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立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低声问道:“早上没吃早餐?”
周子薇点头。
“低血糖了。”陈非说,“不吃早餐不是个好习惯。”
陈非微微侧身,但头部和身体始终没有露出雕塑外面,他冷静地对谈判专家说:“麻烦帮我买份早餐,再加一瓶含糖饮料,谢谢。”
这是陈非至今为止跟谈判专家说的第一句话。
接着陈非又补充了一句:“不去的话我开枪杀了人质。”
谈判专家照做。
早餐和饮料到了陈非手里,雕塑后面,陈非让周子薇吃东西,但他的枪依旧抵在周子薇头上。
陈非看着周子薇,他想到了许平烟,许平烟死前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陈非忽然打了个激灵。
“陈非哥。”周子薇吃了早餐后很快恢复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对陈非说:“你放了我好不好?”
“我没想到会是你。”陈非道,“既然是你,那也没办法。你好好配合我,我就不杀你。”
陈非让人买早餐以及含糖饮料的事被外围的林子川和简疏文知道了。
林子川说:“谈判专家跟他说话他全程跟没听到似的,完全不配合,唯一跟谈判专家说的一句话就是给他买早餐和含糖饮料。”
“含糖饮料?他低血糖了?”简疏文马上反应过来。
“没有吧,说话中气十足,不像低血糖的样子。”
“饿了买吃的就好,特地强调要含糖饮料,大概率是因为低血糖,低血糖喝含糖饮料恢复最快。如果不是陈非低血糖,那就是人质低血糖,陈非在照顾人质。”
“人质是他手上唯一的筹码,他当然要照顾好。”
“不,不是这个原因。”简疏文却说,语气似乎有些急,简疏文道:“他照顾人质是他下意识的反应,跟筹码不筹码没关系,他……一直都挺善良的。”
“简律师,你对他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不是我滤镜重,而是我了解他。”简疏文信誓旦旦地说,他求林子川道:“林警官,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把我带到前面去,我去跟他说。我是最了解他的人,别人说话他不听,但我说话他也许会听。”
林子川看了简疏文几秒,最终答应下来:“好。”
林子川到前面去说,说了什么没听清,反正他最后一句话是:“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现在警察或者谈判专家跟陈非说话,陈非全当耳旁风,不听,也不回应,既然这样,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让简疏文上去试试。
简疏文戴上隐形耳机,耳机里能听到警方的声音,简疏文站在了雕塑前。
“陈非?”简疏文面露微笑,语气平和,就像日常聊天一样说道:“人家女孩子身体不舒服,你舍得让人家一直这么难受?”
“你为什么要来?”雕塑后面,陈非开口。
“我不能来?”简疏文依然微笑。
简疏文说:“我比这里所有人都了解你,我理解你的愤懑与不甘,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不要伤害这个无辜的女孩,好吗?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你说错了吧?”雕塑后,陈非说:“我在你事务所参与的最后一个案子,我作伪证,伤害了韦亦民,那不是无辜的人吗?”
简疏文却摇摇头,“不是。我后来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你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一旦说起话来逻辑清晰,你帮许平庚作证时前言不搭后语,说话前后矛盾,根本不是你的风格,反倒让法官一眼看出你在说谎,你是在推动事态朝有利于韦亦民的方向发展。”
雕塑后面不说话。
陈非不说话,简疏文也不冷场,自顾自地说:“你杀钱弘,杀陶可杰,是因为他们害了你爸爸,都是事出有因,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他的语气非常温和,而且具有引导性,让人觉得这个人一定能包容自己,从而信任他。
简疏文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之前那两起枪击案,也是你做的吧?”
“是。”陈非懒得掩饰了。
“你杀许平庚,是因为他作恶多端;至于另一个人,则是为了救我。”说到这,简疏文面露感激,说:“说起来,我还没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死啦。”
“这种时候了我也不跟你讲什么大道理。”简疏文继续说道,“但从你的行事作风来看,你从不无缘无故伤害无辜的人,而你现在劫持的这个女孩,极其无辜啊!你不会允许她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对吗?”
