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手相?”
小孩点了点头,“我学过的……”
说完人又仰头看了过来,沈临莫名有些紧张。
“哥哥你眼角是下垂的。”小和尚抬头去看,认认真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沈临真的无措了起来,这小孩。
但人又兢兢业业地给他看,过了一会又要求看右手。
“不是男左女右吗?”
他轻轻地问。
小和尚摇头,“不是的,要两个都看,这种江湖说法有一点道理,但也不能全信。”
“噢噢。”
受教了。
“其实是看惯用手的,常用的那只手掌纹多是会变化的,但不常用则不怎么变化。”
“师父说是先天命运和后天命运,即不变与变。”
沈临听不太懂,只是不自觉地身子前倾,很温和的样子。
“嗯嗯。”
小和尚又道:“所以如果哥哥你不是左撇子的话,左手是你既定的命运,右手是你的惯用手,是后天命运。”
“你的左手是早亡之相,坡度急降而下,寿命不长的样子。”
“……”
沈临有些绷不住。
但确实忧心忡忡的。
小和尚抓着人的手,摇了摇头,“不要担心,你的右手生命线坡度很缓,且抛的更长更远,你会福泽绵长的。”
“……”
难道真不是什么神棍言论。
“哥哥不信我。”
沈临连忙哄道:“没有没有。”
小和尚垂着脑袋,沮丧了一会,又去看人的掌心纹路,“是这样子的呀,哥哥你后天命运很好的,并且你看你的婚姻线……”
话突然断了。
小和尚自言自语地“噢”了下。
“怎么样?”
沈临好奇地问。
“哥哥你有两段婚姻。”
小和尚蹙眉想了想,觉得这实在算是有些波折,决定不说坏的,只拣好的说。
“哥哥要不要看以后的孩子有几个?”
沈临懵了好一会,随即乐了起来,听人指挥把左手握住,看手掌侧面,也就是小拇指形成的褶皱处。
“横线是儿子。”
“叉线是女儿。”
“哈哈哈哈……”
小和尚又委屈,“哥哥你又不信我。”
“没有没有。”
“如果你后面不生变化,左手的掌纹来看,是会有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的,还会生个孩子的。”
言之凿凿。
陆屿廷推开门听到的就是这种话,面色冷漠至极,“你要和谁生?”
空一立马起身,生气地看了下来人的方向,忙不迭地跑了。
沈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小朋友就走了,独留他一个面对战场。
“不和谁生……我孤独终老不行么?”
沈临目移,很有骨气地说道。
主持从后面过来,照旧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沈临理所应当地岔开话题,“主持——”
“好久不见。”
“陆施主先行离去?”老人转头和蔼地道。
沈临愣了下,这次怎么他不能在场了。
抬眼看了过去。
才发现他一直在盯着他。
“。”
生个毛线球球。
弯了都。
“好。”
陆屿廷倒是走了,看起来实在很正常,肩宽腰窄的,谁见了不说是个人形立牌。
沈临偶尔也在想,穿进书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周边的人没什么歪瓜裂枣的。
“施主?”
微微唤回了人的心神。
沈临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抓了下耳朵,有些发烫。
“小友找我应当是有私事。”
沈临抬眸看过去,撞入对方的眼神中,莫名觉得有些被看穿了。
他实在困惑太多,磕磕巴巴地道,“您、您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知道的可没有小友多。”
主持语调慢悠悠的,目光很是温和,沈临眼中的迷茫更重了,没忍住直接问了。
反应过来后,对方却已经笑了。
“老衲可没有那么通天的本事……”
“拨云见雾已是不易,窥探天机本就是损命之事,小友同我说笑。”
沈临更加困惑了,但就在这时,对方又温和地道,“你说是书,你是看书人呢?还是书中人呢?”
少年直接呆楞住了。
“庄周梦蝶的典故想必小友知道,怎么落到自己身上,反倒没有辨明呢?”
沈临感觉掌心麻麻的。
“老衲看过很多人,有梦境缠身的,有依靠幻觉度日的,有仓皇说有鬼魂的。”
“大多是心不静,磁场不安。”
沈临不知不觉地被带走了思路,静室的香炉给人沁人心脾的感觉,他蜷了下手指,“可您为什么会算到我会去源州,还有……魂不全……”
他说不太清楚,但执着地想要搞明白。
主持笑了笑,捻起一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中,黑棋杀伐果断,围得白棋寸草不生。
“这个我如何和你解答呢?我只能推断出方位……很多事情,因种下了,就必然会有果。”
“小友觉得我是神棍么?”
沈临脸干净地犹如一张白纸,闻言愣愣地看过来,主持笑着摇了摇头。
“有个小故事,你要听么?”
少年点了点头。
“一富商大贾,流年不利,家中人寻了江湖道士,以求指点迷津,但怎料那人地卦辞是他会死于三日后戌时一刻,并具体到了是车祸而死。”
沈临坐得端端正正的,好奇道,“那后来呢?”
“这位商贾自然是不信,并认为晦气十分,江湖道士提出的改命之策也被忽视,将人驱赶出去了。”
沈临听得很投入,蹙了蹙眉,总觉得这样的行为不是很好。
“此人不信江湖诡术,但难免心有余悸,待在家中避祸。”
“那他避过去了吗?”
