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嗓音低低的,仿佛闷在罐子里,裴泠初圈在她腰间轻拍的手一顿,诧异于会听到这样的发言。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傅迟从怀里出来,胳膊肘撑着沙发靠背,目光灼灼,薄唇上下轻碰,声音婉婉动听。
“如果要选择和一个人跳舞的话,我只和小初姐姐跳。”
怦咚——
心像踩空一节台阶,既轻又重地坠落下来。
似乎,失控一晚上的心情,在此刻终于平静下来。
“小……”
正当裴泠初开口想说些什么,突然从休息室外传来说笑和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傅迟瞬间站好,快步走到储物柜前翻出一个口罩,又拿件黑色薄衫回来,利落地说:“小初姐姐,戴口罩,穿外套。”
傅迟二话不说,直接抬手给她戴上,外套往肩上一披,挡住颈侧两个明晃晃的牙印,拿包牵手拉着人往外走。
开门时,恰巧碰上要进来的裴温瑾和程十鸢。
裴温瑾眼睛一亮:“诶,傅迟,我说刚才转了一圈为什么没看见你,你是不是跑休息室来躲着了,正好,你等会陪我跳一曲……”
“不了,小瑾,我要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我等会儿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你。”
“你要回去了?!不是说好要陪我……”
然而在看到傅迟身后的人时,她话音一滞,满眼不可置信。
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
但没人能问,那两道高挑亮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体育馆。
傅迟直接开裴泠初的车载人回家。
平日她和裴温瑾都是坐地铁或者骑自行车去学校。
到家时刚过九点半。
傅迟扭头,目光往旁边人身上落,瞥一眼她平坦的肚子,问道:“小初姐姐,晚上吃饭了吗?”
裴泠初轻晃下巴,说:“没有,要控制饮食。”
傅迟睁大眼睛瞅她,不满道:“你已经很瘦了,怎么还要控制饮食,不行,今天晚上要吃饭。”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晚上要吃饭,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她握住裴泠初的手腕拎到两人眼前,扬着下巴努嘴,示意道:“你看,我都要握不住你的手腕了。”
裴泠初纤瘦的皓腕在傅迟虚虚合十的抓握下,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似乎再收紧一点点,就能立马掐断似的。
傅迟垂下眼眸,眼皮薄薄的,凝盯她腕侧清晰可见,蜿蜒遍布的青色血管,眼底微闪,指腹一下下,似有似无,却肆无忌惮地摩挲着细肉,舌尖顶下口腔,喉头痒痒的。
要命。
手指一松,这截细细的腕子就从手里脱离出去,转而勾上她的手指,轻捏着温凉似玉的指尖,讨好般晃两晃。
傅迟转开目光,往肚子里咽好几次唾液,看向浓墨的夜色,嗓音很软,像花园里缓慢摇曳,惬意舒展枝叶的玫瑰花。
“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下意识拒绝:“小迟,我不饿,而且今天太晚了,不好吃东西……”
“咕噜咕噜。”
还没等她拒绝完,一声低低呜咽的肠鸣音从肚子里传出来,瞬间止住话音,彼时,空旷的房屋内蔓延开一丝尴尬。
其实这声音不大,但两人距离太近,屋内太安静,这道声音就大大方方冒出头,开始刷存在感。
“噗哧——”
傅迟没忍住,偏头勾唇笑一声,笑弯眼尾,右手还牵着裴泠初没松开,强撑起眼皮,明眸闪烁望向她,带着笑气说:“小初姐姐,它已经替你回答了,你明明是饿了。”
后者一脸平静,眼底的尴尬完美藏在冷静之下,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但她不说话。
傅迟笑得更明媚,知道她是不好意思,随即晃着她的手,肩头相抵,再次问道:“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咬下舌尖,温声说:“都可以。”
毕竟从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拍摄,中间为了赶进度,连晚饭都没吃就继续拍摄了,一下午的消耗量,她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胃里空空,但没有过七点吃东西的习惯。
七点过后就不该吃任何东西,水也要少喝,不然明天起床脸会肿,上镜不好看。
傅迟拉着人直接往厨房走:“点喜欢吃的喽。”
裴泠初望着她背影,目光微怔,沉默几秒,又低低说一句:“都可以,我不挑。”
她没什么喜欢吃的。
“小迟,简单做,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傅迟出主意:“那,煮面吃怎么样?”
