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要回去吗?
他的脑海中浮现最后一次见哥哥时,对方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那张脸苍白脆弱,好像失去了全部的生机,好像被剥夺了所有的活力,像一具尸体那样躺在那里,仿佛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再也无法伸手摸摸自己的头,笑着唤自己“骄骄”。
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啊……
他永远也忘不了爸爸震惊的神情,妈妈悲痛欲绝的目光,他是犯下大错的坏孩子,因为无法控制自己,导致原本幸福的家庭分崩离析,如果哥哥恨他,如果爸爸妈妈恨他,那都是应该的。
可是……
顾骄低垂着脑袋,晶莹的泪珠一颗一颗碎落在地。
……可是他真的没有勇气面对他们仇恨的目光,不敢听到从他们口中说出哪怕一个字的怨恨,光是在脑海里想想,他就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他的双臂颤抖着,紧紧抱住自己,全世界的重量仿佛都一瞬间压了下来,沉得他直不起腰,喘不过气,好像被人强行埋进了坟堆。
直到听见沈月卿在门外呼唤自己的名字,顾骄才恍然从难过的情绪中暂时脱身。
不……不能让月卿知道这件事!
慌乱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冲进浴室,直接将水流开到最大,来掩盖自己浓重的鼻音。
“干什么呀,我、我在洗澡!”
沈月卿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听出了什么,顾骄的心都提了起来,好在他最后只是问:“今天不用我陪着睡了么?”
顾骄松了口气,“不用了……我肚子好撑,想一个人睡。”
“好,牛奶放门口了,睡前记得喝,有事叫我。”
“知道了。”
脚步声缓缓远去,沈月卿离开了。
顾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滑进浴缸,两人说话间浴缸里已经蓄了半池冷水,他全身都湿透了,牙齿冷得打颤,嘴唇冻得青白。
这样的状态似乎更能让头脑清醒,于是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浴缸里,任由冷水慢慢没过胸口,刺骨的寒意刀割一般直透骨髓,呼出的热气很快在水面上凝成水雾。
现在,除了父母和哥哥,沈月卿是他唯一的情感支柱,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对方。所以他不敢让他知道这件事,那会让自己在他心里原本完美无瑕的形象彻底崩塌,没有人会爱犯了错的顾骄,连他的父母都因此放弃了他,沈月卿也一定会因此讨厌他。
他必须回去,但不能让沈月卿知道,所以他得找一个像样的理由,既能独自离开主星,又能合理瞒过沈月卿不被他发现端倪。
顾骄从来没有这么冷静思考过,长时间溺在冷水里,他的脑神经一阵一阵地抽痛,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折磨让他倍感疲惫。
很久之后,他终于想出了办法,湿淋淋地从水里站起身,用浴巾把自己裹起来,爬到床上像个小兽一样蜷缩成一团,安静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气不好,乌云黑沉沉地积压着,一直到中午都没有透漏阳光。
顾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中午吃饭的时候才慢吞吞出来,不停揉着眼睛。
沈月卿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眼下,“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嗯。”
顾骄扬起头,慢慢睁开眼,眼睛上红通通的爬满了血丝,他低声说道:“好像进小虫子了,不舒服。”
沈月卿捧着他的脸检查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物,于是给他敷上药水,摸摸他的脑袋安慰,让他先吃饭。
一上午没吃东西,顾骄的肚子早就饿了,但是他没有胃口,勉强吃了几口菜,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犹豫了很久,缓缓开口说道:“下个周……学院会组织研学旅行。去银环星。”
这是他想了一晚上的借口,从主星到银环星来回一趟所花费的时间与到古武星相似,说是研学旅行,他有了独自出行的理由,沈月卿也不用忧心他的安全。
“研学旅行……”
沈月卿盛了一热腾腾的莲藕汤放在顾骄手边,轻声问道:“骄骄想去么?”
