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用她稚嫩的嗓音大声的质问着卡门。
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
这里一片静默。
艾因能听见, 但是他感觉这里真的好安静。
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水桶的制造是必须的,并且,成为水桶的人必然会死。
从伊诺克躺倒实验台上时, 艾因就知道这孩子活不下来。
无论实验是否成功。
但是他握住手术刀的手还是很稳,他的理智很稳,他的思维很稳。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怎样下刀, 他的理论知识和实操经验太扎实了,让他没有机会犯错误。
但是无论他有多么的熟练, 他都无法左右一场未知实验的结果。
即使再适格也只是第二选择。
于是,这个男孩死去了。
卡门低声说着抱歉。
但是女孩的哭声太大太惨烈了, 所以艾因觉得她应该没听见。
周围的研究人员们沉默着。
他们能说什么呢?
他们无法去安慰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说这没什么。
他们甚至就是杀死这孩子亲人的恶魔。
最后丽萨是被艾因带走的。
黑发青年走近,半蹲着牵起了女孩的手,跟她说:“我带你回房间。”
女孩挣动着,激烈的挣动着。
她还在哭着,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了。
艾因只能等待,他无法再对这孩子做出任何更加强制过分的行动。
孩子的力气终究是有限的,丽萨挣扎的力气微小了。艾因试探着站起身,发现她还是下意识摆了摆手,最后又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回到丽萨和伊诺克的房间里,丽萨被青年轻轻抱到了床上坐着。
而艾因就站在她的对面,金色的眸子注视着女孩。
“抱歉。”
抽泣的女孩又狠狠喘了两口气。
“我讨厌你们……!”
“……抱歉。”
他只能道歉,只剩道歉了。
*
伊诺克的死给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挥之不去的悲伤阴影。
人们沉默了许多。
他们忙碌着,忙碌着。不知为何的奔波着。
往日的欢声笑语仿佛是一个梦境,一个梦幻的泡泡。
手指一戳,就破了。
“水桶”的研究没有因为伊诺克的死而有任何进展。
他的死毫无意义……尽管艾因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
丽萨不再愿意亲近这里的每一个人。她变得孤僻而暴躁,每天只是缩在房间里不出来。
卡门还是会用轻松的语气鼓励着研究所的每一个人,但是艾因知道她的内心并不轻松。
她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艾因甚至从她的文件袋中发现过安眠药。
“你应该好好休息。”艾因在一次实验结束后,这样对一同回房间的卡门说。
“我没有关系……”卡门依旧笑着,但是她的眉已经不再能舒展开了。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背到身后,仿佛在踟蹰着什么。
“那个……A。”
她吞吞吐吐好久,艾因耐心地等待着。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们不能在这样下去了……研究必须有进展了……我,我想……”
“我可以……我们必须……”
黑发女性艰难地吐着凌乱的话。
她头上的小熊发饰依旧笑着,可爱的笑着。
像是嘲笑。
艾因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如果……我离去了……请帮我……”
*
“请帮我……完成我们的愿望。”
艾因的脑海中回旋着这声托付。
他的面前是血的浴缸。
浴缸中有一位女性,手腕间凌乱的伤疤被粼粼水光遮掩模糊。
青年艰难地上前几步,触摸她的脖颈,然后,猛然后退两步。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被卡门夸赞过的纯粹金瞳里映出这里的混沌污浊。
“……老师?老师?!”
有人在外面敲门,是本杰明。
艾因张了张口,最后又颤抖地闭上了嘴。
他死死盯着那具还有温热尚存的身体,数着秒的等着它变凉,胸膛中的心跳的仿佛也随着那温度一起消散。
然后,一步一步地再次接近浴缸。
那里的血水都漫出来了。
是因为地滑吧,这个从来稳当的青年竟是一个踉跄,最后扶住了浴缸边缘才不至于彻底摔倒。
捏住浴缸边缘的手指逐渐泛白,一声低又轻的湿润呼吸声,然后是破水而出的哗啦声。
艾因带着卡门的躯体出门了。
众人只看到了黑发青年冷若冰霜的脸色,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无力的尸体。
耳边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准备开始「水桶」制备实验。”
*
卡门不愧是最适格之人。
她的思想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联通到那汇集所有人思维的虚无缥缈的河流。
无数的“河水”被用“水桶”从“井”中打捞出来。
实验的瓶颈终于被突破了。
只是,无一人喜悦。
*
本杰明在酒窖中找到了他的老师。
黑发的青年静静地坐在置酒的木架上,最后半瓶红酒在他的手边。
自从伊诺克死后,研究所的酒就再也没有补充过了。
等到艾因发现这里只剩最后一瓶时,卡门已经不在了。
本来酒窖的光线就不是很充足,暗色衬着本来澄澈的酒红更像她的眼睛。
“我没能救她。”
他的老师开口,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了。
“老师,这不是你的问题……”
本杰明第一次看到老师那么不讲形象的直接用酒瓶灌自己。
黑发青年的金瞳已经涣散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着,空无一物的。
“我杀死了她。”
“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带着模糊的音尾近乎崩溃地一字一字地蹦出这两句。
卡门自杀的浴室只有他闯进去了。
他闯进去了,然后发现了卡门处于死亡与生存的边界线上。
他什么都没做。
数着秒,等着她彻底死去。
他不能救她。
他无法救回一个为了人类而献身的圣人。
*
艾因代替了卡门,成为了研究所的领导人。
他日复一日的带领研究人员进行Cogito试剂的研究。
这里太压抑了,尽管没有人开口说放弃,但低迷阴暗的气氛一直环绕在每一个心中。
一个黄棕长发的女孩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的研究所。
她带着活泼开朗的笑,手中抱着一叠记录资料,眼睛中充满了积极向上的色彩。
“你好,A!我是……,很高兴加入你们!”*
……
后面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这个女孩就是Elijah(伊利亚),Malkuth的曾经。
她因私自注射Cogito试剂而变得痛苦不堪,又因为他的命令无法解脱。
——因为她不能白白死去。她必须死的有价值。
直至她的身体机能全盘崩坏,她才真正闭上眼睛。
随后,加百列变得不正常,他开始穿上能包裹住全身的衣服,不让他的皮肤露出一丝半点。
加百列本来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将伊利亚的死归结于没有遵守规定,于是他开始严格执行每一条研究所守则。
等艾因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是在艾因强迫他参加体检的不久之后。
加百列因为受不了心理创伤而将自己活活抓挠而死。
黑发青年执笔的手一顿,捏住笔身的指节发白。
“老师……?”
