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多说多错,她连完整的句子都不敢说, 几个词几个词的往外蹦,介绍家门说“大理石,钢铁门”,院子里种的菜说“一些菜”,到又高又胖的房子前,她嗫喏地说:“房子,建的很好。”
是很好,比叔叔的复式别墅还要好,好的有些不真实。
村子只是跟外面通了网,不是发了财,他在检查局赚的多,也不是所有都给了他们,能搞出这么一栋房子,即便是自建,单论地盘大小也就得几百万。
瞧着池春华七上八下的神情,池北嘴角溢出一丝笑:“那拜托阿妈给我们准备一个房间,我们明天一早扫完墓就走。”
听到他们只待一晚上,池春华喜笑颜开:“好好。”她步伐松快地进了屋,也没招呼池北和黎序一起。
她背影渐远,黎序捧起池北的脸,唇轻轻贴上去,小声道:“我听到了,她说你怎么能回来?”
池北眯眯眼:“然后呢?”
“然后……她还以为你是鬼,什么被掏了心肝。”黎序想了想,“后悔叫住你什么的,我不喜欢她。”
能推测出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但还需要更多的佐证。
池春华一定是他的阿妈,两人眉眼间有些相似,他阿爸在家里没看到,记忆里阿爸一脸老实样,他很小的时候阿爸就显得很老,脸因为操劳变形,不能拿来比较。
排除了他是被拐卖到村子的孩子,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在十二岁是被卖给了叔叔,而不是他自以为的托付。
也可能是叔叔想带他走,却被父母敲诈了一笔。
卖孩子在那个时代是少见的事,虽然与父母没什么厚重的感情,池北依旧心脏发冷,紧紧攥住黎序的手,黎序不疼,发现池北跟他挨得越来越近,伸出触手圈住池北的腰。
屋内一进门客厅很大,吊灯在黑夜照亮整个客厅,边边角角都没放过,红木茶几放上几盏茶杯,里面漂浮着红枣碎片,热气带出甜甜的香味。
池春华看看白墙上的钟表,手蹭着沙发,不安地笑:“你爸很快回来了,我去做饭,想吃啥?”
池北:“都行,路上我没看到以前卖东西的那家人,他们不开小超市了?”
原本准备要走的池春华,屁-股又坐回沙发:“他家……都没了,这晚上说不吉利,那小超市消失了,应该是哪个贪财的半夜给推平了,建了个收费厕所。”
池北:“怎么想起建三层,上面两层是什么?”
两个人住三层,奢侈外还透露着诡异,也没养猫,也没住其他人,一楼除了客厅,还有厨房、几间卧室和两个卫生间。装饰除了墙上几幅画,更是空荡。
池春华磕磕巴巴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小声说:“就想好好养老,我得去做饭了。”她如释重负地走进厨房,再也不舍得出来。
他是洪水猛兽把人吓跑,丝毫不客气地四处走动,卧室门竟然上了锁,两个卫生间倒是正常进出,里面除了马桶和盥洗池和一个浴缸什么都没有。
黎序好奇地拿起地上唯一的瓶子,上面是花体字“洗浴专用”,他顺手放下时,瓶子不稳地晃动栽倒在地,池北发觉不对,重新拿起来,倒过来看底座。
上面沾着一块口香糖,一小块,沾了好久的模样,刚刚拿起来的动作稍微大了些就让它掉在地上。
“……”不用去猜是阿爸阿妈谁吃的,肯定不是他们两个迂腐的中年人。
池北捏捏鼻梁骨缓慢起身,他也不想想太多,但一切都太明显了,他自以为阿爸阿妈是老实一辈子的人,回来一看发现,他们接触了什么不入流的行当,能在这种偏远地区费心费力建一座三层别墅带院子。
回到客厅时,池春华还在厨房,油烟味飘出来,她没开抽油烟机,这种配置的房子肯定配有这种关键设施。
池春华跟他十二岁前一样节省,不是不会开,而是不想开,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同意建这么占地方花费多,还没什么用的大房子。
越是深思越是无奈,以如今他的公职身份,不能放任不管。
他就想扫个墓。
门边传来哗哗地声响,有人拨动钥匙开了门,走进来一个深棕肤色的中年男人,一脸老相,跟健壮的身体素质极为不搭。
池水子,池北的阿爸,小时候村里的人喊就喊这个,原名是不是这个已经不得知了。
他手里提着红袋子,一进来就愣在原地,先是被黎序那张脸惊了一下,随后目不转睛地落在池北脸上不放,反复确认心中的猜想。
池春华听到动静,推开厨房门跑出来,从他手里接过红袋子,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道:“快去洗洗脸,要吃饭了。”
池水子愣愣地往里走,过了会儿回头看一眼客厅,浑浊的双眼透出几分不可思议,他头颤颤又扭回去。
望着这道蹒跚背影,池北沉默地回忆,在他记忆里,阿爸长相很老,眼睛却清明又敞亮。
变了,都变了。
褶子的走向依旧,人心却不像从前。
池春华双手相握用力搓了搓,腰背弯曲甚是谦卑,讪笑道:“一会儿准备吃饭,吃完饭给你找房间。”
池北不为所动:“好。”
她踌躇片刻,脚步转向池水子的方向。
两人凑一块,估摸是说了什么,池北探出‘运’线去偷听。
“这咋办呐!”池春华压低声音,她焦躁道,“他怎么能回来呢?我们要不要告诉他……”
池水子立马呵斥截停:“告诉他什么!不能说!不就是待一晚上吗?肯定出不了问题的!”