简疏文循循诱导:“她刚才低血糖了,这个病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小则头晕,重则休克,最严重的是,它可能是其他重大疾病的先兆,也有可能诱发别的急性病症,特别是女孩子,更是不能轻视。这样,你把这个女生交给我,我带她去医院检查,怎么样?”
陈非笑了,说:“别逗了,人质交给你,我不就死了?”
耳机里传来警察的声音,警察告诉简疏文:“跟他说只要他放了人质,就能从轻处理。”
简疏文对陈非道:“不会死,主动放了人质,一定能从轻处理,我帮你辩护。”
陈非轻声说:“没用的,你不知道我罪孽有多大。”
陈非叹气道:“其实我已经后悔了,我不应该自己去审判那些人。”
陈非对简疏文到底不一般,刚才谈判专家说了那么久,他一声不吭,简疏文一来,他就敞开心扉,说出了这句“我已经后悔了”。
简疏文看不见陈非,只能听到从雕塑后面传来的陈非的声音。
陈非的声音闷闷的,他说:“法学生都知道实体正义和程序正义,其实我什么都懂,却还是选择绕开程序正义,自己去实现实体正义。”
程序正义是通过法律程序,在法庭上公开审判罪人;自己实现实体正义,就是亲自动手,用私人方式惩罚别人,就像陈非这样。
程序正义未必百分百公平,但私人方式更加可怕,一来它已不再是正义,二来它引你走向深渊,三来它实施起来不可控,容易波及无辜,比如许平烟之死,陈非脱不了干系。
陈非或许也想到了许平烟,他又叹了声气,说:“可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已经这样了,我只能一错到底。”
“不!”简疏文赶紧说,“没有什么是来不及的,任何时候都来得及。既然你已经后悔,那现在就是你忏悔的最好机会,放了人质,扔了枪,从雕塑后面走出来,投降吧。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做你的辩护律师。”
“我现在只剩下一件没有了结的事情。”陈非说,“我还剩一个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这样吧,简律,如果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我就照你说的做;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我就开枪杀人,怎么样?”
简疏文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简疏文正想听听耳机里警方的指示,没想陈非突然来了一句:“把你耳朵里的隐形耳机拿出来,简律。”
陈非全程没有从雕塑背后出来过,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简疏文耳朵里有耳机的。
简疏文无奈,只好照做。
“那我问了。”陈非说,“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为什么我爸爸那样的大好人,却从不受命运眷顾?”
“我可以回答你,但别玩这么大好不好?”
“你只管回答就是。倒计时三秒,3,2……”
“你爸爸的遭遇告诉我们,我们的社会、我们的法律,还有很多不够好的地方,但……但要相信,一切会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
“太官方了,我不满意。”陈非幽幽地说。
简疏文当即冒了一头冷汗,周围警察、以及埋伏的狙击手也都紧张起来,盯紧那座雕塑。
过了两秒,陈非没动手。
“给我备辆车吧。”陈非说,“我先不杀她,再等几天,我等个答案。”
为了保证人质的安全,警方只能照做。
陈非不要新车,新车可能被做了手脚,他就要全程停在一旁的那辆警车,够谨慎的。
陈非带着周子薇开车走了,警方本想一路偷偷跟随,可陈非总能准确地发现他们,这观察力无敌了,陈非让周子薇喊话再跟着就要开枪杀人了,警方无奈,只能撤人。
当然,撤人不是不管,警方依旧通过马路监控监视着那辆车的动向。
可到晚上6点的时候,那辆车还是跟丢了。
晚上8点,那辆车在失踪了两个小时后,在荒无人烟的郊区被发现,车上只有周子薇,没有陈非。
陈非跑了,他留了几句话让周子薇转告给警方。
周子薇说:“他说他只要那个问题的答案。”
警察问:“他想让我们怎么把答案告诉他?”
“在网上发言就行,他能看到,答案最好快点给。”
“他还有什么话?”
“他说他没想杀我,让我把今天的事忘了,好好上学,好好学习。”
“还有吗?”