“嗯。”
“您要去看看吗?”
“……不了。”
接下来是名为乔凡尼的少年。
他因实验的痛苦而死。
死亡就像是被推倒的多诺米骨牌,一次接着一次,如洪水般不可阻挡。
直到研究所的事被米歇尔泄露给首脑,招致调率者,将这里的一切毁灭殆尽。
活下来的只有被卡莉拼死保护送出的艾因与本杰明。
“……您还要继续吗?”
“我必须继续。”
他们挖出了卡莉拼出所有才成功战胜的调率者加里翁的大脑,利用手段得知了首脑才知道的无尽知识。
利用这些知识,本杰明发动了烟霾战争,生生将旧L翼撕下折断,由艾因创造的新的L翼——脑叶,诞生于世。
……
我的思维,随着多变的时间,时而清晰时而混乱,时而理智时而狂乱。
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与痛苦。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到那个早就松散断裂的草制手环和总是在笑的小熊发饰。
它们被我放到最高的盒子里,随着我的回忆消散了。
那个叫做伊利亚的女孩,我是过了很久很久,偶然想到她时,我才意识到她那样的努力值得一次夸奖。
我早该夸奖她的。
加百列的心理问题,我是意识到了的,但我没有去处理。以至于得到他的死讯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又失去了一个同伴。
伊诺克那孩子,因着我的侥幸而躺上了死亡摇篮。
而我痛苦于没有发现卡门的挣扎,和她总是藏在身后的手腕。
创造一片翼不是一个轻松的事。
我将制定符合翼的残暴制度,做着与其他翼一般无二的暴虐行为。
我写了名为「光之种」的剧本。
我创造了一个名为安吉罗斯的天使。
我开始了万年计数的轮回。
我做过的错事太多太多。
而我将继续错下去。
为了那最后正确的结果。
*
黑发的青年睁开眼睛。
是熟悉而陌生的地方,还有那熟悉而陌生的,曾一度让他感到恐惧的“人”。
“她”开口了。
是熟悉而陌生的声色。
“她”说:
“欢迎回来,A。”
第60章 他还是他吗
“……”
在说完欢迎回来的礼貌用词后, 安吉拉便没有了任何动作,她如先前无数次那样,等待着面前之人的反应。
黑发青年又闭了闭眼睛, 像是缓解什么不适般, 过了一会他才又睁开眼。
比先前更加厚重的思虑让他的眼睛更接近繁重的鎏金,那轮繁华与荒芜的太阳终于直视了被人为制造出的天使。
太阳之下无笑意。
安吉拉很明白接下来她会收到什么命令。
这是脑叶的创始人一直以来的习惯。
「告诉我目前的情况。」
“告诉我目前的情况。”
主管——艾因,A。
已经不是第一次苏醒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 他便移开了他的视线。
——如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
主管的改变瞒不过脑叶的部长们, 尤其是在这个公司里和公司外一起忙的特殊时期。
从再见到主管的第一刻,已经拥有生前记忆的部长们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就连一完成工作就迫不及待敲啤酒机的Netzach,在醉酒状态下也能做出反应。
“唔…?今天…嗝…不太对劲哦…?”
绿色长发的瘦弱青年原本是瘫在自己办公椅里的,极其别扭的坐姿把他本来很严肃的职业西装弄的皱皱巴巴。
用Yesod的话来说就是衣冠不整,丢人至极。
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打开的时候, 这位安保部部长就知道来的是主管。
想着自己早就完成了工作,他也没什么负担地继续摊着。
直到看到了那双金瞳,他抓着啤酒罐胡乱动作的手才终于消停,眯起断眉之下迷蒙的棕色眼睛。
“唔……你……”
这个长得比一般女性还漂亮的青年费劲吧啦的从瘫倒姿势变成趴在办公桌上, 然后慢慢撑住自己去靠近主管,一只腿已经跪上了办公桌。
桌子上没有工作文书,但是被随意放到一旁的啤酒罐受到了不知名受力, 即将撒出澄黄的酒液的时候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
Netzach只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然后自己向前伸的脸就被手挡住了。
“坐回去,乔凡尼。”
“哦……”
绿发的青年像是喝懵了一样, 听到这样的话就乖乖把腿收回,然后坐回了办公椅, 将双手也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然后用什么都看不清的棕眸与来人对视着。
乖巧的就像当初的少年。
艾因盯着这个乖巧青年盯了一会,而绿发青年也安静的反常, 就这么与他对视着。
“主管…?”
听到这个称呼,黑发青年一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他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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