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枫呼吸一窒,慌乱的收回了视线,加快了向前的步子。
他回去之后没再睡,正如封越所说的,怕自己起不来。
洗漱好后,他将身上的衣服换回了自己的,拿着书又赶早去了食堂用早膳。
这时人还比较少,他看到苏清栀也在,手里拿了一本典籍在看。
美人做什么都好看哪!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苏清栀瞥了他一眼,又不着痕地收回了视线,没打算睬他。
魏晓枫尴尬的埋下头装佯吃粥,他吃得比较快,等他拿着书离开,苏清栀碗里的粥才吃了一小半。
一张小笺从魏晓枫的书里飘落,整好落在苏清栀脚边。
苏清栀疑惑的看了眼,弯腰捡起了小笺。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
苏清栀微偏着头,瞧了一阵儿不由冷笑了声,心思玲珑的人便马上想到了一些可能,他将小笺卷好,收进了袖口里。
下午哥儿们有骑射课,于是用了午膳便乘马车出宫去了附近的校场。
哥儿们从小教化要温存文雅,几乎如同闺中女子般养在后院,极少会有这些激烈的活动。
高兴的只有极少数那么两个,魏晓枫要算其中一个。
只要不呆在教室里听老先生念书,出去干什么都好。
何况他早就想骑马儿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校场内的教头带他们去了马厩,让他们自行挑一匹看上的马儿。
封熙兰第一个上前,挑了马厩里最壮的一匹,潇洒从容的跃上了马背,扬着下巴一脸得意看着他们:“本郡王用不着你们教,各位,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挑。驾!”
“哇!”魏晓枫瞪大着双眼,一脸羡慕看着小郡王英姿飒爽的背影远去,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像他那样熟练的驰骋马背?
想到此,魏晓枫心痒痒的挑了一匹白马,小是小了点儿,里面就属它最漂亮。
“小白小白,要辛苦你了,我稍微比他们重一点点。”魏晓枫小声的对马儿嘀咕了句。
“等等。”
魏晓枫循声抬头,见苏清栀浅笑着朝他走来,“魏公子可否将这匹白马让予我?我觉得它皮毛的颜色与我今日的衣服极衬。”
苏清栀今日穿着了一袭月牙白绣浅粉牡丹锦缎,很是惹眼,魏晓枫也未多想,虽心中有些许可惜,但还是爽快的将白马让给了他。
“那给你吧。”
“多谢。”
“不谢不谢。”魏晓枫一阵激动,这还是第一次苏清栀主动和自己说话!虽说一辈子都无法变成他这个样子,但也不妨碍把他当成神往的目标。
哥儿们挑了自己属意的马儿便上了跑马场,霁雪初晴,冬日午后的阳光格外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封熙兰已经在场上跑了好几圈回来,身上发热,将外边厚实的裘衣给脱了,神清气爽的轻便模样,少年英姿飒爽。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让封熙兰一时风头无两。
苏清栀一双水眸黯下,默然从封熙兰身上收回,青葱指尖轻抚着马儿,几番想上马,小白却一点也不配合,他束手无措尴尬站在原地,叫他失了颜面,心中羞恼万分。
教头上前说道:“这白马性子烈了些,你换一匹试试。”
苏清栀不信邪,跟小白犟上了,“不,我今儿偏要骑这畜生!”
魏晓枫也是第一次骑马,但他本就性子好动,没一会儿功夫便上了手,在场内小跑了两圈,新奇劲儿正浓,正吆喝着想跑得更快点。
他这方动静看得哥儿们直抹冷汗。
“这魏晓枫未必也太生猛了吧?”
“摔下来可惨了。”
“他学得好快啊!”
……
苏清栀瞧着一个个已经都上了马,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和这畜生较劲儿,一股阴暗的情绪爬上心头,他趁教头不注意,悄悄从头上取了金钗,狠狠朝马脖子扎了上去。
“该死的畜生!”
小白嘶鸣一声,前蹄高扬,发了疯似的在场内狂奔。
场内顿时尖叫连连,纷纷跳下马躲避。
魏晓枫眼看小白就要朝自己撞了上来,惊恐万分闭上眼尖叫了声:“救命啊!!!”
完了,他要摔成肉饼了。
千均一发之际,一道黑色矫健的身影骑着马儿快如闪电从远处飞奔而来,那黑鬃马的速度惊人,瞬间便追上了小白。
所有人摒了气息,只见那道黑色身影极有技巧的策着马,靠近了小白,动作行云流水地利用巧劲跃上了白马背上。
他拉过缰绳,一手抚摸着小白颈侧安抚着它,控制着小白慢慢缓下了速度,随后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让自己的马儿也停了下来。
预计的疼痛没有来临,魏晓枫小心翼翼睁开了眼,跟见了鬼似的,竟见到骑在白马上赶来救他的郎君是广陵王?!
