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非想:只是让万仁峰去死的话,便宜他了,我要让他受够折磨再去死。万仁峰有个弟弟叫万仁德,让万仁德在万仁峰面前变死变残,这个折磨够不够?还有许平庚许平烟两兄妹,万仁峰不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亲生孩子吗?很好,许平庚现在是植物人,要是把他变成死人就好了;还有许平烟,万仁峰那么宝贝她,让她永远恨万仁峰,万仁峰会很伤心吧。
林子川见陈非又在走神,便又叫了他一声:“陈非?”
陈非赶紧回过神来,向林子川露出礼貌的微笑。
陈非的笑不仅很勉强,还很古怪,有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
林子川拿出手机,打开那段拍到了“钱弘”下车的监控视频,拿给陈非看。
“从你车上下来的这个人,是钱弘吗?”林子川问,他一边问,一边死死盯紧了陈非的表情。林子川学过怎么观察人的微表情,从微表情中判断对方是否撒谎,林子川擅长这个。
陈非一点头,十分肯定地说:“这就是钱弘,那天他穿了个绿色的外套,骚气死了。”
陈非脸上毫无波澜,他的微表情没有暴露一点问题。
林子川皱着眉说:“这监控不行,有盲区啊。”
“啊?”陈非装傻,“哪里有盲区?这不是刚好拍到钱弘从我车上下来吗?幸好有监控,不然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林子川指着手机说:“监控没拍全,你的车停在角落,这么大一个车,车身基本都没拍到,只拍到了一个车轮,盲区太大了。”
“也没有只拍到一个车轮吧?钱弘下车,他一只脚伸出来的时候,不是还拍到裤脚了吗?然后他就走到监控局域去了,这时候就能看清了吧?”陈非拉了拉进度条,“总之知道他是从我车上下来的不就行了吗?”
林子川摇了摇头,一双鹰似的眼睛盯住了陈非。
“他没下来。”林子川冷冷地说。
“林警官,您不能仅仅因为监控有盲区就胡乱说话啊。他没下来?那这个穿着绿衣服的是鬼吗?”陈非十分茫然。
林子川笑了,“唯物主义者不讲鬼不鬼的。”
“林警官您真幽默。”
“停车的位置卡在监控盲区上,这人从下车到走进监控局域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背影,这个人可以是钱弘之外的任何人。”林子川暗示道。
“林警官,照您这种说法,当时车上除了我、钱弘,还有另外一个人咯?别开玩笑了好吗?我可以发誓这人就是钱弘!”
林子川不管他,继续往下说,“钱弘下车后,你好像没有立即开车回家。你停车在那等什么呢?”
陈非把眼睛一垂,“钱弘骂我,我心里难受,停车哭了好一会,等心情平复后才开车回家。林警官不知道吗,情绪太激动的时候不要开车,容易出车祸的。”
无论如何,他都能圆回他的说辞。
林子川背往后一靠,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着陈非。林子川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陈非,你爸爸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陈非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他什么意思?他提我爸爸?他拿我爸爸来道德绑架我?
但陈非只是心里疑惑,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不希望看到我哪样啊?林警官您说清楚,我没听懂。”陈非一脸茫然,彷佛真的什么都不懂。
他真的一点破绽都没有。
打感情牌是一种审问技巧,林子川语气放缓,用一种温和的、蛊惑的口气说:“你爸爸那么正直,他不会希望你犯原则上的错误。你也从小视你爸爸为偶像不是吗?”
林子川本来想打感情牌,但这张牌他用错了,林子川不提陈上屿还好,一提陈上屿,一种压抑了许久的怒气从陈非心底勃然而出。
好啊,他果然拿我爸爸来道德绑架我。陈非心想。
他觉得我爸爸是个老好人,我就应该像我爸爸一样也当个老好人,坏人可以一直坏,但老好人不能变坏。
这时候知道提我爸爸了?当初我爸爸被钱弘欺负的时候,你们这些警察怎么不知道去救我爸爸呢?
对啊,我爸爸死在狱中,不也有你们这些警察的责任吗?你们没有尽到保护公民的职责!
陈非的仇恨蔓延到了林子川身上。可怕的是,他的心尽管被仇恨填满,但他表面上仍然是一副温和的模样,甚至有些懦弱和惹人怜,以至于林子川没有察觉到他心态的变化。
林子川继续暗示:“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了,就想着给嫌疑人一个机会,如果他能坦白,能减不少刑。”
陈非继续装傻,点头道:“是啊,表现良好的话,的确可以减刑,死刑能减成死缓呢。”
林子川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也是学法律的。”
林子川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问陈非:“好奇怪啊,你怎么把你那辆旧车直接送去回收厂了?车又没报废,卖二手不行吗?难道车上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陈非心里一紧,“林警官怎么知道我把我的旧车送去回收厂了?”