“昨天家里新到一批海鲜,有鲍鱼,贝类还有基围虾。晚上的话,吃面吧,容易消化,而且海鲜蛋白质丰富,热量低,脂肪也友好,很适合。”
裴泠初应着:“嗯,可以。”
傅迟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幽怨,嗔怪道:“小初姐姐可以选自己喜欢吃的,怎么总是顺从我的意见。”
她走近两步,气息逼近。
裴泠初哑然:“我……”
“如果我说今天晚上做麻辣烫,吃炸鸡,小初姐姐也会答应我吗?”
裴泠初瞳孔微微睁大,距离太近,稍扬起下巴才能直视傅迟的目光,而头顶的灯光落下来,晒得她一张冷白的脸反而趋于苍白。
她有点摸不清傅迟想说什么,抿下唇,轻声说:“也不是……”
“那是什么?”
傅迟语气凌冽几分,半眯着眼盯她:“姐姐,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明明说了今天你可以不来校庆,你是不是为了赶进度,今天拍摄都没休息。”
裴泠初平淡温柔的眼底忽闪下,眼睫垂落,盖住半边视线,缄默无言。
其实就是猜对了。
“姐姐。”
傅迟软下嗓子喊她,脖颈一曲,额头抵在她肩头,清澈明朗的声线似乎涨起泡泡,越鼓越大。
“我很开心,你能来。”
“但是,你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身体是最重要的。”
也不要,这么不开心。
滚烫的指尖碰上脸庞时,裴泠初肩膀一紧,傅迟转而便似羽毛搔弄般一点点轻抚。
从苹果肌,带到眼下,再落到唇角,按住,使点劲,压着勾起来。
“笑一下,姐姐。”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的注意力从裴泠初浅笑的唇畔划走,进入那双浅栗色的瞳孔。
她从那双眼睛中看不到快乐。
只有淡淡的,像是把自己放空到宇宙中,没有情绪,平静地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
傅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好比她无法阐述原因,为什么会把“封闭”这个词用在裴泠初身上。
所有都是凭直觉。
裴泠初低喃:“小迟。”
心海泛起涟漪,一波接着一波,潮水漫过脚腕,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我知道。”
“知道但不做,是嘛。”
傅迟凶巴巴地抬起头,双手捏上她白皙如脂的脸蛋,“姐姐总是这样,不行,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要监督你。”
裴泠初怔愣下,心脏被踩到尾巴,扑通扑通跳。
“管家的职责,在于提供最恰当舒适的服务,要是连最基础的饮食上都照顾不好,煦姨该说我了。”
她收回手,牵着人拐个弯,上楼,边走边回眸垂视,眉骨微扬,俏声说:“那么,小初姐姐首先要做的,就是上楼洗澡,换一身舒服的居家服,然后下来吃晚餐。”
这之后,裴泠初颇是无奈地站在浴室里,瞧着傅迟有条不紊地忙上忙下准备东西,她一点嘴都插不进去。
“小初姐姐,浴袍放在架子上了,今天刚洗干净消毒。”
“泡澡好吗?放一个浴球吧,再加一些精油,有助于缓解身体疲劳,拍摄一天很累了。”
“水温三十八度,刚刚好,我拿了香薰蜡烛,吃饭前先吃水果吧,有新鲜的阳光玫瑰,我等下给你端过来。”
“小迟。”裴泠初迈一步,抬手去牵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某人就立马拘谨地站在原地,耷拉下眼尾,眼眸清澈,单纯无辜地看着她,喊一声:“姐姐~”
…
…
裴泠初:“你说怎样便怎样。”
“好,小初姐姐先泡澡吧,我下去切水果。”
傅迟高兴了,发丝都轻快,乖巧可爱地冲她眨眼睛,带上门离开。
门内的人无奈拎起唇角,指尖探入水中,沾上潮湿的木质玫瑰香,她轻声喃喃:“唉,能拿你怎么办……”
小迟那么乖,她怎么拒绝得了。
待傅迟端着一盘洗净切好,摆成花的青提草莓,推开浴室玻璃门时,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喉头一紧。
老天。
她眼睛不敢往别处瞟,目视前方,若无其事地走进去,肢体动作不协调,僵硬地放下果盘,点香薰蜡烛的手发抖。
傅迟咽下喉咙,眼底暗了暗,声音轻微沙哑:“小初姐姐,吃水果。”
原本想就这么镇定又不镇定地退出去,可偏偏她要抬这一下头,眼皮一撩,直接和镜子里白绰绰的身影打个照面。
时间放慢数倍。
痴迷热切的眼中,是纤柔白嫩的脖颈,悬挂若干细密水珠,而随着喉部软骨滚动,无序急促地滑落下来,或是埋入锁骨窝,或是继续往下,没入沟壑。
喉间很干,被火烧得慌,耳根随即燥起来,牙根发痒,想咬住什么来缓解躁动。
排卵期真是折磨人。
“小迟,你……”
傅迟瞬间炸毛,慌张敛下眸子,庆幸裴泠初没看到她眼底的情愫,含糊说句:“我,我也去洗个澡,不用着急出来。”说罢,像身后有狼追,而她像待捕的兔子,一蹦老远,立马跑出去,门砰一声关上。
裴泠初呆呆地眨下眼,看着精心摆好的果盘,眸底烛光摇曳,为无神清淡的眉眼添上抹活色,她舔下唇,迷茫。
小迟这是,怕她?