“吓到了?”封越压低着嗓音柔声询问。
魏晓枫小脸煞白,抓着缰绳的手在微微颤抖,紧抿着双唇只是摇摇头,还在逞强。
封越浓眉紧蹙,眼底蕴藏着担忧之色,想安慰几句,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不好过于亲近,便叫教头过来,牵着魏晓枫的马到一旁小憩。
待他走远,封越翻开掌心,只见黑色皮革手筒上有血迹,他脱下手筒,往马儿脖侧摸了一把,又沾了些鲜红的血迹。
第30章
封越跨下马, 沉声问道:“这马是谁牵的?”
苏清栀一副惊慌的模样,上前朝封越行了行礼,“回王爷,这匹马是小民牵的。”
封越只觉得他有些眼熟, 随后又快速想起, 这人是礼部尚书家的哥儿, 苏氏。
“它好端端的, 如何发了狂?”
苏清栀忽地一双明眸起了雾, 似是受了许多惊吓:“小民刚要上马, 只觉手臂上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那马儿似是吃痛, 嘶鸣着发狂就往前跑去。”
突然哥儿人群里有人推了下魏小六, “是不是你家五哥在马儿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大伙儿都看到这匹白马最先是魏晓枫挑了去的。”
“这人看起来傻, 心眼子挺多的嘛!”
“就是, 居然算计到苏公子头上来。”
……
苏清栀凝着秀长的眉道:“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们不要乱说,若是冤枉了人, 这罪过可大了。”
他一开口, 哥儿们就安静了下来。
封越微眯起眼,不由细细打量起苏清栀, 之前两次会面,都没正眼瞧过他, 今儿仔细一瞧, 果真是心思玲珑之人,心眼子多得很。
“马脖子上的伤,似是被簪子所刺,今日魏五哥儿绑的是头绳, 并未戴簪。”封越冷声陈述着事实,“若之后还有人敢随意污蔑他人,本王定不轻饶!”
苏清栀带着一众哥儿朝封越行了行礼,“清栀懂得,王爷放心,此事我们绝不会再私议。”
封越冷嗤了声:“此事确实不该私议,本王定要彻查到底!”
苏清栀不动声色,脸上不见一丝慌乱,端的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姿态,清贵无暇。
封越转身心疼地摸了摸小白的头,牵着它要回马厩。
在附近野了好一阵的封熙兰听到风声,闻讯赶了回来,人还在百米开外,便大声喊道:“越哥!越哥!!”
封熙兰拉住缰绳,将马停在了封越十步开外,利落跳下马背,小跑上前朝封越拜了拜,少年人的灵动仿佛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
封越瞧着他,不由感慨万千,等到新元节,番国世子便会进京给皇帝贺春,在宫宴上皇帝便会给番世子和熙兰指婚。
可惜,嫁过去不到两年,老番王去逝,他的第二个儿子起兵谋反,杀了哥哥自己坐上了王位,肃亲王为了救自己儿子,求皇帝派了一支精锐前往,只为将他带回京中,但熙兰选择殉情随他夫君而去,肚子里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熙兰给王爷请安,愿王爷万福金安!”
听着这声活泼清脆的请安,封越回过神来,瞧着他不由温和一笑:“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嘻嘻~”封熙兰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儿,牵了马跟在了封越身后。
“越哥今儿怎会来校场?”
“在文渊阁拘了些时日,来校场跑会马,散散心。”
“啊~理解,理解。成日跟那群老学究呆一处,人都得疯。皇伯父怎么想的,把你和那一群老头儿丢一块!”
“刘大人他们才识渊博,应该受人尊敬,莫要乘这口舌之快。”
封熙兰瞪着眼,有些不敢相信,依越哥的性子,难道不是要跟他一起唾骂这几个装腔作势的小老头么?
从边境回来,他竟变得这般成熟稳重了?
封熙兰吐了吐舌:“是熙兰失礼了,□□后便呆在京里不走了罢?”
“世事瞬息万变,也不一定。”
“哎!”
“叹什么气?”
“小时候我和越哥玩得最好了,你走之后我哭了好久,都没有人带我玩!”