陈非思绪乱了一下:警察去过回收厂了?他们不会把我的车找到了吧?他们从我车上验出钱弘的血迹了?不对,不可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的车早变成铁块扔进熔炼炉熔掉了,警察怎么可能找得到?
林子川脸上露出微笑,他故作高深,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说:“我什么都知道。”
林子川的目光像刀一样落在陈非身上,无比淩厉,彷佛在说:都招了吧,警方已经掌握了你的罪证,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事实上,林子川手里没有证据,这只是一种审问技巧,利用犯罪嫌疑人做贼心虚的心理,通过各种暗示,让嫌疑人以为警方已经掌握了其罪证,让其心理崩溃,最后主动交代。
但杀过两个人的陈非心理素质格外好。
陈非偷偷瞄了一眼林子川的鞋,鞋子有些脏,而且像是刚弄脏的,陈非判断他刚在某条街上逛过。
他不是从警局直接过来的,来我这之前,他还在外面走访。陈非想。
陈非的眼睛彷佛亮了一下,心想:我知道了,他根本就没有证据,他甚至都不能确定是我,他要是真的证据确凿,那还出去走访什么啊?带人来抓我不就好了吗?
想到这,陈非心安了。
陈非用震惊的语气对林子川说:“林警官,你不会以为是我在车上杀了钱弘,把车送去回收厂是为了销毁证据吧?”
陈非声泪俱下,振振有词道:“我是恨钱弘,但我也是个法律工作者,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绝对不会干这种事,杀了我我都不会干这种事!”
陈非露出受冤枉后委屈又愤怒的表情,“你怀疑我杀了人,你来我家一趟,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套我话?你怎么可以这样冤枉我?”
林子川看着陈非,这人毫无破绽。
陈非表面上情绪激动,但心里却在冷冷地想:你也欺负我。
林子川走后,陈非当即从茶几上的纸巾盒中取出一支录音笔。
自从住进这里,陈非就在家里隐蔽处放置了录音笔,本意是想窃取万仁峰的把柄,但用在林子川身上也未尝不可。
陈非又伪造了一场他被打的动静,让录音笔录下声音。
陈非不是假打,他是真的用玻璃瓶砸伤了自己的手。
接着陈非拨打政府举报热线,对接线员说:“我举报上城区公安分局的警员林子川违规执法,他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给他钱贿赂他,他就把我列为杀人案的嫌疑人,他还在我家打了我……他吓坏我了,我不仅要举报他,我还要起诉他。”
第155章 谁侵权
简疏文和江笙来到了上城区人民法院。
他们今天来,不是来打官司的,而是就袁幕颖女士的案子,来做庭前调解的。
庭前调解是在正式开庭前,由人民法院主持,双方当事人在自愿的基础上达成调解协议的过程。如果庭前调解成功,双方在调解书上签字,那就不必继续庭审了,既和平解决问题,又减轻了法院的压力。庭前调解的地点一般设在法院内。
调解前,简疏文跟袁幕颖交代了一些事情:“袁女士,咱们这个庭前调解呢,虽然名字叫调解,但调解书一样具有法律效力,而且是可以强制执行的。庭前调解跟庭审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庭审还可以继续上诉,但调解一旦在调解书上签字,这个案件就算结束了,不能继续上诉。所以我一般会提醒我的当事人,要像对待庭审一样认真对待庭前调解。”
袁幕颖点点头。
简疏文又道:“袁女士,作为您的律师,我需要再跟您沟通一下您的需求。对方以侵犯生育权为由要求您赔偿和道歉,这个咱们是绝对拒绝的。另外您还有一条要求,您要对方给您道歉,是吗?”
“是,必须道歉。”袁幕颖斩钉截铁地说。
简疏文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如果对方提出离婚……”
“离。”袁幕颖依旧斩钉截铁,但从表情上看她有些痛苦。
法院,调解会议在调解员的主持下正式开始。
“《妇女权益保障法》第三十二条规定,妇女依法享有生育子女的权利,也有不生育子女的自由。我国法律规定妇女享有自由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保护妇女在生育问题上的自主选择权。妊娠的全过程都在女性身体上进行,妇女中止或不中止妊娠,都是妇女在自主支配自己的身体,都属于依法行使身体自由权。注意,身体自由权不仅是妇女的合法权利,也是全体公民的基本权利,邱先生试图限制我当事人的身体自由权,属于侵权行为,我当事人不仅没有义务向邱先生赔偿和道歉,相反,邱先生应当就自己的侵权行为向我当事人真诚道歉。”简疏文率先出击。
邱允的律师姓蒋,蒋律师说道:“对方律师,你可能忘了,《人口与计画生育法》第十七条规定,男女双方在生育方面享有平等的权利,男方也享有生育权。男方的生育权表现在,夫妻在决定生育或者不生育的时候,男方有参与决策的权利。虽然袁女士有中止妊娠的权利,但进行中止妊娠手术前,她应当先与我当事人商量,而她没有,她瞒着我当事人就去了。袁女士擅自中止妊娠,在这件事情上,袁女士绝对有过错。”
简疏文说:“蒋律师,但你当事人提出赔偿十万,《人口与计画生育法》应该没有这种规定吧?”