池春华被他的高声吓到,连连拍他的肩膀:“小点声!小点声!”
池水子闭上嘴,池春华努努嘴,嗫喏道:“真是碰巧了,幸好他们都不在,村里人应该也不会瞎说的,到时候晚上我去敲打敲打那几个碎嘴子,别让他们口快吐露出来。”
池水子叹口气,水流声哗哗响起,他捧把水,呼哧呼哧在脸上狠狠搓了搓。
吃饭时,一片无声,池北面前碗里粒粒分明的大米,蒸熟的稻香味涌进鼻腔,倒让人没胃口。
一桌子肉,红烧排骨,卤猪蹄,没有池北爱吃的,阿爸阿妈两人又很拘束,低头吃四五口米饭才想起来夹一筷子肉,一圈人里只有黎序不在意气氛,等两人反应过来时,一电饭煲的饭都没了。
池春华怔愣想了半天,确认自己煮了很多饭,有一电饭锅,怎么就没了?
咳,他随身携带的这个章鱼桶,一没注意就能把吃的全装起来,怪他光顾着跟对面俩人心理博弈了。
“阿妈,我朋友是练拳击的,饭量很大。”池北故作无意道。
大能这么大?这俊帅妖魅的长相练拳击是不是让别人都不舍得打脸啊……
也多亏池北知道两个人没文化,能知道拳击这项运动就不错了,他们根本不知道练拳击饭量不一定大。
黎序后背被敲打两下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尝着饭菜有腌菜那种风味,他很喜欢,根本不会在意吃多吃少的事。
临近九点,没人问黎序的身份,也没人管几点睡觉,池春华搀着池水子努力咧开嘴笑,屋内很暖和,她望进池北的眼睛,后背却滑落两滴冷汗。
“北仔啊,我们先去睡了啊。”她说完,拉着池水子面上不显慌张,步履却磕绊地离开,
池水子表现不错,没有慌乱,面部苍老到看不出其他表情,受尽沧桑看尽世间苦难所以无动于衷。
等两人没了影,池北缓缓开口:“我也得睡了,不过,在这之前,你帮我去看看二楼和三楼。”
他们的房间被安排在一楼,没有机会去二楼上面看,他去的话动静太大,不如让黎序的黑雾偷偷探查。
黎序一开始眨巴眼 池北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是在要奖励,池北笑着勾他的下巴,在他耳边轻轻贴了一下,松开后迅速道:“好了,快去吧,我去问问有没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黎序走前,没忍住啃了口池北的脸蛋,池北捂着脸默默红透了,黎序已经消失不见没有看到这番诱人的景象。
池北敲响两人的卧室,门是红木,敲上去满是厚重感,他敲了两下就停,侧耳听不到卧室内的声音,可以确定这里做了极好的隔音。
池春华打开门,悻悻道:“北仔怎么来了?……不,那个,是有啥问题吗?”
池北很礼貌地笑:“是的,我需要洗漱用品,家里是有备用的吧?或者,一次性的?”
池春华松口气,很快从卧室里出来,顺手关门,没让池北看见卧室里面一点点景色。
“家里正好有,我给你和……和你朋友拿。”
她跑去卫生间旁边的柜子里,弯下腰在乱糟糟地杂物里掏了掏,拿出两套洗漱用品,装在一起,拆了就能用。
她装作藏在深处,实则池北用视角一眼就能看到洗漱用品的位置,就在最显眼的上面一层,很明显是经常使用。
谁会在家常用一次性洗漱用品,还是说,有人经常来呢?