说起来,他会骑马还是封越教他的。
他一个哥儿,成日跟在封越屁股后面跑,因为有封越护着,便胆子大得很,郎君做得他也做得。
自封越去了青阳城,便不得像之前那样野了,成日被肃亲王拘在家里,练习琴棋书画,学习哥儿礼仪。
封越摸了摸他的头:“日后得了空,再带你去城外跑马。”
封熙兰眼睛一亮:“真的么?你得空是何时得空?”
“新元节前后,带你出去走走。”等他嫁出去,余下的时光,怕是没几回能来京中了。
“那太好了!越哥,你可得说话算话!”
“当然。”
两人一同走到了马厩,却看到魏晓枫正蹲在角落里独自一个人抽泣。
“喂!”
魏晓枫脸色依旧发白,犹如惊弓之鸟,被封熙兰的一声喝给吓到。
“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这干嘛呢?”
封越上前挡住了封熙兰的视线,牵过他手里的马:“你先出去与他们会合吧,这个时间,大概要回宫了。”
“哦,那好吧,越哥,我先走啦!”
“嗯。”封越目送他离开,将马儿交给了校场看马的侍卫,朝魏晓枫走了过去。
魏晓枫下意识往阴暗处躲了躲。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王爷……”魏晓枫哽着声,浑身紧绷,“你,你别过来!”
封越顿住步子,一时不知何故,该要如何安慰他才好,却见他两只裤腿的湿痕,才明白了原由。
魏晓枫胀红了脸,埋下了头去不知所措。
“等会儿你跟我的马车回宫,我传话让你们先生带他们先走,如何?”
魏晓枫惊诧地看向他,没有想像中的嘲笑,竟还想着要维护他的自尊。
见他点头,封越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玄色的长袍刚没过他的脚踝,遮住了污秽的痕迹。
“在这等我。”
“嗯。”魏晓枫耷拉着脑袋,满是失落的神情,恹恹的孤伶伶地站在原地,像只被人欺负的小狗。
封越是从宫里骑马赶过来的,正午用膳时从陈皇后那得知他们会来校场骑马,便找了些由头没去文渊阁。
他本来想着看晓枫骑骑马,假装偶遇与他说几句话就走,没想到会发生这些事。
也庆幸他来了,像这种情况没经验的遇到慌神属实正常。
封越私下找了随行的学录,只是说魏晓枫身子有些不适,其余没有多说,学录也不敢多问。
回去的马车上,魏晓枫紧绞着十指,抿着唇不发一语,尽量与封越保持着最远的距离,以免让他闻到不好的味道,失了礼。
封越瞧着他那可怜的模样,说道:“这都是正常的,没必要耿耿于怀,放在心上。”
他不说还好,一说魏晓枫又要哭了,抽噎着:“我娘说我四岁就不尿裤子了,我以前没有这样,小白冲过来我真的吓到了,我不知不觉就尿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呜……我太丢人了!”
“不丢人,晓枫,这没什么的。”
“丢人!你又没有经历过,丢死人了!”魏晓枫哭得越发伤心。
封越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突然想起了久远的一些记忆,说道:“我第一次上战场,那年十五岁,舅舅带着我和阿岁表哥去埋伏敌军,当时不确定敌军会走哪条道,于是兵分三路,我和阿岁负责一小队埋伏。”
“尽管之前训练了很多次,但因着第一次实战经验不足,被敌军发现了,但好在那几人只是前来探路的敌方士兵,我们必须要斩尽杀绝,不能放他们回去。”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
魏晓枫被他所说的吸引了注意力,已经不哭了,“那,你害怕么?”
“下刀的时候,人的情感是麻木的,鲜红温热的血溅在脸上,粘稠恶心。”封越顿了顿,继续说道:“在战场上为了活下去,人不能有多余的情感,同情怜悯都可能会让我随时死在敌人的手中。可是杀人后的那种恶心与恐惧,是后知后觉的,像潮湿恶臭的沼泽,沼泽里沸腾的是鲜红的血,慢慢地将人拉进这腐朽地,腐泥与鲜血淹入鼻腔口舌,无数双死前不甘怨恨的眼睛浮现在我脑海,我沉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魏晓枫心脏被狠狠刺痛了下,“可你那时,也才十五岁。”
“这世间很多事情,总需要有人去做,守护自己的国家与子民也是一种坚不可催的信仰。人一旦有了信仰,就会变得很勇敢。”
魏晓枫突然对他肃然起敬。
“那我岂不是一个没有信仰的人?”
“人的成长与改变,并不是经年累月,而是突然在某一瞬间,命运会将你带到你该去的地方,领悟属于你的人生的真谛,恐惧与胆怯并不羞耻,这是人性的底色,而人的这一生,是不断的在战胜各种恐惧,从而战胜自我的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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