“还有,他说……平烟的事,对不起。”
此话一出,所有人震惊。
此前所有人都以为许平烟是许毅方鸢的老下属在向万仁峰寻仇时误杀的,但陈非的一句话指向了另一种可能:许平烟是陈非所害。
于是,废旧工厂的案子推翻之前的结论,重新调查。
第238章 旧手机
陈非的窜逃令全城陷入恐慌,毕竟他手里还有枪。
陈非提出的问题在社交媒体上讨论度飙升,他爸爸的故事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陈上屿”这个名字。
金枫路5号,时桐在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报道陈非的新闻。
“逃这么久,不愧抽出来是黑桃A。”时桐轻声自言自语。
时桐的计画遭遇了变量,变量就是陈非没能被顺利击毙。
或许这还不是唯一变量。
陈非居然打了个电话给敏重,通过敏重找时桐。
时桐一接电话,那头就传来陈非幽怨的声音:“是你送进来的卧底,对吧?”
公司的数据和数据泄露,肯定是因为有卧底,陈非知道了。
陈非的声音很幽怨,没错,是幽怨而不是愤怒,他的语气很怪,听起来不太正常,甚至不太像个成年人,而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孩子。
时桐这个人精怎么会承认呢?他眼珠子一转,说:“怎么可能是我,你想多了。”
陈非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用一种快哭了的声音说道:“连你也欺负我。”
听起来对方心快碎了。
“跟我没关系。”时桐面不改色地说。时桐很快察觉到陈非的状态十分病态,马上说道:“你是不是发病了?”新闻报道了陈非的病情,所以时桐知道。
陈非连连否认:“没有……没有……”
明显不正常。
时桐和敏重对视了一眼。
“你……不自首吗?”时桐试探地问。
“不可能自首。”陈非说。
时桐和敏重又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睛里都写着“满意”二字,要的就是不自首,死在外面。
“我还有一些事要解决。”陈非浑浑噩噩地说,“我可能会来找你,时老板。”
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这通电话不要告诉警察。”时桐对敏重说,“静观其变。我打赌他这种状态,撑不了多久。”
“他说要来找你?”敏重道。
“疯子的话,不着调。”时桐捏了捏眉心,“要是真来也没事,他斗不过我。”
这时,另一台手机震动,这次是时桐的手机。
敏重看了一眼时桐放在桌上的手机,说:“老板,是简疏文。”
时桐想了想,毫不犹豫道:“帮我挂了。”
“好嘞。”敏重马上按下红色按钮,挂断电话。
时桐看了他一眼,“挂个电话你这么开心?”
“当然。”敏重咬牙切齿,“你俩彻底断联我最开心。”
大约两日后,陈非提的问题还是没有满意的回答,于是陈非策划了一起汽车爆炸,车的主人是当年审理陈上屿案件的主审法官,姚法官。
万幸,警方及时赶到,在姚法官上车前拦住了他,姚法官损失了车,人没事。
这起爆炸使得恐慌加剧,人们意识到,如果不尽快给出满意的答案,陈非的复仇还会继续。
警方在检查姚法官爆炸的车辆时,发现一个惊人的点,就是陈非引爆的手法跟之前纺金大道发生的一起爆炸案一模一样,都是利用高压放电点爆油箱。
原来纺金大道那起爆炸也是陈非干的。
天,这个曾经的高材生、寒门贵子,到底干了多少脏事啊?
有人注意到陈非做案时运用了不少电学知识,还查到陈非虽然是法学生,但高中时数理化成绩一直很好,加上他父亲是修理工,耳濡目染,动手能力也不错,所以这叫什么?知识就是力量的地狱版本?
陈非动手不走回头路,姚法官逃过一劫后,他没有再去找姚法官麻烦。
所有人都在猜测陈非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下一个目标,陈非盯上了钱弘的妈妈,外交部前任法律顾问,卫瑜。
男孩子的第一榜样是爸爸,钱弘之所以做恶,是因为跟钱子超有样学样,钱子超是第一责任人,那卫瑜呢?首先卫瑜没有好好教导;其次,钱子超也是卫瑜自己找的老公,钱子超能升这么快多多少少靠了卫家的面子;另外,陈非为什么打了一次架就被开了,其中有钱弘找了关系给学校施压的缘故,钱弘为什么能找关系啊?也是靠钱子超和卫瑜的面子,究其原因,纽带就在卫瑜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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