池春华把包装袋给池北,她急切地想要回到卧室,问道:“还有事吗?……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还有没有麻烦事,阿妈帮你。”
“没事了,阿妈,晚安。”
客厅的灯开关在白墙上,一只修长附茧的手摁下去,别墅陷入寂静。
黎序回来,手里握着一团污染。
第95章 扫墓
“污染?”池北没动, “视角显示属于异变物‘交易’的遗留污染,交易……”
他低头沉思,木质地板干净整洁, 光脚都不会沾染上一丝灰尘。
池北记忆力不错却还是想了一会儿, 等黎序挥散污染坐到旁边,他微张着嘴吐出一个名字:“撒库拉。”
一个S级异变物一直没有形成受难区, 在同好组有着不一般的地位,重启这件事他肯定也知道,江智民曾说他们想要造神, 除了想让异变物称王, 不想继续重启的原因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他们怎么会来这个村子,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这里本来就不一般?
如今探究不出原因, 很明显撒库拉不在礼国,它和张嘉译虽然各分一派, 但当危机来临时会抱团取暖。
池北躺床上睡不着, 床很软,被子擦在皮肤上恍若无物,天花板有星空灯打上去的仿真星空, 像是露营在外面。
他整个人都被黎序抱住,长腿长手压在身上, 脑袋还放到他的肩胛位置,闭着眼呼吸缓慢喷洒那一小块皮肤上, 眼睫毛轻轻颤抖。
池北侧目看着他, 隐约想到一种可能性,这里能留下撒库拉的污染,说明它在这里待过很久。
这里极有可能是同好组的聚集地, 最次也是撒库拉自己本体所在地。
真是一份突如其来的大惊喜啊……
早六点,扫墓要早些准备,池北没扫过墓,只了解一些浅薄的知识,得幸池春华说家里有很多祭奠的用品用具,给他们的动作很大方,池水子出来时还帮他们把行李箱拿上,生怕他们扫完墓突发奇想还要再待一晚上,顺便给指路埋村长的方向。
两人好似终于没了担子,轻松惬意地笑,就连池水子话都多了,言辞间是让池北在外面待得好就别回来了,待得不好也别回来,总之不要再有联系。
假若二老真的跟同好组有关系,也不应该惶恐成这样,除非他们还有更多瞒着的事。
池北不打算放过他们,这一村子的人没有受到法律的惩罚,愚昧的思想早已经根深蒂固,他的父母也不例外。
池水子说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村民,带他们到墓地附近,那里有些偏远,他们不加注意容易走丢。
见了两个村民才发现,一瘸一聋,瘸的那个说话不太利索,聋的那个不会说话,有效杜绝池北闲聊问话。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四个人进树林找墓地,死谁都不心疼,这两个大汉看起来壮,眼神却无光,不注意都发现不了他们是被训练过的。
俩大汉开了辆三轮车,车上有麻绳和两把镰刀,镰刀上满是棕色铁锈,旁边还聚集了一处小水坑,到处都湿漉漉的,、
黎序蹙起眉头,不满地往池北身上靠,“我不喜欢他们身上的感觉……”他思忖片刻才道,“像死气。”
池北也不喜欢,可他太想知道两人要带他们去哪儿,要做什么,杀了他们以解后患吗?
瞧池春华和池水子的神色也不像,他们没带着经常杀人的血腥气,只有些许迂腐气,不可能选择突然动手。
坐在三轮车后面一路颠簸,树林新鲜的木头味越来越近,几声小鸟叫,偶然有东西突然窜过去,捕捉到一抹松鼠的残影。
夏天的早晨温度刚刚好,池北担心凉给自己套了个薄褂子,经过几个大的波澜,他被颠得一上一下,屁-股和大腿根有些酸疼,便去挨着黎序,让他搂住自己。
车轮“滋”地一声刹停,瘸腿大汉指着西方点点头。
他的意思是那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池北顺嘴道谢,将行李箱留在车上,带着扫把和一捧从路边摘得鲜花。
这里不单单只有村子,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池北一路走来看到很多姓池的人,只有零星几个别姓。
“池……池祝,大猛村村长。”池北停下,扫走墓碑前的泥土灰尘和鸟屎,干净后将花轻轻放下。
“我来看看您。”
“很感谢当年您维护我,让叔叔把我带出去,村子变了样子,回来后发现,阿爸阿妈也变了,世界也变过,但我努力纠正了回来。”
池北拉了下黎序的衣袖:“这是我男朋友,您不要生气,我很喜欢他。”
黎序眼睛亮了亮,学着池北恭敬的语气说:“您不要生气,他很喜欢我。”
“……”刚酝酿出来一丝感伤就破碎掉了。
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池北便打算离开,待久了总能让他想起几个因为封建迷信死去的村民。
他来时匆忙,走时换了条路,想从另一边绕出去,却瞥见池祝村长旁边第一个墓碑上,大石头上刻着两个字——祝楠。
没有更多的字,孤零零的两个字,却让他驻足不前,手中扫把掉落在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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