法律规定男方依法享有生育权,但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当男方的生育权遭到侵犯时女方需要进行赔偿,所以邱允的十万元赔偿是没有法律依据的,就算男方在诉讼中向法院提出赔偿,法院通常也不会支持。
蒋律师和邱允互相看了一眼,蒋律师转头向调解员说道:“调解员,我们决定改变诉求,不要求袁女士赔偿十万,但要求袁女士真诚道歉,并协议离婚。”
蒋律师说完,邱允悄悄将目光转向了袁幕颖,而袁幕颖却根本不看他。袁幕颖的手紧了紧,表情紧绷,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简疏文道:“我当事人没有过错,为什么要道歉?”
“你当事人侵犯了我当事人的生育权,道歉不应该吗?”蒋律师说。
简疏文摇头道:“蒋律师,你们认为我当事人的过错在于她擅自中止妊娠,但如果我当事人有正当理由,那就不属于擅自中止妊娠。”
“你当事人有何正当理由?”调解员开口问道。
“家庭危机。我当事人的妈妈和邱先生的爸爸接连病倒,谁都知道老人生病花钱又花精力,再加上我当事人和邱先生近期都可能面临工作上的变动,这就更加雪上加霜,我当事人判断这时候并不适合要孩子,这难道不是正当理由?”
说到这,简疏文看向邱允,对他说:“邱先生,我当事人选择这时候中止妊娠,不是因为她不爱这个家,恰恰是因为她很为这个家负责,这时候你们家的情况就不适合要孩子。中止妊娠身心受伤最大的是谁啊?还不是我当事人?上手术台的是你吗?一切都是她在承受。”
“她不告诉我。”邱允开口了。
“我自己的事我为什么告诉你?”袁幕颖冷冷地说,“律师都说了,法律规定妇女的身体妇女自己做主。”
“律师也说了,我有商量的权利,你不跟我商量就是侵权。”
“侵权怎么了,你不就是想离婚吗,离就离!”
“离之前你先跟我道歉。”
“不可能。你没听我的律师说吗,是你该跟我道歉。”
江笙在一旁一边做记录一边看了一眼简疏文。
简疏文赶紧帮腔袁幕颖,他面向调解员说道:“调解员,我认为在这件事情中我当事人不构成侵权,没有道歉的义务。我们都知道生育过程主要由女性承担,所以在法律中,尽管男方也有生育权,但男方的生育权是有限制的,发生分歧时应当首先尊重女方的意愿,在以往的许多类似案例中,都是以女方的意愿优先。”
蒋律师反驳道:“优先是优先,侵权是侵权,简律师不要混淆。”
第156章 三尺墙
简疏文拿出过往案例,说道:“我查过以往类似的案例,2023年,李某与邹某结婚后怀孕,李某怀孕5个月时与邹某发生争吵回到娘家居住,不幸流产,邹某以感情破裂和李某侵犯自己生育权为由向当地法院起诉离婚,而当地法院认为,女性生育权优于男性生育权,判定李某并未侵犯邹某的生育权。”
简疏文又枚举了另一份案例,“2021年秦某与谢某因感情破裂分居,分居时秦某已怀孕。秦某在未通知谢某的情况下独自前往医院进行中止妊娠手术,谢某以秦某擅自中止妊娠,侵犯自己生育权为由将秦某告上法院,要求秦某赔偿精神损失费十万元并道歉。法院认为,秦某进行中止妊娠手术时,两人已经感情破裂分居,况且秦某患有子宫肌瘤,中止妊娠有身体方面的原因,秦某有正当理由,不属于擅自中止妊娠,没有侵犯谢某的生育权,故驳回了谢某要求秦某赔偿并道歉的诉求。”
简疏文对蒋律师说:“蒋律师刚才说优先是优先,侵权是侵权,但在过往案例中,正是由于在女方怀孕的情况下女方有优先于男方的生育决定权,所以你看看类似的案子,有哪个是判了女方侵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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