对于这个蛋糕还是珍视的,欣赏了一会儿就准备提回家。可就在他准备上飞行器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有什么东西将他结结实实兜头蒙了起来,他胡乱伸手一摸,是个麻袋!
手里一紧,提着的蛋糕被人一把抢走,紧接着他的后腰挨了一脚,他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那人一边踹他一边骂,“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给你你就敢要啊,这蛋糕你要得起吗?窝心脚要不要?”
秦孟阳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口,拳头就如雨点般砸了下来,不至于伤到要害,但却处处往他最痛的地方打,让他吃够了苦头,套在麻袋里躲都没处躲,也看不见那人的脸。
那人打完之后将他往飞行器上一扔,扬长而去。等他气喘吁吁挣扎着将蒙头的麻袋扔开,对方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不仅如此,还带走了他的蛋糕。
秦孟阳长这么大就没吃过这种的亏,他身为秦指挥长的亲弟弟,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惯着?从来没人敢对他说个不字,何况是这样一顿拳打脚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睛通红,肺都要气炸了。
简直欺人太甚!
他气得砸了几下操作台,在驾驶舱休息了快半个小时才缓过来,激烈的情绪缓和之后,他被气愤冲刷的理智总算回归。
显而易见,除了沈月卿,再没人会对这份蛋糕的归属权耿耿于怀,那人在顾骄面前和在自己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
秦孟阳摸着脸上火辣辣的伤口,回想起沈月卿那张迷惑人心的可恨面容,脑海中有什么飞速闪过,他的动作忽然一顿。
……那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
回家路上经过超市,沈月卿问顾骄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虽然顾骄已经吃得肚子饱饱,但食物嘛,他永远也不嫌多,来都来了,当然要顺路买上满满一堆,这样窝在家里不想出门的时候才会有安全感。
沈月卿推着推车跟在顾骄身后,顾骄一头扎进零食堆里挑挑拣拣,这个要一对,那个要一双。给自己挑完还不忘犒劳金主,只是他挑来挑去也没找到任何沈月卿有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他想了又想,记忆里沈月卿好像没有爱吃的食物,除了自己亲手做的奶油蛋糕。就连平时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很少动筷子。
“唉……”
顾骄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碎碎念,“怎么就不喜欢吃饭呢?这样对身体不好,营养会跟不上的,好好吃饭才能保持健康呀……”
沈月卿听在耳朵里,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骄骄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多吃饭。”
顾骄耳朵动了动,纳罕回头,“这你都能听见呀?”
沈月卿:“嗯,都能听见。”
顾骄笑眯眯地:“那我以后只能在心里悄悄说你坏话了。”
沈月卿饶有兴趣地问他:“你说我什么坏话呢?”
顾骄“啪”地将一包薯片按进推车,傲娇昂头转身,“现在还没想好,以后再议。”
由于顾骄的贪心,结账时柜台上的零食堆成了一座小山,几乎快要将顾骄淹没了。他愣愣地张了张嘴,没想到自己东一件西一件,最后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连忙跑到沈月卿跟前讨好卖乖。
“刚才都是开玩笑的,月卿对我最好啦,我正在心里悄悄说月卿的好话呢~”
沈月卿指指自己的耳朵,“好话就不用憋在心里了,往这儿说。”
顾骄正傻乐,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隔壁柜台边走过去一个人,熟悉的容貌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转身去瞧,却被高高堆起的零食山遮挡了视线。
等他绕到视野开阔的地方,那人早就不见了,跑到外面四处都找不见他的踪影,顾骄全然没了刚才的愉悦心情,像丢了魂似的,失魂落魄地回来,嘴里不停喃喃:
“怎么会呢……”
沈月卿一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指尖碰了碰他的脸,触感冰凉,蹙眉问道:“骄骄,你在找谁?”
顾骄骤然回神,胡乱答道:“没、没有,我只是认错了人……”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忍不住回忆刚才惊鸿一瞥的那张脸。
他不会记错,那个人……那个人分明是费老师的助理郭凡,此时应该和费老师一起待在古武星才对,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他一反常态,连零食也不关心了,闷头扎进房间,躺在床上思绪万千。
郭凡回到主星了,那费老师呢?他还在古武星吗?如果他也回来了,那为什么不联系自己?古武星现在怎么样了,费老师的治疗有没有成功,有没有人给自己带话……
他想说服自己是认错了人,可又怕因此错过了任何来自母星的消息,他被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反复拉扯,痛苦又纠结。
数不清的问题快要将顾骄淹没了,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块飘在海上的浮木,一个浪头打过来让他晕头转向,举目四望全是连绵的海水,他的心脏随着波涛漂泊起伏,找不到归途。
这样茫然无措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一点点暗了下来,寂静如永夜,直到一声轻响打断了死寂。
是来自光脑的通讯请求,对面是一串陌生号码,顾骄像被拨动了某根神经,一股脑地从床上弹起来,双眼紧紧盯着那串数字,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
通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喂,是顾骄吗?我是郭凡。”
呼吸一窒,顾骄的心脏被狠狠揪紧了,他咽了口唾沫,用艰涩颤抖的嗓音回答:“是……是我。”
“呼,还好没找错人。”郭凡庆幸地说,“找到你的通讯号码可真不容易,还好我知道你在联邦学院……”
“总之先说正事吧。我前两天才从古武星回来,一方面是处理一些私事,另一方面……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带给你。”
顾骄沉默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又好像全是空白,宛如一卷严重磨损的胶片,无论如何也无法拼凑出完整情节,全是闪回和卡顿。
他颤抖着吸了口气,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传自天边:“什么消息?”
郭凡:“教授的治疗很成功,你的哥哥已经醒了,他希望能见你一面。”
顾骄连呼吸都静止了,像是生怕触破了一场美梦,他面色苍白地愣在原地,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过了很久很久才找回发声的本能,从胸腔里艰难挤出一句话。
“他、他还……说了什么?”
郭凡:“没有了。”
心脏沉沉地落了下去,顾骄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他只是忽然很怕,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最后怔怔地挤出一声谢谢。
郭凡犹豫地劝他:“回家看看吧,孤身离开这么久,你的家人都很想你。”
顾骄苦涩地低下头,嘴角的弧度说不出是嘲讽还是难过,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会回去的。”
通话挂断,他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觉得房间里很闷,闷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打开所有的灯,拉开窗帘推开窗户,然后蹲在窗边,缓缓抱膝,冷风毫不留情地拍在脸上,背上,像是一位严厉的审讯官,正在狠力鞭打拷问他的内心。
哥哥醒了……哥哥醒了……
哥哥醒了,他本该感到高兴的,他也确实小心翼翼地高兴着,可高兴之余,他又难以抑制地产生出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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