在裴泠初考虑傅迟跑这么快,是否因为怕她的可能性有多大时,某人已经利落迅速地冲个澡,跑到阳台去吹风。
夏季夜风习习,比清晨舒爽,清凉凉地扑到脸颊上,带走燥热的余温。傅迟懒懒趴在围栏上,小腿屈起,晃着脚跟,喉间一松,这才呼出一口气,单手支着下巴,眉间忧郁。
头一次排卵期这么难熬。她好端端地干嘛非要跑去送水果,等小初姐姐洗完澡都等不起?!
脑海中又冒出一段画面:从雪白的后颈,到凝白如上好玉脂,肌肉线条分明的脊背。
心口一烫,傅迟忙在空气中挥动着双臂,升腾而起的琦思却搅也搅不散。
“啊,别想了,太过分了,不能这样!”
可是好想和小初姐姐贴贴抱抱……
吹风也不管用。
傅迟猛一拍脑袋,跻着拖鞋哒哒哒往楼下走。要找点事做,忙起来就不会想了。
只是她忙这忙那,心情也飘飘然,稍不注意就能滑到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尤其在裴泠初穿着薄而贴身的水绿色吊带睡裙下楼,那腰肢细得哟,眼梢还洇着水汽的薄红,某人干脆想把眼睛挖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看不得一点。
裴泠初靠近她:“小迟。”
脑子里乱糟糟的,傅迟肩膀一缩,往左迈两步,躲到冰箱那边,作势要拿东西:“啊*,小初姐姐,我,我拿一个鸡蛋。”
“好。”
裴泠初点点头,又要往冰箱那边走。
傅迟:!!!
怎么又过来了!?
她又连忙捏着一枚鸡蛋往灶台那边走,嘴里碎碎念:“汤,汤要熬干了,要糊锅了。”
“……”
这下连裴泠初都觉得不对劲了,站在原地,目光平淡如水,指尖勾着裙边揉,心底开始密密麻麻激起倒刺。
又开始躲她。
“小迟,我去餐桌那边,你小心不要烫到。”
她自知做饭这事帮不上忙,而小迟还躲着她,她要是再继续靠近的话,小迟不知道要换多少个地,在厨房,很容易烫到。
“嗯,嗯,我马上好,小初姐姐再等一下。”
单薄的衬衫挡不住松懈下来的肩膀,裴泠初瞄着她背影,心乱如麻。
最终她给傅迟的举动找了理由——可能是青春期还没过去,这个时期有些难以理解,忽冷忽热的举动都很正常。
嗯,很正常。
一碗鲜香的海鲜面放到面前,牡蛎煮的汤底,整齐码着花刀黑金鲍,开背基围虾,青菜点缀。
傅迟依旧不敢看她,垂着眼皮,甚至连她的指尖都不敢瞧,一个劲死盯某只虾子看,开始给自己洗脑。
刀工不错,背开得很漂亮,火候把握不错,颜色也好看,很有食欲,除了今天的虾线有些难挑,食材还是很新鲜,应该会很好吃,汤底咸淡刚刚已经尝过了,小初姐姐口味轻,应该会喜欢……吧?
她皱皱眉,心底像麻花一样拧巴起来。
她都不知道小初姐姐喜欢吃什么。
裴泠初从小就不挑食,什么都不讨厌,做什么吃什么,也没见她露出饱腹满足时眼睛闪闪发亮的表情。
再者,现在要控制饮食,每日的饮食就更加单调,想从中窥探到一丝喜欢的可能都很难。
好像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而进食,不是因为想吃,爱吃。
傅迟咬下自己的舌尖,揪起一缕头发拉扯,开始责怪自己。
明明是她自己观察不仔细,还要怪到裴泠初头上,嫌她不表现出来。
空气一时很安静,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裴泠初小口吃面,微偏着头,眉眼如画,斯斯文文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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