“……嗯。”
顾骄低下头,在恋人面前撒谎的难堪让他忍不住耳朵发烫,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秒都是煎熬。
沈月卿仿佛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微微笑着说,“可以去,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顾骄茫然抬头。
沈月卿用指节蹭了蹭他病态晕红的脸颊,柔下声音说:“把这碗汤喝完,我就让你去。”
顾骄眨眨眼,感觉眼眶热热的,他生怕自己的眼泪会掉进碗里,连忙捧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压下喉头的哽咽。
“慢点,小心烫。”
沈月卿注视着他喝完了汤,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顾骄慢慢地摇头,“导师说……不需要家属陪同,我、我自己去就好了,老师和同学都在,很安全的,不用担心。”
“嗯。那骄骄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顾骄垂眸搅着手指,想了很久,“我……我会早点回来的。”
“好。”沈月卿的神情顿时淡了,盯着顾骄低垂着的脑袋,嗓音依旧柔和,听不出半点变化,“我相信骄骄。”
想出来的借口成功骗过了沈月卿,顾骄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躺在床上发了一个下午的呆,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还没买去古武星的飞船票。
他团起身子,像做贼一样缩进被子里,连头带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光脑微弱的光打在脸上,他抿唇打开了购票网站。
古武星大部分时间与世隔绝,很少有直达那里的飞船,从主星出发必须要经过两次转乘,非常麻烦。顾骄研究计算了好久,终于买完整段航程的船票,这过程不亚于做完一道复杂的数学题。
他怔怔看着电子凭证,一会儿想到不久后即将面对阔别一年的亲人,一会儿又想到自己欺骗了沈月卿,辜负了对方的信任,越想越难过,胸口堵得慌,刚翻了个身,就听见沈月卿在外面敲门。
“骄骄,我可以进来吗?”
顾骄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身,手忙脚乱关上光脑过去开门,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对着门口的沈月卿露出一个笑脸:“怎么了,月卿?”
沈月卿牵起他的手,两人走到床边坐下,他嘴角挂着笑,好像过来一趟只是为了闲聊。
“之前你说的研学旅行,准备得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买船票吗?”
一说到这个顾骄就心虚,眼神闪躲地说:“呃……没、不用。老师会帮我们买团体票的,我只要带行李过去就行。”
沈月卿:“不用交学费么?”
顾骄心下一惊,意识到自己把学费的事情忘了,连忙找补:“哦!需要……下个周交,现在还不急。”
沈月卿定定看着他,看得他心跳加速,手心直冒汗,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研学旅行的内容都有些什么,骄骄能给我说说吗?”
“这……”
所谓的研学旅行根本就不存在,顾骄哪里说得出来呢?他只能硬着头皮,磕磕绊绊地瞎编,可他睁眼说瞎话的水平实在欠佳,一句接着一句地前言不搭后语,到最后几乎都要把自己说晕了。
“其实、其实我也不是太了解,只是听说……”
“编不下去了,对么?”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让顾骄立时愣在原地,心跳几乎都停止了,像是霎时被人抽干了全身血液,手脚冰凉,他怔怔看向沈月卿,脸上写满了谎言被戳穿的无措。
“你……你都知道了?”
沈月卿的目光落在顾骄慌张的脸上,神情晦暗不明,很久之后他轻叹一口气,什么话也没说,打开自己的光脑,将一条信息放到顾骄面前。
信息显示,沈月卿的账户几分钟前购买了一张从主星出发转乘前往古武星的飞船票,出发时间、地点、乘坐人信息一应俱全。
顾骄匆匆扫完,脸色一白,他支付的时候忘记换回自己的账户了。
短暂的谎言就像泡沫一样被戳破,顾骄的胸口好像破了个洞,冷风呼呼地直往里灌,让他整个身体都跟着发冷发颤,耳边是沈月卿淡淡的询问。
“你要去的地方不是银环星,是古武星。你买的也不是团体票,是单人票。”
“研学旅行是你用来搪塞我的借口,你只是想要回家。可若只是回家,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我提前发现,你又打算瞒我多久?”
顾骄愣了一会儿,低声道歉:“对不起,月卿。我……我不是存心想要瞒着你,我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沈月卿紧紧盯着他:“什么理由?”