主持始终面容温和,“那日商人的外孙前来探望,祖孙二人欢乐不已,几日的阴霾情绪一扫而空。”
沈临到这个时候还以为是个好结局。
“直到戌时到了。”
“据那家保姆所言,是正在做饭的时候察觉到不对的,那商人躺在儿童垫子上,早已没了动静,外孙却还在拿着小火车在人身上划来划去的,从头碾压到尾。”
沈临脸色白了白,是这样子的“车祸”吗?
“可……”
主持平和地道,“那人是心悸而死的,已来不及送医了。”
“因落下了,就必然会有果。”
“只是以不同形式而来。”
沈临怔怔然的,他垂着眼皮看着自己的掌心,隐约觉得什么东西穿过迟钝的脑子破出来。
“老衲只能算到你和城南的容家有未断的因果,推断了方位与时刻,仅此而已。”
“你魂确实不全,眼下想起来了么?”
沈临愣了下。
“不必回答。”
“我只问问而已。”
老者笑得慈眉善目。
沈临心弦动了下,一字一句道,“可我并不是第二次。”
“所以小友是变数啊……”
沈临合着的手一下子散开了,手指都变得没力气。
“多知便多愁。”
“何苦前来呢?”
主持给人到了一杯茶,透彻见底,荡起一阵波纹来。
但正当以为话题结束了。
“陆屿廷呢?他呢?他可以避开么?”
沈临对那个故事耿耿于怀,仍然觉得心口狂跳不止。
人畏惧的往往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其所携带的社会关系。
从出生到长大到成人,从风华正茂到耄耋之年,总有在意的人与物,景与情。
多少人能真正释怀,多少人能做到庄子那样鼓盆而歌。
很多人连宠物的离去都无法接受。
沈临面色微白,实在是很惶恐,指节都凉了。
直到人温和地问:
“小友不是看过‘书’了么?”
“可结局——”少年有些急切。
“你是唯一的阅者,已经比别人多来了一层领悟不是么?命数是可以改的。”
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沈临一瞬间心脏的紧绷感消失了,喉咙轻微堵塞着,他手脚冰凉。
“我知道了。”
真的吓得不轻。
少年捂了捂脸,发了好一会呆。
“要下棋么?该你走了。”
主持仍旧四平八稳,温和地看着人。
——他不用入局,他当棋手……
少年看着青涩,但倒是也不拒绝,托着腮认认真真地看,然后捻起一枚白子落在了角落处。
“我放这里。”
主持一开始还不以为然,直到推断了出之后的几手,面露震惊。
破局了。
“小友你……”
叩叩。
沈临侧头去看,外面响起冷冽的嗓音,“主持,他该吃饭了。”
“陆屿廷!”
喊了下人。
脆脆的。
已经过了三十分钟了。
结束了。
静室门被打开,沈临抬眸看人,眨巴眨巴眼。
“主持。”
很沉稳的嗓音。
“也好,你们下山吧,老衲便不多留了。”
老者笑吟吟的,起身准备相送,看到陆屿廷拧眉看着棋盘,温和道,“施主所言不虚,小友很会下棋。”
少年手腕被拉着,面色泛起来点血色,有点不好意思,“没有没有,我就是看那里有个空。”
说完人就弯腰拣了五个白子扔进旁边的盘托里。
动作一气呵成。
主持愣住了。
随即爽朗地大笑起来了。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为何非要厮杀出生路,换个规则不就行了。
他果然是老了。
不如年轻人。
陆屿廷察觉到掌心人在挠他,垂眸看过去,“没事。”
“主持,那我们先走了。”
庭院外——
沈临越想越不对劲,跟着人在连廊里走,脸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我是不是下错了?”
“我以为那是五子棋,我看没多少子……”
“啊!好丢人啊!”
人半道蹲下了。
手还在被牵着,显得可怜兮兮的。
榕城天气回暖了很多,太阳微出,照在人身上,显得融洽极了。
影子拉得很长。
但就在这时——
“哥哥!”
小和尚抱着一个柱子,又来看人,但似乎是怕什么,没敢跑过来。
陆屿廷拧眉看了过去,沈临立马站起身来,扯开了自己的手,恢复大人模样。
“怎么了?”
沈临弯腰扶着膝盖,抬手挥了挥,“你过来呀。”
小和尚这才慢慢地走了过来,站在人面前,闷闷地道,“你要走了么?”
“对的,我要下山了。”
小和尚吞了口口水,看了下沈临身后的人,又蹭得躲开视线了。
“没事,你记得我的名字么?”
沈临蹙眉回头看了下,表情不言而喻,你吓到了他了?
陆屿廷只是看着他。
“空一呀,我记得的。”沈临转过头来看人,拍了拍人的小肩膀。
但就在这时,小和尚却仿佛是委屈极了,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腿。
欸?
陆屿廷拧眉:“回去。”
沈临觉得他好凶,刚想说什么,一个略大的扫地僧跑了过来,飞速抱走小孩。
“他不懂事,陆施主,你们慢走慢走!”
“说拜拜!”
小孩子的手被举了起来,摇了摇手。
沈临只能和人说:“拜拜啦?我还会再来的。”
“哥哥。”
被抱走了。
*
“你这么凶干什么?他看起来好怕你。”沈临还是没忍住说道。
怀安寺占地面积不小,从静室往山门那里走还要一段时间。
前面的人脚步一停。
沈临看到对方在看自己,莫名觉得毛毛的。
“当年是我送他来怀安寺的,他性情偏执,或许是基因被编辑过,记得出生后所有的事,执着地想要正常的家庭关系。”
“但主持算过了,出生就不顺,入了尘世只会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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