顾骄闻言抿紧唇瓣不说话了。态度很明显,理由不能说。
“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顾骄摇摇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每到这种时候,月卿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平常的温柔纵容全都消失不见,浓重的控制欲挤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有点难受,转过脸低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
“……害怕?”
沈月卿低笑一声,“你怕我?”
“我不明白,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害怕?”
顾骄想说不是的,他不是害怕沈月卿,而是害怕沈月卿得知真相后会讨厌自己,害怕他们的感情会受到影响。可一旦这么说了,他就势必要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不得不让沈月卿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所以他说不出口,只是摇头,“不是,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月卿,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我们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不好?你当作没发现,我就只是回家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别再问了……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我们之间什么都不会变……”
“骄骄。”沈月卿抚上顾骄的脸,声音悲伤到让人想要落泪,脸上的神情却像带了面具一般冰冷僵硬。
“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你是不是认为我只要能将你绑在身边,就能闭上眼睛塞住耳朵,对你的痛苦视而不见?”
“我是不是只需要参与你的生活,但永远都不必走进你的内心?我不需要了解你的难过,不需要触碰你的爱恨,那我到底算什么?你不花钱就能得到的性.爱机器人?”
“不是!”
顾骄听不下去了,胸口剧烈起伏,红着眼打断他,“你别、别这么说自己,你不是!”
沈月卿不闪不躲地看着他,眼尾纤长的睫羽自然垂落,掩住眸子里深不见底的阴郁,仿佛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万丈深渊,淡红色的血丝沿着他的眼角缓缓往上爬。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
顾骄难过地抓着自己的头发,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他要怎样告诉沈月卿,他眼前这个人,这个看似善良的恋人,差点成为害死自己哥哥的罪魁祸首?
爸爸妈妈痛苦绝望的目光犹在眼前,他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他知道孤身一人在陌生的星球流浪是什么感觉,那样的寂寞,他真的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当我求你,别问了好不好?”
沈月卿闭了闭眼,逐渐狂暴的精神力因子在空气中躁动,不断挑拨着他的情绪,叫嚣着让他对眼前的人做点什么。
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他知道自己彻底失控时会变成什么样子,不想伤害到顾骄,他起身想要离开。
顾骄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对自己彻底失望,一把抓住他的手,带着哭腔小声说:“你别走。月卿,你先别走,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沈月卿身体定在原地,冰冷的指尖被顾骄紧紧攥住,宛如攥紧救命稻草一般的力道让他心尖都在发颤。
空气中扭曲的触手形状缓缓显形,沈月卿顿了顿,将顾骄的手一点点扳开,声音开始变得嘶哑:“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时间……”
顾骄却给不了他时间,手被扳开的瞬间,他张开双臂从背后死死环住沈月卿,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太多,他只知道必须要留下眼前这个人。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但我真的不是故意想瞒着你的……你别丢我一个人在这里……”
沈月卿紧绷着身体:“放手。”
“不要!我放手你就走了,我不要你走!”
“放手!”
“不放!”
顾骄喊得比谁都大声,两只手铁索一样把沈月卿紧紧缠住,心想他今天就算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绝对不能把人放走。
刚下完决心,他眼前忽然一黑,沈月卿单手扼住他的喉咙,将他一把摁倒在床上,翻身压了上去!
“唔?!”
他这才发现,沈月卿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劲,空气中充斥着不正常的精神力,因为刚才情绪激动,导致他没有及时注意到。
有力的大掌狠狠压在顾骄的锁骨上方,过重的力道让他忍不住想要咳嗽。还没等他摆脱沈月卿的钳制,熟悉的触手就顺着他的大腿爬了上来,宽松的睡裤裤腿根本起不到半点阻挡作用,触手一路畅通无阻,想到哪就到哪儿,身体上的刺激让顾骄的大脑瞬间清醒。
第78章
精神力如同滚烫的鲜血,随着无形心脏规律的搏动起伏,在触手猩红的皮下奔涌流动,淌过白皙柔韧的肌肤,细小的吸盘在上面留下胭脂印记一样的红痕,又酸又涨,难以名状的瘙痒感如千万只蚂蚁,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入身体,痒得顾骄直想滚上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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